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识站在狭窄水泥道路的一头，望了望远处巨大的圆月，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影子。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从他心底升起，他在这里看不到那个西装男人，可是对方是否藏在自己的影子里呢，就像他听过看过的那些故事那样？

    他不敢细想，就算是一个大活人这样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也已经足够恐怖了，更何况现在这个还不是人！

    方识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想法，轻车熟路地顺着道路朝大楼的方向跑。

    这一次，路灯的突然亮起和熄灭没有再吓到他，反而莫名有种回家的感觉。

    一直到了大楼的门外，方识才停下脚步，深吸几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隔着玻璃大门朝里面细细看了一眼，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切如初，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乱七八糟的LED显示屏，和黑漆漆的前台。

    方识摸了摸自己裤子的口袋，之前从值班室里拿走的那只手电筒消失不见，于是他稍显忌惮地看了一眼电梯门，转身目标明确地往左边的走廊走去。

    他借着月光轻轻打开了值班室的门，床上的中年人还在沉睡，看着对方肚子起伏的程度，甚至能想象出打鼾的声音。

    方识弓着身子，偷偷摸摸钻了进去。

    这种时候，没有穿鞋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只要他足够小心，就不会发出任何任何声音。

    他一边用双眼紧盯着中年男人的动静，一边伸出手去，借着手上的感觉再次摸到了那个拿到手电筒的抽屉。

    喀拉拉。

    铁质的桌子不可避免的发出轻微的响声，方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指顺着抽屉的边缘摸了进去。

    “嗯？”

    与之前不同的是，方识摸到了一个跟便携手电筒完全不是一个形状的东西，大小、触感和温度都毫无关联。

    他愣了一下，然后努力回忆了一番，确定上一次拿到手电的时候，抽屉里绝对没有这样的东西。

    微微渗出汗的手指不断摸索着陌生物体的边缘，在方识的脑海里勾勒出了它大概的样子。

    是钥匙。

    是两把包着橡胶的钥匙，它们被拴在一个铁环上面。

    难道说之前中年男人在桌子前耽搁的那一会儿，就是为了从抽屉里拿出这两把钥匙吗？

    方识没有时间在这个地方多想，上一次他在大厅耽误了一些时间，结果那个马赛克头的女人就从电梯里下来了，这一次他得抓紧时间，他可不想再坐那部会出现诡异景象的电梯了。

    他一把将钥匙抓进手心里，顺便薅走一个手电筒，然后麻溜地关上了抽屉，再悄无声息地退出值班室。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非常顺利。

    方识呼出一口气，绕着大厅走了小半圈，刻意避开了那台会自动亮起来的电脑。

    他不知道这个地方事情发展的运作机制究竟是怎样的，但他记得，上一次刚进大厅的时候，两部电梯的方向是只有上下行的按钮位置发着微微的光的。

    结果后来他靠近了电脑，不知什么时候电梯上面的楼层数就突然亮了起来。

    这或许就像是玩游戏一般，触发了什么flag，从而出现了后面的剧情。

    相反的，如果他可以避开这个flag，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方识不确定，现在的一切只能靠他的不断尝试，当然这也是一种机会，不停地学习和吸收，从而获得齐沫说的能够在异常空间里保护自己的能力。

    最终他贴着右边的墙面来到了电梯前，按下了上行的按钮。

    电梯上方的屏幕亮起，显示着数字“1”。

    电梯门也在无声中开启，白光照射在地面上，也照出了方识极其难看的脸色。

    左边的那部电梯就像是彻底坏掉一样，既没有亮也没有打开门，迎接他的依旧是上次那一部把他逼到了角落里的怪异电梯。

    方识咽了咽口水，不死心地又使劲按了几下上行按钮，仍然只有右边这部电梯静静地开着门等待着他。

    看似有选择，其实根本不存在选项。

    他胡乱抓了抓头发，显得有些烦躁，光着脚在电梯门口来回走了好几圈，一直等到电梯门自己关闭，再去按上行按钮。

    打开的，还是右边的电梯门。

    方识笑了，人在极度无奈的情况下，是会失去正常的情绪控制的。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咬紧牙关，只能进电梯厢。

