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的课程结束以后，下午会有一周里难得的半天假期。

    天气难得的“晴朗”起来，虽然没有太阳，但云层没有之前那么夸张了。

    这段时间大部分人不会选择回家，相反，有不少选择继续呆在学校里，他们也许早已适应了这种被桎梏起来的生活，改变反倒会让他们产生惶恐。

    原本，我应该照旧和聪哥他们一起到学校外不远处的网吧里，一股脑打一个下午加一个通宵，好好释放一下这一周以来的疲倦，但是因为已经和汪习约好了，所以我随便找了个去医院看牙（我的牙齿一直不是特别好）的借口，告诉他们帮我找个近一点的位置，我晚上再过去包夜。

    中午的时候，我提前发消息问了汪习，我得知道他下午具体什么时间过来，最后我们把时间约在了三点半。

    三点，我提前跑出宿舍楼，在校门口的石阶旁边坐着看手机，毕竟是周末，现在光明正大的掏出手机，即便是被哪个老师给撞见了，他也并不会说些什么。

    我越发感觉到这就像是一场游戏，在一周里，只有周六下午是安全时间，其他任何时候都是在玩儿猫捉老鼠。

    校门外的这条人行道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子，每隔不到一米就有一个大爷或者大妈吆喝着，他们一般在放学后和放假期间出现，有些时候也会在早上摆出来，当然前提是这一天没有城管。

    两个小报亭安在校门口两侧，旁边还有一个大书摊，上面摞满了各种类型的课外小说，这是我们最大的课外书进口地。

    过了会儿，一辆白色轿车开了过来，缓缓停在校门口，我看到汪习从后门出来，背着一个小小的挎包。

    “呀，来这么早啊，我还得收拾一下东西。”他面带微笑地走过来。

    “没事儿，我帮你一块儿收拾。”我顺手拍住他的背，和他一起走进学校。

    “你爸送你来的？”

    “对，主要是得装书，不过我想了想也没有那么多。”

    “那个，你还好吧。”

    “嗯，还好。”

    我们一起走入教学楼，他让我先去班门口等他，因为班级钥匙还在班主任那里。

    整个走廊空空荡荡的，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感觉一切尚在眼前。

    我发现有几个班还是有人在的，靠近走廊的窗帘被拉上了，这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闹出太大动静为好，因为里面大概率有着一对情侣。

    我轻轻走过走廊，尽量不发出什么声响，但汪习拿着钥匙回来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整个走廊里都是钥匙间哗啦哗啦撞击的声音，他怎么会拿过来这么大一串。

    “你把整栋楼的房间钥匙都拿过来了？”我苦笑着说。

    “老班懒得找，所以直接全部都给我了，刚过来的时候我找了一下，应该是这把。”

    他从一堆钥匙里捏出一把，然后打开了前门。

    四班的情况与我们班相比起来，只是桌面上的书楼构成有些不一样，但无论从高度还是规模上都并无二致，我想也许其他班级也是一样的吧。

    我跟着他走到座位旁边，汪习放在书桌上的东西也不少，但我注意到了有几本课外书压在课本下面，他好像并未刻意隐藏起来，只是随手撇在那里似的。

    总共四本书，一本《瓦尔登湖》两本《毛选》和一本《三体Ⅲ·死神永生》，我发现其中一本《毛选》破破烂烂的，书皮都烂掉了，纸张发黄。

    “你看书挺杂的啊。”我一边帮他整理着一边说。

    “还好吧，感兴趣的书就会拿过来翻一翻，你要吗，送你了。”这时候他正在把桌兜里的东西往后座的箱子里塞。

    “啊？你不要了？”

    “家里还有一模一样的，这是因为上个学期实在无聊，在校外书摊又买的。”

    “那我把这两本拿走了。”我挑出了《三体》和《瓦尔登湖》。

    “《毛选》也一块儿拿走了吧，我不往箱子里收拾了。”

    “好。”

    大概十分钟左右，我们一块收拾完了他的桌位，又把凳子倒扣在桌子上。我帮他一起把箱子提出教室，他锁了门后，让我还是在这里等一下，他要去还钥匙。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反正你们班主任是我们班英语老师。”

