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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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防范江峡

    “要是现在芙蕖就能吸引皇帝,给皇帝侍寝,也算抢占一个先手,得一个品级。咱们是宫隶,就算皇帝宠幸,阿母也不指望你们能做夫人,能做到八子已经阿母已经觉得很好,要能封良人就已经超出阿母的期待了。”燕媪笑了起来。

    秦宫后妃的等级,除皇后外分为八等:夫人、妃、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当初名为芈月的宣太后入宫时,在宫中的品级就是八子,所以又有“芈八子”的称呼。

    芙蕖看着母亲严肃的样子有点儿发虚,再看到母亲那种笑就更虚了,但对母亲所说“用心思吸引”皇帝又有点抗拒。

    “阿母,芙蕖只是喜欢现在的陛下,阿母要芙蕖诱引陛下,芙蕖做不来。芙蕖很喜欢这两日的陛下,那么可亲,那么有趣。但阿母要芙蕖带着目的去接近和媚惑陛下,芙蕖不想。陛下说宫人年过二十岁就可放出宫,如果芙蕖不能讨陛下喜爱,芙蕖到时候就出宫嫁人。”

    燕媪扑哧一笑,用手指点了点芙蕖的鼻子,“你这娃儿,真是傻了。我们不是一般的宫人,我们是宫隶。就算皇帝说宫人二十岁就可出宫,那也是对选召进宫的那些宫人来说的。我们这样的宫隶就和内侍一样,除非皇帝下恩诏,否则一辈子都要老死宫中的。阿母知道说让你想法成为皇帝的宫妃有点突然,你可以自己好好再想想。如果能做个八子或者哪怕是七子,再能为皇帝生下公子公主,你这一辈子就算有依靠了,阿母也就放心了。还有菡萏,等她下值的时候,阿母也要跟她说说。”

    芙蕖对这个突然很热心给皇帝当外姑(岳母)的母亲有点哭笑不得了,但同时也因为燕媪点破了那层窗户纸,心里不由得也跃跃欲试起来。自己和菡萏都是从小就伺候胡亥的,要是自己姊弟这么贴身的侍女反而被别的狐媚子抢了先,还真有点没面子啊。尤其想到如果把胡亥演示的那种扭着屁股抛媚眼的西域舞让一个乐女舞出来,会不会很勾魂夺魄,会不会把皇帝勾走……

    要不,勾引一下皇帝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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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初(21点),胡亥准备睡觉了。

    古人通常睡得都早。古谚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里不睡,就要点灯熬油,灯油可是很贵的东西。古人到了天黑就只能睡,所以也就只能做些爱做的事情,然后后果就是一个一个的生娃。另外,古时城市内均有夜禁,即宵禁,宵禁时段在外面溜达,抓住了要打板子的。

    亥初是二更天了,明儿还要早上赶路,这些天在得回大位后,这位数月前踏着破碎虚空而来的胡亥皇帝,把自己弄得精神挺紧张的,政事军事昏君事,事事操心,现在觉得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不过临去寝殿前,他碎碎叨叨的又想起件事,让人把韩谈叫来,让他按照自己那匹马的马镫马鞍样子也弄一套,“我明儿想骑马的时候,你也骑马带着我的马走,这样你就不用满地跑了。不然你在地上跑,我还真没法骑那个马。”

    韩谈为皇帝如此的体谅奴仆感动的当即就趴下了。然后,本不该他今晚在寝宫值夜的他,坚持要为皇帝值夜。弄得胡亥哭笑不得的说:“你要值夜,明天谁给我牵马?真是欠骂。”这才让韩谈打消了为皇帝睡觉站岗的忠诚表现方式。

    到了寝殿,燕媪已经备好了一个盛满热水的大木桶让皇帝泡澡。胡亥这才想起昨天弄得太累了,兵车颠得骨头疼,跟叔孙通扯淡扯到快子时,结果是根本没泡澡没换衣服就一头栽到榻上直接就睡了,还是芙蕖在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换了身“睡衣”。

