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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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攻雒阳

    胡亥抚摸着案上的铁刀:“我的想法是为弩卒配刀,一旦陷于混战,有一种自保的手段。由于马具的变革,骑卒佩刀在冲入敌方战阵时则可横劈纵砍,矛戟在凿穿战术冲破敌阵后因为施展空间变窄,反而不如弯刀好用,不知太尉以为然否?”

    “陛下,臣以为然。陛下好实操,不若让郎中骑郎或者铁壁军试演,再做定夺。”冯劫说。

    “司马昌,你现在已经制出了多少把?”胡亥又问。

    “陛下,目下试制出共有四十多把,直刀有三十把左右,弯刀十多把。”

    “把弯刀都拿来,直刀留十把你继续试验劈砍的耐久度。”

    胡亥对陈平说:“待弯刀拿到后,交给上官甲让他们实操,同时让牛突从铁壁军选一屯人配合。”

    “嗨。”陈平拱手。

    “山东各地的反秦义军,”胡亥嘴角逸出一个笑意,“现在进展如何?”

    “周文军今日当抵达雒阳城下;吴广军已在荥阳城外驻扎两日编制草袋准备填护河,估计现在正在展开进攻;武臣军在赵地已下近二十城,正在围攻邯郸,并分出一支由一个名为韩广的人带领向燕地发展;周市军已占魏地,正在向齐地方向继续扩展;宋留军已入南阳郡,在向南阳前进准备夺取郡治宛城。”陈平答道。

    “陛下,臣有些补充。”姚贾施礼说道。

    “讲吧。”

    “嗨。”姚贾看了看在座的公卿:“周市在夺占魏地之后,使人往陈郡,请张楚王放归故魏王族咎为魏王,好像未获陈胜允可。张楚的东部军葛婴立了故楚王族襄强为楚王,后知陈胜自立为王,就把襄强杀了,自己前往陈郡请罪,所带的几万人驻在城父交给了伍逢。代郡和太原郡反了以后,李左车留了五万人在代郡,带着两万刑徒向晋阳进发,准备与太原郡的七万刑徒会合。”

    “这是想要攻击霍邑然后从此入关中的打算。”胡亥点点头,“郎中令婴假司马将军,在霍邑准备的如何?”

    “司马将军已经将刑徒和雁门军混编完毕,共有六万人。”冯劫笑笑:“应足以保霍邑不失。”

    “陛下,”少府张苍拱了拱手:“投石机组件正在赶制,已经发往霍邑三十具,郎中令发文来说,霍邑城不算大,再有三十具基本就够了。臣在十日内即可备齐。前番三川郡守超索要百具,陛下允可的,否则给霍邑的本应立即发出,现在只能现赶制了。”

    “甚善。李超那边城大,百具也就够基本之用。李左车攻击霍邑还需要至少二十日,倒是无需太着急。”胡亥轻轻一拍御案:“陈平,把李厉他们搞得石锤助力方法转告给公子婴,这样也能够提高床弩乃至投石机运用效能。”

    “嗨。”

    胡亥歪着脑袋看了看在座的公卿,突然笑了:“这些贼民是不是商定好了的,都集中开始攻击了。我等不但要应对吴广军攻击荥阳,周文军很快也就将来攻击函谷关了,不知道李左车会不会同时攻击霍邑?”

