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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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周文军败

    胡亥听了章邯的话一下想起了什么:“你这样一说到让我想起来了,此甲昂贵在金丝切制上,工序太繁琐又需要特别仔细,我一直让匠师台试着用拉拔的方式制金丝,暂时还没结果。尔等战将,可制无金丝的丝甲,套在皮甲或铜甲之内,可具薄皮甲之效。嗯,我诏少府制备一批,为校尉以上的将军各赐一件。若匠师台解决了拔丝问题,再给汝等换装金丝软甲。”

    “谢陛下对军将的关怀。”章邯行了一个正揖礼。

    “你们拿命拼,这些不算什么。韩谈记下来,回去拟诏给少府。”胡亥回头吩咐了一下韩谈。

    “咦?大将军,快看,周文也弄了几个旧式的投石机推上来了,还有两个冲城车。”胡亥回过头来向箭窗外看了一眼,捅了捅章邯。

    章邯也看到了,吩咐亲卫:“令投石机曲,每五架投石机对准一个投石机或冲城车,把他们毁在一百步外。”

    片刻后,当周文的投石机到一百四、五十步,冲城车在一百二、三十步时,几十道阴影在箭窗外闪过,飞奔张楚军方向。

    周文的投石机和冲城车还未到位就“阵亡”半途了。投石机中,多的吃了三枚石弹,少的也被砸中了一枚,冲城车也各吃了两枚石弹,这些临时绳捆索绑而成的木头架子立即就散了,飞溅的木片绳头还捎带着弄伤了几个周围推运的士卒,没有砸中目标的石弹触地跳起来一溜滚,又轧死轧伤了好几个,地面上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城下那些左右为难的攻城者,与推投石机和冲城车的人,发一声喊一哄而散,漫山遍野的向本阵跑去,周文的护军中部分人射出弩箭想要阻止溃退,也射死了几个,但没被射到而已经冲到近前的溃败士卒,竟然挥动手中的兵刃或木竿向护军砍戳起来,护军士卒躲闪之际,那些溃卒趁势一冲而过,没命的向后方逃走了。

    “成了。”章邯露出一个笑容,“今日的战斗到此了,周文的军心也到此了。”

    胡亥轻轻拍了拍章邯的胳膊:“大将军对敌把握和战策运用都是上佳,大秦又出一新战神也。”

    章邯拱手谦道:“是陛下信任臣,授臣全权,不然臣也不能做到。”

    胡亥拿出了经典的翻白眼:“你不就是说,我不要干预你的指挥吗?大秦历代先王先皇帝,在具体战阵中,大都不干预将军们的战策,难道你认为朕会是胡乱干涉之君?”

    章邯已经习惯了皇帝的虚张声势,知道皇帝现在心里是很高兴,连忙给皇帝一个面子:“臣不敢,不敢。”

    胡亥又翻了个白眼,“你说明日之战可容我观瞧,想必明日无甚危险了?”

    “周文已经三鼓而竭,”章邯胸有成竹的说:“刚才陛下也看到了,张楚军的军心和斗志都没了,对攻下潼关完全丧失了信心。明日臣将列阵出击,并已经命董翳出函谷道西端列阵出击,把周文军挤压到一起,然后就该使用陛下赐予的那个,大喇叭了。”

    “今日臣容周文登城攻击,不但是要夺其锐气,也要消耗周文的床弩大箭,毕竟在战阵中大盾也挡不住大箭的冲击,虽然可造成的伤亡有限,但对军心的影响比较大。张楚军一直为攻势,所以床弩配备的基本都是踏蹶箭,用于守城的大箭几乎没有。臣今日的目的就是消耗他的踏蹶箭,刚才最后一次攻城时,臣观踏蹶箭只射出了二十多支,说明他们的床弩已经够不成太大威胁了,臣明日可以放胆列阵了。”

    “那好,明日我就在阵后的楼车之上,一观我秦锐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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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劳而无功的一日又过去了。