    反正燕媪是胡亥的奶妈,所以眼前这位新胡亥虽然从精神角度没吃过燕媪的奶,倒也不矫情,直接脱光就钻进水中,舒坦啊。

    他在桶里泡着,菡萏和燕媪把他的头发打散,用了另一个小木桶挂在大桶沿上给他洗头擦脸,拿大布擦头发。他才想起现代的长发美女洗了头等头发干就是个耗时间的事儿,这古代“美男”也同样有这问题啊,早知道早点先把头洗了。

    水面上浮着一层绿叶和花瓣,花香和水汽融合在一起对他产生了点儿刺激作用。灯下看娇娘比白日更胜十倍,这灯下别说看菡萏,看着燕媪这么个熟女都……赶紧收摄心神。明朝时有两大超级奶妈保姆,明熹宗的客氏和明宪宗的万贵妃,留名千古。自己可不要在这个被自己篡改的历史上,弄出个“秦二世的燕媪”这种奶妈绯闻。

    听着燕媪和菡萏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时总陛下陛下的称呼,正好借这个话题转移一下乱七八糟的不良思想。他先对燕媪说,以后没有外臣的时候,咱这宫里就当是个家,你是我奶母,哺育我长大,我要封汝为“育母”,你就还跟以前一样,叫我小公子就可以啦,听着更亲。然后对菡萏说,你要愿意叫公子就叫公子,或者叫主人也可以,反正别总陛下陛下的,除非有外臣在。你回头跟芙蕖说一声,也这样叫。咱们三个都是燕媪的娃儿,你俩愿意当姊叫我弟也没啥不可以的。

    这句话有点玩儿过了,燕媪和菡萏都疯狂摇头表示不敢,于是胡亥心满意足的就听燕媪和菡萏叫他小公子了。

    一通闹腾之后,换过睡衣的小公子在榻上披散着头发咬牙吧嗒嘴的睡着了,燕媪也回房去休息。菡萏在胡亥睡榻的旁侧铺了一领席,合衣躺下,备着皇帝随时有什么起夜喝水之类需要伺候的事情。殿内,门两侧站着两个内侍,每个殿窗附近也有一个内侍。殿外则是郎中军的郎士们警惕的巡视。然后……

    一夜无话。

    秦二世元年六月十八日。

    卯时起床,梳洗更衣。今天要赶一天的路,出门前总要吃点儿东西。喝了一碗稠稠的粟米粥,稠到插只箸都不倒。下饭菜是一块咸肉,倒是煮的软烂。

    皇帝清醒过来脑子又开始乱转悠,让赶来当值的韩谈去找一套骑郎的皮甲穿在里面,小爷怕死。皇帝的舆车太大了,六马金根车。找一辆原来始皇帝后妃用的改造一番,四马足够了,弄得普通一点、低调一点。车厢不用太大,里面能坐皇帝、能放个小几案、还能坐个大臣聊天,就够了。皇帝的袍服现在不穿,到蓝田阅兵的时候再换,现在嘛,就穿骑郎皮甲,不显山不露水的。

    韩谈对此番归来的小皇帝层出不穷之奇思妙想已经折腾的麻木了,反正皇帝说啥就是啥,他也懒得再劝,估摸着这都是皇帝游历这几个月弄出来的各种想法。

    一个皇帝一个想法,始皇帝是威加海内、大气磅礴,不但出巡大张旗鼓,而且还早早的昭告天下要走的道路。这等于是说,宵小们,放马过来吧。二世皇帝呢?原来似乎也跟先皇帝差不多,也严肃理政、也效先皇帝东巡。

    但这被人调包而复夺大位回返的皇帝,有点不同了。喜欢玩玩阴的,喜欢把殿内所有人都轰出去然后跟个别大臣说悄悄话。虽然很信得过自己都让自己留下,但和以前的皇帝说啥都不怕别人听已经完全不同了。

    会玩儿阴谋的皇帝也算多了点儿政治智慧吧。然后就是低调,非常的低调,明明三公九卿的小朝议上,皇帝做了那么多的决断,而到大朝会上反而变成大臣上奏进谏、皇帝不耐烦的胡乱应允……这次蓝田观兵,皇帝估计又要很低调了。