    “陛下所有的应对手段足以抗击这些贼民的同时进攻。”冯去疾带着感叹口气说,“荥阳有郡尉厉凭借新筑的新型坚城,不虞有失。霍邑有将军婴以六万人对不超过十万人的攻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函谷关方向陛下更是给周文军挖了个大坑等着他们跳。非是臣以谀词惑君,臣实在是对陛下手段敬服万分。”

    “老丞相,”胡亥瞪了瞪眼:“你也想当个太师撒手朝政了不成?诸卿,朝堂上不许夸赞朕,不然就是不想干了。”

    陈平看着胡亥假作严厉之下满带压不住的美意之表情,心里也笑。皇帝不愿意被奉承总是好事,不过丞相的奉承还是让皇帝很舒服的。他又想起那几个月的小书童,心中也奇怪,这个小童怎么会有这么老谋深算的心思呢?那时候可把自己骗的一愣一愣的,还吆五喝六的指使皇帝干这干那的伺候自己……

    冯去疾非常正式的行礼请罪:“陛下若欲罢老臣之职,老臣甘领罪责。老臣所言皆肺腑,非欲惑君也。”

    胡亥这回真的严肃起来了:“老丞相,非是朕不喜听阿谀之语,然朕少年人心性,若诸卿皆如此,朕得意而忘形,既非大秦之福,也非诸卿之福。所以,诸卿在恪尽职守之外,于朝堂上应为君王之策做多方面多角度质询,以使方略尽量完善。即便诸卿对我的安排感觉完备,也应努力去找其中的漏洞,而不是只会敬服我。我还是那句话,大秦的江山是我的,也是诸卿的,还是全体百姓的。我希望朝堂氛围能一直是质询查漏并提出补足方略,朕不能如先皇父勤政,但也不想太过刚愎。”

    这番话一出,所有在座公卿都感动了,全直起身子行正揖礼:“臣等奉诏,愿大秦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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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胡亥煽情出大秦朝堂的上下一心,那边雒阳城下,周文率领的二十万张楚军则是万众一心的对雒阳城发起了强大的攻击。

    对于要不要攻击雄阔的雒阳坚城在张楚军内部是有争议的,很多三川郡本地闲民有些去过雒阳城的,从城内城外都看过其城墙,有些加入者本身就是雒阳城内的城狐社鼠,听闻周文军进入三川郡,想混个前程跑出城专门去投了张楚军。

    由于这些城狐社鼠中许多人加入的早,在周文大力吸纳三川郡内他郡流民时,凭借市井混生活练就的三寸不烂之舌招纳到大批兵员,所以自身也很快混成了张楚军中的中高级将领。

    这些雒阳城出身的将领大都反对攻打雒阳。

    周文本身也勉强能算个策士,舌头还是挺好用的,再加上他从陈郡带出来两万人中的将领们,都听说过他在攻占陈县中所用里应外合计谋的作用,所以很敬服之,自然也会站在支持周文攻城的一方。

    由于闲民将领毕竟刚加入不久,扛不过这些也就比他们早不了几天加入的“老资格”,最终被周文说服。

    其实周文攻打雒阳的核心理由就两个字:粮秣。

    中国史书的记载总是非常简略,周文带人攻击函谷关,史书中就完全没说明这十几、二十万人是如何解决粮草问题的,只是很简单的说“车千乘,卒数十万”。

    不过史书中周文攻关中的一路上,秦之官府必然毫无准备,所以也因此粮秣可能并不是问题,所以被史书所忽略。

    可现在,要不是胡亥垂涎这二十万劳动力,只要在三川郡内坚壁清野不留粮草,周文都干脆就别想攻到函谷关前。也就是胡亥沿途给周文用十几万石粮秣投下钓饵,才让他能够眼望函谷关。

    周文从颖川郡带领由最初两万扩张到十八万的张楚军进入三川郡后,又招纳了两万多流民,人数已经膨胀到二十万出头,这么多人的粮秣消耗是巨大的,就算不按照秦法中训练时每日五斤粮、战时七斤粮的标准发放,每日每人只发放不到四斤口粮日耗也超过六千石。

    在梁县从府库和富户家中获取的未及带走的粟米高达八万多石,也不过支撑周文军中所需十五日左右。周文从梁县到雒阳行军就用了六、七日,所余粮秣向前到达渑池还没问题,但完全支撑不到抵达函谷关。