    随着后撤的队伍,周文向潼关回望。血色的夕阳与火烧云,把天际映的腥红一片,云下的潼关黑色身躯一声不吭的伏在地面上,未燃尽的火焰突突的冒着黑烟,遍地的尸骸、残破的旗帜、丢弃的兵器、碎裂的长梯……一地凄惶,一心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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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

    周文昨夜召集各军将领,把当前面对的局面交了底:粮秣将尽,两头被堵,就算就地溃散,左有大山,右有大河,跑都没地方跑,除了拼死破关之外,只余投降一途。

    “诸位将军,”周文话语中带着疲惫,也带着威胁:“我等反叛暴秦,按秦律,即便投降也必死。想想暴秦武安君的长平之战,赵卒降者四十万,皆坑之,又何况我们这些叛民?如今之计,降者必死,战,或有一线生机。”

    将领们面面相觑,最终统一了意见,明日继续攻关。体验过当日攻关之残酷的士卒换到后军平复心灵创伤,把还没机会见过秦人凶残军械的后部士卒调上来拼命。周文要各军裨将军,回去也召开千人将和卒长的会议,把当前面临的形势及我们的任务都说清楚,调动起士卒们的死战之心。

    “哀兵必胜!”周文用这句口号做了总结性发言。

    于是,今日,吃了一顿饱餐的攻城军,又斗争昂扬的提着云梯向潼关进发了。

    只是,先头军卒刚刚转过山脚,在看到关城的同时,也看到了关城前黑压压的秦军战阵,就在四百步外。

    周文听说秦军出城列阵,连忙赶上前来。此时张楚军已经有一千多人转过了山脚,也停下来列阵。周文的战车在阵后停下,向对面望去,只见秦军列成了常见的方阵,弩卒当先,几排弩卒后有两排盾卒和两排矛卒,后面又是几排弩卒和后面的矛卒,方阵两侧则是一列盾卒和两列矛卒,至于方阵后部这边就看不到了。

    粗看人数只有万人左右,只是远远地看到关门大开,连绵不绝的城内秦卒仍在有条不紊的出城列阵。

    “前行,距秦阵一百步列阵。”周文下了命令。

    看来秦人的阵势尚未列完,此时若发起冲击,秦人的后阵必乱。周文心里琢磨着,口中传令前队继续向前,腾出空间让后面的士卒填补入阵,以便发起冲击。张楚军阵以大盾为先,枪矛前指,弩兵随后而行,踏步向前,不断向秦阵推进,周文的戎车也随同军阵缓步向前。

    眼看就要到达秦阵前一百步,忽然秦阵中发生的异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秦阵中除前数排弩卒和盾矛卒外,后面的军卒忽然全体转身并向城头半跪行礼:“皇帝陛下万岁!”正在出城的秦卒也都停下回身敬礼。

    “秦帝来了?”周文连忙向城头望去,只见两面黑龙大纛之下,一个少年一身皇帝黑袍、头戴冠冕站在那里,身边两侧有几个宫装女人,女人之外才是将军和大臣。

    周文大喜,张楚军此刻距离潼关城头约三百步,如果从这里用强弩抛射,没准哪支流矢就射中了秦帝呢?秦帝别说死了,就是中一箭,秦军的军心必然完蛋。

    他也不等后面正在不断转过山脚加入阵营的军卒了,现在已经列阵的除了盾矛卒就是弩兵,已达四、五千人,几千支箭一齐对准秦帝,总有一支能射着。

    他当机立断发令:“弩阵,对准城头黑色大纛……”

    抛射两个字还没出口,只听得“嗡”的一声,对面数千支狼舌箭已经从秦阵中冲天而起。

    已列好的秦阵中弩卒人数至少有七、八千人,按照三段击的战法,这一波箭阵至少也有两千五、六百支。弩卒什长所用的箭矢大都是鸣镝,所以铺天而来的箭群还带有一阵凄厉的啸鸣,箭镞迎着朝阳闪烁着金光,汇集在一起无论从视觉还是听觉上都是无比震撼的效果。