    电梯门在寂静中关了起来，而方识站在里面半天没动，他环视着这个小小的空间，然后又看向带着磨损的楼层按钮。

    伸出手去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最终按下了4楼的按钮。

    之前中年男人和女人拿走钥匙，就一起去了4楼，现在他拿到了钥匙，不如趁此机会也去看看。

    这个空间里存在的一切都是和西装男人有关系的，多观察多了解一些，想来应该并不是什么坏事。

    电梯厢在轻微失重中缓慢上升，而方识的注意力和警惕性升到了一个极点，眼睛一直不住地四处观察，生怕漏掉任何一点异常。

    然而当电梯停到了4楼，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

    电梯外是和6楼一样没有一丝灯光的空间，只有墙边两侧贴着几个指示安全出口方向的提示灯。

    方识从口袋里把手电筒摸了出来，打开朝外面照了照，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这层楼的尽头没有窗户，甚至两边墙面和地板都是最简单的装修，普通的水泥地面和白墙，跟大厅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空气中带着些潮湿和发霉的味道。

    方识抬起手电筒朝上方照去，能看到好几根粗细不一的管道沿着墙体的走势排布，然后从不远处的防火门上方出去。

    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方识觉得这不像4楼，反而更像是地下室。

    没有哪个大楼的4楼会把管道露在外面的，这相当影响美观，也没有哪个大楼的4楼通风条件这么差，全是湿气的味道。

    就如同那台电脑上的出入登记时间杂乱无章一般，这栋大楼的楼层也在堆叠的过程中产生了变化，从而使4楼变成了地下室。

    方识一手拿着钥匙，另一手拿着手电筒左右观察，很快找到了几间和钥匙形状比较相似的锁孔。

    他一一试了过去，终于在第三间的时候，钥匙不仅顺利塞了进去，还能正常扭动。

    靠着手上传来的轻微震动，方识确定自己打开了这扇门，他不放心地举起手电筒朝电梯门的方向照了一下，才轻轻扭动门把手，打开了面前这道门。

    屋子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奇怪又有些熟悉的味道，方识觉得就像是小时候上计算机课时，闻到的那种形容不上来的气味，某些电子设备堆在一起，长时间运作而产生出来的味道。

    直到他完全推开门，才彻底明白这种感觉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装着服务器的四个柜子并排摆在左边靠墙的位置，地上各色的线杂乱地堆在旁边，而迎面是九个监视器的屏幕。

    方识轻轻关上房门，往前走了两步，能看到监视器画面的右上角标着各个摄像头所在的位置。

    这是一个监控室。

    之前那两个人上来，是为了查看谁开了电脑吗？

    那这样的话……

    方识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来不及多想，拉过监视器旁边的一个椅子坐了下来，伸手抓过鼠标，眯着眼睛开始确认屏幕上的画面。

    夜视镜头下的画面只有黑白灰三色，但画面的质量不差，方识很快就认出了大厅靠近门口的那个摄像头。

    透过画面能隐隐约约看到他刚才乘坐过的电梯上面是亮着灯的，而另一部依旧处于黑暗状态。

    方识心下算了算时间，如果一切都是自动进行的话，那个马赛克女人这个时候应该会出现在大厅了，然而现实情况是并没有。

    看来，靠近电脑，导致它自动亮起，确实是一个产生变化的flag。

    “电梯里面应该也有摄像头……”

    方识喃喃自语着，开始一个一个监视器仔细检查着。

    没一会儿他就发现了目标，只是在那个瞬间，他一下子把鼠标甩了出去，双脚在地面上一蹬，把自己坐着的椅子也拉了老远，看着屏幕的眼眸剧烈震动。

    左边那部完全不让他坐的电梯里，站着一个女人，即使只透过夜视镜头也能看到对方白色的衣服和黑色的裙子，甚至能隐约看到脚下那双高跟鞋。

    女人低垂着脑袋轻轻摇晃着身体，露出来的面部皮肤依旧被马赛克阻挡着，如同鬼魅一般在电梯厢的角落里，仿佛一个等待自己出场顺序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