    就算勉强到了函谷关,如果攻关不顺利再多耗几日,全军就有断粮的危险。一旦军粮供给不上,这二十万人随时散摊子。虽然沿途的渑池和陕县等地还有可能获取到粮秣,但那是个未知数,周文不敢冒这个险。

    他对将领们说,必须要有在函谷关停留五日攻关、并在进入函谷关后直达灞上的粮秣,才能放心攻击前进。所以,攻下雒阳不是目的,获取雒阳城内的粮秣辎重才是重中之重。

    有将领说雒阳难攻,若在雒阳城下消耗时日过久,恐怕连到渑池的粮秣都不够了。周文许诺说,只攻三日,攻下城自然最好,攻不下来也就不攻了,到渑池一路上再想办法筹粮。

    这样一来,反对攻城的将领也就不再坚持。

    只是想法很好,而现实残酷。雒阳周长三十里,周文在每一里城墙用两千人攻城,把二十万人分为三波连续攻击,可是人还没靠近护河就被城内的投石机砸了个措手不及。雒阳城内还没开设榨油工坊,所以李超和姬延也没采用荥阳城的火罐战法,而是预先用粘土、沙石制备了大量支棱八翘的泥石弹,用投石机抛出来形成了一个扇面,就像现今的霰弹一般,把没到城下的张楚军卒先砸到了一片,接着城上的床弩也不发射短矛一般的大箭,而是用箭巢一次发射几十只长箭,铺天盖地的又放倒一片。

    待到周文军用长梯在护河上架起通道,通过长梯的人又被城头弓弩手射杀很多。由于雒阳城不是荥阳的那种新棱城结构,又没有火油威胁,所以周文还是能在城外组织起弩阵来压制城头弓弩手。周文在楚军中待过,所以直接把弩阵设到了护河边,加上护盾防护,使城内的投石机作用大减,这才使士卒能够有相当多的数量跨过护河。

    跨过护河的人架起云梯爬城,有部分士卒通过床弩射入城墙的踏撅箭构成的阶梯爬城,城上则也用传统的滚木擂石和金汤沸油应对,尤其在浇下沸油后丢下火把点燃,使一段城墙短时间无法有人可以靠近。

    惨烈。

    从巳时开始攻城,仅仅三个时辰,周文军就死伤了近三千人。虽然周文见识过陈郡攻城更加惨烈的状况,可攻打陈县是为了牵制郡兵使内应可以容易行事,对胜利是有把握的。而现在攻击雒阳则完全没有把握,自己的进攻也给城头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可自己不知道城内有多少郡兵,并且城内的数万户住民至少能征召七、八万民夫,所以破城的难度看起来非常之高。

    周文暗暗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从陈郡出来这一路还是太顺利了,导致过于轻敌。现在看,雒阳就算能攻下来,这二十万人怕是也要交待进去三、四成,那用什么来攻打函谷关呢?可不攻下雒阳粮草又有很大的问题……

    周文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一名传递消息的军卒飞奔来报,雒水上刚刚截获了两船大约一千石粮草。

    原来一个几十艘船的船队正在往雒阳送辎重,距离雒阳十里发现这边势头不对立即掉头,但有两艘船未及逃走即被河岸上的张楚卒追上,岸边箭矢如雨,船夫只能跳水逃命。张楚军卒中会水的人凫水过去把船控制住靠到了岸边,并且在岸边抓获了三个船夫。审问之下,船夫交待他们是载运陕县粮秣从宜阳沿雒水过来,这支船队共载有两万多石粮秣送往雒阳,而陕县还屯有七万石粮秣原是要发敖仓的,因为荥阳遭袭,这些粮秣只能暂时停运。

    周文一听大喜,立即命令停止攻城,收兵回营,召集将领到大帐开会。

    待将领们到齐,周文把陕县有七万石粮草的消息告诉大家,并说现在无法运抵雒阳的两万石粮草必然也会溯雒水到宜阳经由南崤道运返陕县,因为雒阳卡住雒水,这两万石粮草肯定也去不了敖仓。现在军中粮秣支撑到陕县刚刚好,沿途若能补充一些就更佳。