    韩谈明显的感觉到,随着李斯和赵高被推倒,皇帝在三公九卿面前甚至比东巡前还自信,平时的样子非常轻松自在。这两天他也看到了皇帝的本性中的和善(当然这肯定只是在新版胡亥本性中的),所以也不再很畏惧皇帝。

    当然了,作为贴身奴仆,韩谈对皇帝一连串的低调出行举动觉得有必要恭维一下,就开始对这皇帝开唱赞歌,什么不滋扰地方、体现皇帝亲民、体现皇帝爱兵……

    胡亥扑哧一下差点把嘴里的稠粥喷他一身:“本皇帝这么低调的原因可不是你说的辣么伟大,就是想弄简单点儿,咱们走快点儿,今天尽量赶到。以后你要再这么给我唱赞歌,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下来炖了?”

    韩谈惊慌的一捂嘴,臊眉搭眼的刚要一边站岗去,皇帝又说话了:“让人通知巴澜,一会儿随驾。不过不用跟到蓝田,我把事情交代完他就自己回咸阳,所以让他带上自己的马或者轺车。”

    辰初(7点),咸阳宫外,一队队卫尉军卒昂然而立,矛戈反射着初升的阳光形成两列金色光阵,各色旗帜轻轻的在微风中飘动。在远离宫门的队列一端,一队骑卒正在向远方奔去,这是探查路径的先锋军。卫尉军一向随从皇帝出巡,所有的军卒都知道,在伴随着一阵雄壮的号角之后,皇帝的金根舆会在郎中军轻车和骏骑的伴随下,缓缓地驶出。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没有号角之声,只有一队队军卒不断行进。先是一百骑军带二百步卒前出,然后四辆轻车载十二名甲士由两侧各二十名骑郎伴随驶出,跟着就是一辆不大的辎车,车前坐有三名中车府卫驾车,并由两侧各五十骑郎护卫,后面跟着另外十二甲士的四辆轻车及伴随的六十名骑郎。轻车之后,后面跟上一百骑军带二百步卒。然后……就没有了。

    卫尉军卒们心中暗暗嘀咕:这是皇帝出行了吗?

    数千人的大队人马拱卫着中心郎中军的车马,浩浩荡荡的向东方前进,开路的骑兵每隔五十步就有每侧一伍驻马立于道路两侧五十步外,马上骑军都持弩警惕的望着驰道两边。步卒先锋抵达后则会有一什士卒接替一侧的一伍骑兵,而骑卒则策马跑向最前方继续探查站岗,如此滚动向前。

    这是在张良博浪沙刺秦之后,为加强皇帝出巡的防护而改革的护卫方式,因为没有多少大力士能够把大铁锥丢出五十步(将近70米)之遥还能保证准确砸到皇帝的车上,何况皇帝辎车两侧还有各有两辆轻车,轻车之外是一队骑郎,骑郎之外还有两排大盾步卒。

    卫尉前出的五百骑兵交替滚动前行,构成了一个大队前方超过十五里(6.5公里)的“清空带”。如有任何可疑的异动,骑弩可将箭矢劲射而出,五十步内可贯穿两层皮甲。相距五十步的两伍骑兵可同时将十支箭交叉射向刺客,除非你是金庸古龙妖化的剑客,否则那是完全躲不开的。大队后面,十几辆马拉辎重车(一般辎重车都是牛拉)跟着四百骑兵列为几十排、每排间距三十步左右行进,以防后部有刺客尾随突击。

    路口,一个身背卷筒的驿卒正策马转向蓝田方向,偶一回首远远地看到大队旗帜招展和闪光的兵戈,知道这是皇帝出巡的队伍,距第一什骑兵已经不足十里,他不想与卫尉军有什么接触,赶紧加了一鞭,飞马远远地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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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座车内。