    “可能，那什么。”他支支吾吾地说，“对你影响不太好。”

    “有啥影响不影响的，反正原本就是个小透明。”我故作一脸的无所谓，我觉得他应该看出来了。

    “好吧。”

    然后我们就这样把箱子丢在教室门口，一起去四楼的老师办公室。

    到了之后，他还是有些犹豫，又对我说：“你还是在门口等一下吧好吧。”

    我感觉到他的难为情，于是乖乖地站在门口。

    他在一声报告后走了进去。

    我能够在门外清晰听到老师对他说了些话。

    “都收拾好啦是吧？”

    “是的，谢谢老师的钥匙，那我就走了。”

    “嗯，唉……，到了另外一个学校要本本分分一些，做学生就要有个做学生的样子，你明白吗？”

    “明白的老师。”

    “你看你成绩那么好，要是安安分分的，以后肯定是985、211的好苗子，我也是搞不懂你们非得闹这一出是啥意思，唉。”

    “老师，对不起，我明白了。”

    “你去吧，照顾好自己，啊。”

    “老师再见。”

    他走出来了。

    “道别好了？”

    “道别好了。”

    “走吧，把东西搬到车上，咱们去吃个饭。”

    我和汪习重新回到教室那边，把箱子一起提到了校门外，他的父亲在车上等着他，看到我们出来了，马上下车帮我们一起抬进了后备箱里。

    他的父亲看起来很和善，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那种新闻记者的样子，说起话来有股子很浓重的播音腔，他对我说谢谢。

    汪习让他父亲先回去，晚一点他会自己坐公交回家。

    我们沿着校外的人行道一直向西边走，那里有一条美食街，我们商量着准备去那里点一个大盘鸡吃。

    这一路上，我问了他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情，其实我并没有特意的问，反倒是他自己先倾诉了出来。

    过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后，他叹了一声很长很长的气。

    “我们是抽签决定的……”他说，微微皱起眉头。

    “抽签?决定什么？”我的语气一直很低，保持着一种缓慢的节奏，我顺着他的话来问。

    “抽签，谁上去。”

    “上去？”

    “嗯，上到楼顶上去。”

    我突然明白了，他现在所指的是哪件事情。

    我没有说话，他便继续说着，话音很慢，像在咬文嚼字一样。

    “我们这个组织，是几个学长传下来的，那会刚进学校，他建了一个群，原本是读书群。”

    “那几个学长还在学校吗？”

    他转头看了我一下，然后微微摇头。

    “我们每周在群里发通知，只要一有时间，大家都会出去聚一聚。一般来说，我们在市图书馆三楼的小阅读厅里集合，在这里讨论历史人物，分享这周的读书笔记和感悟，然后现场看几本书，发表感想。”

    我看到路边有卖葡萄汁的，于是停下来买了两杯，一杯递给他。

    “谢了。”

    “尝尝，这里的葡萄汁挺好喝的，之前让舍友来这里买过。”

    他用吸管扎开封膜，小吸了口。

    “不错。”

    “是吧，嘿嘿。”我们继续往前面的美食街走。

    “半个学期以后，我们建了个新群。”他回到了原来的话题，“因为去的人渐渐固定下来，都是比较忠实的兴趣者，我们的讨论也渐渐变得富有针对性，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越来越多的讨论教育方面了，我们甚至把它和历史事件结合起来，发表一些，在旁人看来……”

    他吸了一口手里的葡萄汁，“会很吃惊的结论。”

    “现在看来，”他深吸一口气，“也许，确实太极端了。”

    “是有点……”我很轻声的说，吸管一直在嘴边。

    “我们不是那么容易感性化的，只是当时，他妈的，学校的那个傻缺规定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我还是第一次听他骂人。

    “学校怎么知道的，你们的计划。”

    “有人告密了，不知道是谁，学校当天就查到了我们，群解散了。”

    “有流言说是你们认识的一个朋友？”

    “这绝不会。”

    “你就这么确信。”

    “我确信，这绝不会。”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信念，能够让他如此的坚定。

    又过了一个路口，右拐，我们到了这家大盘鸡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