    这些将领正为攻击雒阳所造成的巨大伤亡所惊心,一听这个消息立即松了一口气。周文随即下令,命尚未轮换攻城中的约五万人自带五日粮秣,按每日六十里的速度去抢攻陕县,务必把那些粮食夺到手。剩下的十四、五万人则于次日卯时撤离雒阳走距离稍短的北崤道,只需留两万后队防范雒阳自背后的攻击即可,沿途把重要的城池,比如渑池,顺手也夺下来。

    周文还强调,攻击陕县一定要快,避免秦人把粮秣运回关中。

    三川郡守李超在周文凶猛攻击时曾考虑准备征调民夫守城,因为就三个时辰,守城的两万郡兵也伤亡了八百余人。李超甚至已经写好了征调民夫的法令,可随即姬延就向他报称,城外发现张楚军在停止攻城之后没多久,有大批士卒就于申时不顾天色将晚而离城向渑池方向进发,这让李超犹豫了一下,先把征调民夫守城的法令压下了。而到了第二日,周文军全体拔营向渑池而去,此时李超心中一块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

    雒阳被围攻前,与荥阳一样,李超事先命往关中的快传驿站拆掉了信号臂,只是竖起一根像旗杆一样的木头迷惑敌人,所有快传入夜后用灯号挂上旗杆大木传递,所以周文军全体拔营而向渑池的消息,也只能晚上再传向咸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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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亥看着手中的战报:“周文有几万人离开雒阳往渑池方向来了?”

    陈平一拱手:“这说明传递给周文陕县有粮的讯息他收到了。”

    胡亥哈哈一笑:“陕县几万石粮秣,对这支庞大的饥民大军很有诱惑力嘛。”

    陈平也露出几分笑意。

    胡亥又问:“荥阳那边如何?”

    陈平本是陪着皇帝笑笑,这回可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陛下,雒阳、荥阳,两支军,带军之人真是高下立现。周文看上去真的是在军伍中待过的,攻打雒阳时面对护河直接就架梯桥进攻,并用床弩射踏撅箭上城。可荥阳吴广显然是不懂军事之人,居然想要用草袋填河进攻,填就索性填平护河好了,又想只填出几道草袋梁能加快进攻速度,结果就使填河的士卒集中向几个点,让李厉的投石机和床弩都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使吴广军伤亡极大。现在荥阳的护河倒是给丢进了不少草袋,可这草袋梁的影子都还没有。”

    “哦?”胡亥好奇起来:“卿认为正确的攻打荥阳方法是什么?”

    “陛下,吴广军要么就是集中兵力大范围填平护河,因为不集中在几个点上前冲,床弩和投石机的数量有限,其作用就会被削弱,弩箭的杀伤也因为攻城士卒分散而降低。要么就双管齐下,用长梯架桥渡过大量士卒直接爬城,这样必然使守城者的精力都放在爬城者身上,再同时用后续士卒草袋投河铺设草袋梁,守城方因为每段城墙上下可部署的防御力量限于空间不能太多,又担心爬城者登城,所以就分不出精力来对付填河铺梁道的人。”

    陈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吴广也拥兵二十万,人手上无论采用哪种方法都是足够的。当然了,荥阳有陛下的火攻武器,所以敌方的伤亡上会比采用传统守城法的雒阳要高很多。但只要未曾在护河上填出可供士卒到城下爬城的通道,真正想要下城就是纯粹的梦呓。”

    陈平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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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荥阳外。

    吴广昨日攻城的效果几乎没有,反而又搭进去上千的人命。昨晚他再次召集幕僚团讨论对策,幕僚们也看到了草袋粱道方法的最大问题是面对荥阳城的火罐战术,攻城卒是不能太过集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