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小，我们做父母的不会害你······”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姜依相信他们或许真的没有害自己的心思，可是缠足这事关乎终生！

    即便是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终身大事也是不可比拟的。

    苏父翻过来覆过去也就是那么几句陈词滥调，说得还没有前面那些个娘们动人。

    “我不会怪你，如果将来有什么后果，我也会自己承担。”

    苏父一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这孩子······”

    “退一万步说，爹娘在时，还能照顾你，可等爹娘去了，你又怎么办？”

    “爹，还有我，我会照顾妹妹的！”

    “手足之间，自是情深。若是将来你的嫂嫂容不下你，你哥哥又做不得主，你届时又怎么办？”

    “爹，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

    苏父没有理睬咋咋呼呼的儿子，只盯着遭了大罪的小女儿，不愿错过她脸上丝毫的情绪。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我只想要一个强健的体魄。世道艰难，即便嫁得再好，生活从来也只能自己过，与其一味依附，儿更想自立自强。”

    “儿啊，这世道，女子本艰，青壮时即便为奴为婢，尚有饭吃，可当垂垂老矣，那多是晚景凄凉啊！”

    “若得快活强健几十年，纵使晚景凄凉也当如是！”

    “你小小年纪······”

    “我可以发誓。”

    都说古人重诺，如果目前的状况真如自己所料想的一样的话，那这一定是可以说服眼前这人的。

    “你确定你将来不后悔？不怨责爹娘？”

    苏启阳也是念过几本书的，虽然不明白她小小的人儿，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到底也被说动了。

    作为一个农家汉子，真心无法理解小脚女人的所谓美，可是不缠足的也只有那蛮夷外族，倘若应了这孩子，将来······

    “绝不责怨！绝不后悔！”

    “好，既如此，你我父女二人，今日就击掌为誓！从今往后因这双脚为你带来的祸福都自己承担！”

    苏启阳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女儿，哽咽了一下，这才勉强问出声。

    “你可同意？”

    这一问话，在众人耳中不啻雷霆贯耳，苏允均已经惊呆了，而陈氏也忘记了啜泣。

    “孩他爹！娃才四岁啊！她能懂什么？”

    “韵儿，快和你爹认个错，咱们······”

    眼见着这父女二人将要犯下大错，立马就急了，一下子扑过去拽住男人的衣袖，哭啼不休。

    见他似有所动，又转头苦苦哀求着自己那个犯倔的女儿。

    “同意。”

    但到底是让她失望了，床上的那个小小的躯壳里如今住着的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而非她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既如此，为父劝的也劝了，打你倒是不必，今后······”

    苏父把背又绷直了一些，到底没说今后怎么样，在他心中，苏韵毕竟这只是一个不足四岁的稚童。

    今后遭怨想来是必不可少的了，但现在女儿如此抵触，还是就遂了她的愿吧！

    “别的我也不多废话了，咱们击掌为誓！”

    床上的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坚定地举起了自己小小的枯黄的爪子。

    “击掌为誓，祸福自担！”

    “击掌为誓，祸福自担！”

    大手与小手相撞，却也能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一人深沉痛苦，一人紧绷庆幸。

    击完掌的瞬间，苏启阳恍若老了十岁，刚才为了方便苏韵而弯下的背脊也再也没能抻直到他原本的模样。

    而这间小小的房间也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

    “爹去给你找郎中。”

    最后还是苏父率先丢下那么一句话，然后夺门而出。

    看着他仓皇佝偻的身影，姜依抿了抿嘴唇，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早就已经红肿的眼睛，再次盈满了泪花。

    其实阿依是不想那么感性的，可是身体却一点也不听她的使唤，而在朦胧的泪眼之中，眼前的世界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妹！”

    “韵儿！”

    意识的最后是两道焦急的声音，其他的便一无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