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七，七叔家三岁的小儿子剃头发，陈氏老早就去帮忙了。

    两兄妹割了今日份的草料，也跑到了顺子家去凑热闹。

    正午时分，堂屋里摆上了一条长凳，顺子坐在板凳上，在经过一些冗长的祭祀程序之后，终于在头上动起了刀子。

    场坝里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男女老少，有的小孩还架起了马马肩。

    兄妹俩人小，挤到了一个靠前的角落，透过人缝，正好可以看清堂屋里正在动刀子。

    细碎的黄发落地，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小光头，用帕子扫干净头发屑，再抹上些白净的猪油，就算完成了。

    小孩被带着去上香了。

    人群也渐渐散了开来，待会儿就要摆席了。

    席面有八菜一汤，菜量不是很足，一桌人也就得了个八分饱，菜汤都没啥剩下的了。

    但大家都很高兴，葵花是自家种的，有很多瘪壳的发霉的，但丝毫没有减损村邻的热情。

    流水席，上桌下桌讲究一个无缝连接，动作也得讲究一个快准狠。

    吃罢了酒席，苏父苏母还得留下来帮忙，两兄妹则各自揣着满满两兜的瓜子回家了。

    曲径通幽的村路，路边是各色的野花，看起来是菊科的，花挺小，香味却格外馥郁。

    随手采了好些，手中胡乱摆弄着，脑中不期然地浮现出那颗圆润小巧的光头。

    再看看头发肆意散乱的哥哥，没忍住问出声。

    “哥，你也剃过吗？”

    “剃过了。”

    “那我？”

    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苏允均又把脚边开得正好的花拽来递给她，然后朗声回答她潜在的疑惑。

    “你百天的时候已经剃过了。”

    苏韵没再说话，只关注着自己头上的那可怜的几根毛——这头发太差了些，黄，细，绒，现在多剃剃，以后估计还能更好些。

    一旁的男孩见自家小妹摸着自己的头发一下沉思，一下坚定，一下迟疑的，心脏突突地跳了跳，沉了声音叮嘱。

    “幺，头发可不能瞎剪的！”

    “知道。”古人不都讲究：头可断，血可流，头发不能乱。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噫~”

    小小年纪，动不动就掉书袋，实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不过，这会子的字繁体异体实在太多了，自己就跟个半文盲没甚区别，还是得赶紧学学才行。

    不然以后成了“睁眼瞎”，光想想就令人实在是难以忍受呵！

    “哎，哥，你现在认识多少字了？”

    “没数过。”

    “《千字文》会了没？”

    “嗯。”

    “教教我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嗯，后面呢。”这口音真不是一般的重，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先背这八个。”

    “会了。”

    “背来听听。”

    “回家你教我写。”

    “你先背。”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

    为了进度，她直接顺着背下去。就是基本功明显不扎实，背得磕磕绊绊的。

    “好些字读错了，还有一些字词出入。”

    他耐心地听她背完，最后才缓了缓酸疼的下巴骨，继而认真点评。

    “妹，你哪学的？”自己启蒙那会子，还没她呢。

    “偶尔听他们嚎一嗓子，慢慢就会了。”我说我背过，你信吗？只是毕竟不在九年义务教育之内，所以不甚熟悉。

    “······”自己五岁启蒙，光千字文就学了一年。小妹虚岁也才五岁吧？

    “哥，我就会背，你不说还有好多错的。你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那我回家教你？”

    “咱们在外面学。”笔墨太贵，陈氏可不像是会任由他俩胡来的人。

    “哥，平宁离咱村远吗？”平宁村是苏氏族学所设私塾所在地，相当于这十里八乡的小学。

    “还好，没镇上远。”早出晚归，不到两个时辰的山路，早就习惯了。

    “你们什么时候开学啊。”

    “过了十月初一就去。”

    秋收已经接近尾声，直到开冻前，都是得去学堂的。

    苏氏一族无论处于怎样的困顿，族中子弟都是必须读书习字的。

    但那所谓“子弟”，只限于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