那年雪漫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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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各自的路

    漆黑的夜晚从不因天上群星而璀璨,只会愈发神秘。人世沉沦起浮,如何轮转,星空也是这般变幻。星象是暗合红尘之事,还是暗示着人类的未来?

    星官们仍在孤独坚毅的追寻星空的奥秘。

    人世有皇城天子百臣治理;诸天有凌霄紫薇群星拱卫,星空即人世。

    三垣,四象,六御,七政,一帝十三君,二十八星宿即为天下二十八分,封诸侯。

    北极为紫薇,为帝星。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诸天星斗各居其位,各司其职,缺一不可。北斗暗,天子无道,天下大灾,起兵祸之乱,为天理伐也。

    南斗暗,主忠臣失位,天下愁。木逆行入魁,兵起,水灾,大饥,人相食。

    一帝十三君当位皆明,则天下太平,群魔俯首。

    如今帝星隐,十三星君落陷,诸星失位,群龙无首。人世沉沦,群魔四起,修士不仁以凡人为刍狗,士族豪绅亦是如此。百姓民生凋敝,妻离子散,就如犬豕般,任人挑选称重。这是一种自然资源,修士的资源。

    人来人往的肉厂,没有人乐意听他们的低泣,只会用拳头让他们闭嘴!

    北宸宫观星阁坐落在山峰腹中,四处无光,尽是山壁,能将整座山峰掏空又是何种伟力?

    观星阁顶上天空终年不见日光,惟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星空。在此地无论是石岩还是木栏瓦柱,闪烁着星辉。一座耸立的高楼突破周围山壁的封锁,挺拔在无尽星空之下。

    夜重露深,夜色苍凉,月色梦幻。纵使长夜漫漫无明,怪石嶙峋,岩缝中,砖角边一丛丛映山红扎下根茎,牢牢箍住岩石,暗夜花红,独自绽放。

    晓星沉左手拍栏,右手执一柄羽扇负手而立,仰望星空。时隐时现的星斗光芒虽然黯淡,但是映入他那漆黑如墨的双眸中,还是照亮些黑暗的。

    他神色凝重,嘴中念念有词,左手掐指盘算着此时的天干地支,推算着未来种种可能。商清阙倒在摇椅上抽着烟袋锅子,一杆“忘忧”,扫过一眼星空,全然不似他那般面色。

    “这五千年的历史,任选一天去看,这片星空总是那样。糟糕的就像一坛酿造五十年的女儿红,封存不当,打开之后尽是黄霉,终究心血白费。”

    晓星沉听到像是抱怨的事实,直到推算完毕,方摘去鼻梁上的星镜,漆黑幽邃的眼眸随之阖上。对于星官而言,眼睛是再重要不过的宝物,上天赐予凡人双眼,因此人们才能认识到世界,应当爱惜。

    他摇着羽扇,不做反驳:

    “所谓的王朝更替之类,本是天理循环,文人将史书看遍也就习以为常。但对于百姓可完全不同。税赋,徭役,欺压,诈骗,天灾人祸就如同一块块砖石,压在他们的背上建成高楼,让他们举步维艰,难以喘息。

    历史是无数次的推倒与重建,宏观上看去貌似没什么意义,对于当时的百姓而言,能过上几十年相对安逸的太平盛世,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这点弥足珍贵。”

    “若只是不断的重复苦痛与喘息,历代伟人前赴后继的牺牲毫无意义。”

    商清阙近年来境界停滞不前,个中缘由,晓星沉实在清楚不过。此时虽是两人并肩,但却是走在不同的道路上而有了交集。

    彼此遇到人生坎坷也不能相同,挺过的挫折越多,追求理想的内心就越坚定,先贤们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一个个普通的人。

    “造成这种现状不是他们的错误。以封剑还天前辈为例,我毫不怀疑他若是活到现在,天下依旧会是歌舞升平,海晏河清的景象。那为何待他死后,天下会变成这般模样?难道能怪他用心不坚吗?

    今人常常缅怀他,梦里常常回到那个时候,但真正效仿他行动的又有几人?他们难道真的没有能力吗?他们难道不在憧憬天下大同的太平盛世吗?

    看似是志同道合的义士,实则只是困守泥沼,等待英雄的可怜人。封剑还天再能力压天下,又能压到几时?

    再看看喘息的人们与被拯救之前毫无变化。人们对于他那时美好生活的向往,不过是对于至强者的崇拜。他们所向往的和平,不过是强者对他们的施舍。若封剑还天选择做个绝代的魔头,他们又能怎样呢?

    我们总以为历史上的英雄就像夜空中的彗孛,匆匆划过,就消失了。可实际上他们就像被乌云遮盖的烈阳,绝不会因肉眼无法看见,就认为不存在。

    哪怕还有一个人心中觉得无法成为他那样的人,这个世界就永远会是现在这样。”真正的天下大同需要每个人思想上的改变,但凡有一人还在想着不劳而获,那么压迫就不会停止。世界在一步步走向崩坏,后人的境遇能比现在好过多少呢。我们应当把握每一个当下。”

    晓星沉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放在桌上。

    “囊中又是何地产的烟叶?”

    “月前曾见帝星惊鸿一现,算来已有人承接天命。

    锦囊中是我所制罗盘,能指明其大概方向。不宜在此空耗,在提升人们思想建设之前,还是应该先终结这失序的世界。”

    商清阙打开锦囊,看着那罗盘飞旋的指针,凉风习习,又看了看晓星沉,是不是再耍自己。

    “此地星辰之力太浓,另有你我二人影响,指针飞转实属正常。”

    将信将疑,商清阙又把它放回锦囊,看来是不打算收下。

    “在终结这失序的世界之前,还是应该先处理自己的私事。”

    “哦?”

    商清阙从摇椅上站起身,道:“只是婚期已至,可惜不能请你喝上一杯。”

    晓星沉手中羽扇停止扇动,些许的沉默。

    “北宸宫此时力量太过薄弱,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给不了你什么帮助。”

    “本就是私事而已。”

    商清阙拍拍他的肩膀,道:“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不会随着时间消散,而是会变成一生遗憾。所以我想着,无论结果如何,还是应该去看看故事结局。”

    “即便九死一生,将理想抛之脑后,你也要去?”

    “她才是我的理想,在这样世界里像我们这样的人无法生存。王者的八重境界,只剩下最后一重,我若不死,届时必将这黑暗的世道搅得彻底翻覆!这天下就没商清阙做不成的事情,不管要杀多少人,我都不会收手,直到世界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我们绝非志同道合,只是暂时同路的行人。黎欢一心为报妻仇,颠沛流离;封明羽只听从师命,收集天星,不从调配;洛离珠涉世未深,有志向,但心性摇摆,尚不足用。我们都走在各自的道路上,所以即便你我死在某一个时候,也不必伤心。”

    天空心宿光芒大盛,商清阙消失在眼前。晓星沉复摇起羽扇,面沉如水,紧闭的眼眸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在摇椅上沉沉睡去,胸前的吊坠绽放着光华。

    这夜铁马冰河入梦,云梦泽海旋流,阴川出世,东南天倾,极北陆沉。庐山再起烟雨,林间绿道书生携手狐裘仕女,水上凉亭醉酒枕红衣,松下儒生对弈。峰顶半腰,行人两三,好友成行,恋人相依,谈笑风声,无论相识。

    此时风清云净,山水如墨,飞瀑如烟,皆成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