    周文的亲卫见势不妙,一边高喊“大将军快避!”一边策马冲到周文的战车前举盾遮挡,周文战车上的御手和两侧矛戈手也都立即站到周文身前作了肉盾。

    弩箭的离弦速度通常为50至70米每秒,周文和秦阵相距只有一百多步,也就是不到200米,虽然加上弩箭抛射的飞行距离还要长一些,但留给周文亲兵的反应时间也不过2、3秒。

    亲卫们刚刚站好位,冰雹一样的箭矢就到了,虽然有亲卫的盾牌遮挡,一名车上矛手还是被射中,同时一匹驾车之马也被射中要害,哀鸣着侧翻倒地,把战车带着向侧面歪去。

    因为周文的戎车侧歪使亲卫们都冲过来保护主将,一个亲卫手疾眼快,拔剑砍断那匹马的挽绳,“快走。”

    御手抖缰,驾着三匹马拨转方向,战车迅速向后奔去。此时,秦阵后的战鼓声响起,秦阵弩兵第二段击的箭矢又遮天而来。

    主帅一退,已经列阵的张楚军卒立即被抽掉了主心骨,“哗”的一声,全体向后转,背着大盾护体,挠丫子向回狂奔,无盾的矛卒和弩卒被第二波箭矢大量的钉在了地上。

    周文在奔逃中回头一看,城头的大纛和皇帝都不见了。

    原来,向皇帝敬礼本身就是一个信号,礼毕回身,无需战鼓,弩兵就发出第一波箭阵。而且,就算周文想要暗算皇帝也是无法得逞的,在皇帝身前蹲着三排盾卫,只要周文军有放箭的趋势,第一排盾卫举盾而起,第三排盾卫伏在第二排身上再构成一道更高的盾墙,皇帝身后的甲卫会马上把皇帝放倒并扑到他身上……周文只注意皇帝和宫人了,选择性的忽视了蹲在城头的卫士。

    周文的战车快速回逃,正在前行补阵的张楚军士卒一下就被冲乱了,前方已经列阵而随即溃退的几千人更加剧了这场混乱,很多刚转出山脚的军卒还没搞清楚情况,被前面的溃兵一冲,也随之向着山脚转弯处回头就跑。

    周文一转过山脚就大声喝令:“列阵列阵,距山脚二百步列阵。”

    这个命令加剧了山脚后的混乱,靠近山脚的兵卒向后想要退到二百步的位置,可身后的溃兵简直是推着他们前行,根本站不住脚步。距离周文一、二百步的攻城卒则没有听到周文的将令,仍然提着长梯再向前行进,结果就是在山脚后拧成了一个大疙瘩,退的退不了,进的走不动。

    这也是前两日,尤其是头一日攻城战中秦军的强大给张楚军卒带来的心理阴影。

    张楚军那些农夫和闲民都没有经过多少战阵训练,虽然周文总是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时间训练他们组阵,但也只有一个初步的样子,心理素质和令行禁止的行伍作风都没有植入心中。

    这样的军队,在打顺风仗时战力非常,但一遇逆境,尤其是这两日在潼关下难进寸步的惨烈,这些军卒已经对秦军产生强烈的畏惧情绪。不然就以秦军第一段击的不足三千箭矢,也不至于让周文的亲军吓得裹挟着自家大将军回头便逃。可以说,两日的潼关攻城战已经彻底耗尽了张楚军的勇气。

    这边周文和各部将领声嘶力竭的在整顿队伍的混乱状况,以便在距山脚二百步外列成战阵抗击秦军的进攻,好在秦军的进攻步伐似乎不够快,将将让他们能够在二百步处列成了初步的阵型。只是他们的阵型刚成,山脚外就传来的踏踏的整齐脚步声。只片刻之后秦军就从山脚出现了。