    胡亥斜靠在一堆塞满了羊毛的软垫上,下面垫着三层厚厚的羊毛毡,总算把颠簸的力道消减了不少,就这样他还是觉得这坐车是受罪,心里嘀咕着什么时候给这车加上几块弹簧。

    巴澜跪坐在对面,恭谨的看着这个十二三岁的小皇帝。

    巴澜的恭谨,一方面来自于对“皇帝”这两个字的天然敬畏,另一方面也是来自于这个少年皇帝这两天做出了如此多的决策、还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的崇敬。

    决策是否正确姑且不论,尤其山东未乱就先准备收缩战线确保关中,这在彪悍的老秦人看来确实有点儿胆小。但巴澜不能否认的是,这种做法真的很稳妥,保证了大秦的地域,也保住了大秦的元气。然后呢,就如皇帝所说,大不了再来一次一统六国。而发罪己诏,为蒙氏举办祭礼,这种事情在一般帝王都会认为是有失颜面的事情,这个小皇帝做起来云淡风轻的不以为意,让巴澜觉得少年皇帝胸有丘壑。

    “巴澜,我拿走了你的典客九卿之位,你作何感想啊?”胡亥懒洋洋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陛下,若非是臣办事不力,那容臣妄测,陛下是要臣加强巴郡对外的守御,尤其是加强江水峡口的防范?”巴澜前天小朝议后一直就在思索皇帝罢其典客的原因。

    从皇帝收缩防御的整条线上看,太行一线有十万北疆军,一旦太行各陉口筑关,单从军事上说那就是一条铁壁。关中的函谷关、武关和峣关一旦整军备战,山东叛军攻入关中也几乎是梦想。萧关外有北疆军,虽然抽调十万进入太行一线,仍有十五万分布在九原和云中一带,北胡想要攻入萧关基本很难。南部汉中和巴蜀是关中的后方,唯一的薄弱点就是江水峡口。如果山东的荆楚水军沿江峡上溯,可从巴郡攻向汉中再入关中。

    巴澜虽然猜测这可能是主因,但内心中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因为江峡险峻,滩多水急,大兵舟溯江水而上很多时候需要两岸拉纤而行。如果从巴郡放船而下攻击荆楚倒是快捷,但溯江而上……那可非一般的艰难了。

    “卿有心。”胡亥点点头,“这确是原因之一。我任你为巴郡郡守假郡尉,军政皆交汝手。”胡亥拿起案上的一卷布封的竹简,“你一会去丞相府办理任职。”

    “臣谢陛下。”巴澜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竹简。

    “你既为巴氏,与皇贞母可有瓜葛?”皇贞母指巴清,即“寡妇清”,因始皇帝封其为“贞母”。

    “陛下,清老为巴族翘楚,臣不敢妄与其连宗。臣为巴族人,但与清老并非族系。”

    “哦?我还以为你是巴清族人。”胡亥有点小意外。

    “汉中郡尉巴普是清老族人,为清老生前荐举,臣无那个荣幸。先皇帝还是大王时灭魏,臣于巴郡应召从军,因受族人推举为屯长,编练后因带军稍微显得还算得体,直授百将。大将军信攻楚失利,臣收容溃卒千七,受大王直接封赏领一曲为军侯,后随大将军翦攻楚因功越过校尉升任裨将。因臣少时曾读书,天下一统后改任巴郡郡尉,于巴郡多次参与平山蛮之乱,也多与山蛮交涉往来,三年前为典客。”

    “那你现在的爵位是……”

    “臣为十三等爵中更。”

    “原来卿也是我大秦的虎狼之将,朕理应敬之。”胡亥坐直了身躯。

    “臣不敢,臣本即应为大秦效力。”

    “巴澜,你既曾与山蛮作战,后也与诸蛮交涉,又任典客,想必对山蛮颇有了解。我任你为巴郡郡守,其意有三。”胡亥又垮下了身子。

    “第一,如你所言,守御江水峡口,堵住对关中的最后一个漏洞。沿江峡溯水而上殊为不易,但我们这么想就是错,因为敌手也会认定我们会如此想而利用之。兵者,出其不意而攻其不备。所以,我要你沿江峡设烽燧,于峡口屯兵。如果可能,在江峡窄处拉铁锁横江。蜀郡卓氏不是冶铁大家吗,可以向其订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