    “弩手,抛射。”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命令声,张楚军阵中乱糟糟的长箭也射上了天空。阵型初具,溃逃过程中的气息尚未喘匀,所以弩箭的方向也没有准头,竟然有大量的箭矢射向了两侧的山坡和河水。

    张楚军的箭阵一起,秦军就停止了前行,盾卒迅速越过弩卒竖起大盾护住了自身和身后蜷成一团伏下的弩卒和矛卒,最大限度降低被射中的几率。当张楚军箭矢刚刚落地,弩卒立即顺势坐地,秦军的箭矢随即抛射射出。

    张楚军列阵仓促,也完全没有采用三段击的战术,当弩卒们手忙脚乱的踏弩拉弦时,秦军的箭矢就到了,连忙滚地躲避。虽然转过山脚的秦卒并不多,射过来的长箭不过千余,可给张楚军弩阵造成的混乱却极大。

    张楚军第二波弩箭迟迟不能射出,秦军可不等着他们,一排一排的秦卒不断从山脚出现,出现一排就有一排箭矢飞了过来,秦军一边行进一边弩箭开路,也就是十数息(喘十几口气)的时间,当张楚军弩兵好容易又拉好弓弦装箭时,转过山脚的秦军已有了数十排,并在前端列出了一个很大的横面。只听一阵鼓声,秦军前两排盾卒向方阵两侧闪开,十几架床弩露了出来,一声号令下,十几支短矛大箭带着几十支利箭射向了一百多步外的张楚军,当即把张楚军的阵列打乱,然后三段击的弩阵箭雨波浪般的涌到……

    昨日城下的大溃败再次上演了。

    整整一日,秦军把周文败兵赶出了三十里才停止前进扎下营盘。

    天色昏暗,周文也只能收拢败兵扎营在五里外。前两日的攻关,张楚军伤亡了九千多人,可这一日的溃败,就有一万五千多人“失踪”,除却去复夺函谷关的六万人,周文现在只剩下十万多一点的兵马了,而且是完全吓破了胆的兵马。

    反观对面的秦军营盘,旗幡整齐,错落有致,营帐连绵直达天际。营门前巡卒队队,趾高气昂的进出往来,足有千人的马队围着营盘奔驰,不时还有百人马队冲到距离张楚军大营三百步的地方盘桓观察,丝毫不拿这十万敌手当回事。

    周文大营,大帐内。

    “大将军,据斥侯按营帐数目估计,对面的秦军至少有八万。面向我方的营栅后布满了床弩防止吾方偷营,且骑马斥侯来往不绝。”一个军将报告说。

    “以汝观之,秦人会不会夜袭吾等?”周文有点儿肝儿颤。

    “以秦人扎营方式看,是一种守御的阵营,应该不会偷营,当然我等亦不可大意。”

    “使人往函谷关联系了吗?将军颓那边是否夺关?”周文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

    “禀大将军,人是派出了,只是还……”

    话音未落,帐外有人禀报:“大将军,紧急军情。”接着两个人被亲卫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进了大帐。

    “报大将军,”来人稳定了一下心神,强打精神半跪行礼:“秦人出函谷道攻击我军,我军不敌,兵退二十里扎营。将军颓恳请大将军派出援兵接应,不然明日可能会尽被秦军屠戮……”

    一口气把话说完,就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周文脑子里嗡嗡作响,函谷关秦军既敢出关攻击,显然兵力不会比这边少,这边可有八万秦人啊,代地李左车称王进攻关中,秦人在霍邑也要留数万人堵住,秦人哪儿来的这么多军卒?

    地上还剩下一个没昏倒的。

    “出函谷关的秦军有多少?”周文和颜悦色的让他免礼坐下,并让亲卫给端了一碗酒来。

    那名传讯卒大口把酒喝完,吐了一口气,看上去好多了:“禀大将军,函谷道西端已被秦军大营封堵,将军颓指挥攻营,秦人很顽强的防守,在一次攻击未果暂退时,秦人大开几道营门派出了骑军,在我阵前盘桓发射弩箭,看哪里薄弱就直接挺矛来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