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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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茶之用

    公子婴看着陈平歉然一笑,然后对胡亥说:“当初征召奴生子乃上卿建言,也是为巩固关中防御的必须之举。现关中防御既然已固,臣赞同陛下的想法,可命大将军邯将秦锐中奴生子集中,回返蓝田大营,从蓝田大营中调拨相应数量的军卒补充秦锐。武关和函谷关等四关中若有奴生子,也用此法调换。待客卿贾从百越归,视其带回秦人数额替换释回奴生子。”

    陈平对此无所谓,反正当初自己也就是个建议,皇帝用了。现在皇帝能想到维持关中人心而不要刺激大户人家,他心中只有敬服:“陛下能想到保持关中人心稳定,乃臣民之大幸。”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客卿贾那边已经收桂林和象郡的卒夫三万余,现正向南海郡而行,欲从郡尉嚣手中获取更多卒夫,大约也就再有二十日就可至番禹了。”

    “有三万多人就已是大功一件,陆贾这趟也是辛苦非常了。”胡亥赞叹了一句,“现在缺什么?缺人,缺人才。”

    陈平忽然一乐:“陛下说人才,臣突然想到,陈胜也算人才了。当初制定方略,由风影阁散布流言,除蛊惑陈胜小王庭外,还要在张楚军卒中散布项梁会鄙薄他们为揭竿而起的闲民游侠,只可为轻兵。这里有典客贾奏报,言陈胜自身就先向军中散播同类的话语了,倒给风影阁省了不少气力。另外,陈胜已经使人往会稽,封项梁为大将军,试探项梁的态度去了。”

    胡亥一愣,接着就大笑起来:“陈胜真妙人也,若项梁虚受其封,陈胜不但试探不出什么,反而给了项梁领军向西而来的借口,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么?”

    胡亥笑了一阵,然后对公子婴和陈平说:“上卿曾建议在项梁所在郡县传陈胜摄于大秦军威而私向关中乞和、称愿为秦前驱重定楚地之流言,不若就由皇兄与上卿一同去见王敖,把这事儿布置下去,立即行动吧。”

    三个人正说着,殿外传入一个放着几卷奏简的托盘,韩谈接过来正要端上丹陛,胡亥说话了:“先拿给辅王。”

    公子婴还未及开看,殿外又报:“丞相冯去疾、太尉冯劫、少府张苍,殿外候驾。”

    “候什么候?让他们进来。”

    冯去疾父子和张苍入殿,先向皇帝行礼,接着又向公子婴行礼:“臣见过王上。”

    “几位都是我的股肱重臣,有事随时入殿奏事,现在这个毛病要改,不要死守着候驾的规矩。”胡亥懒洋洋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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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又要说到春秋战国,尤其是秦国,更尤其是秦始皇,对见王见皇帝,规矩非常大。所有臣子,无论你是否是最为亲信之臣,要见皇帝必须传报并在殿外候驾,这一传统到秦二世时代也延续下来,直到咱们这个夺舍胡亥重新归位。咱们这个胡亥觉得这些礼仪实在繁琐,连皇帝与宫妃伦敦的时侯都有宫人一旁参观……

    朝堂重臣有事见驾,只要皇帝没特别吩咐,直接进来就是了,还要避讳什么?真有要避讳的事在谈,皇帝必然不会在大殿里谈,就算在大殿里谈也会示意內侍堵门,既然没有內侍堵门,你冯大丞相跟我走这个过场干啥?

    冯去疾干笑着:“臣闻辅王还咸阳,想陛下或与辅王有私话,因此不敢冒昧打扰。”

    “好了好了,坐下说正事。”

    “嗨。”冯去疾坐好,“陛下,少府苍说当初陛下诏匠师台试制四轮车驾,现已制成数辆。太尉劫言称陛下曾说过四轮车不但可增单车辎重载运,还可用于建立快速军,所以臣想请陛下示下,这些事情是否可开始着手?”

    胡亥来了兴致,一下坐得笔直:“张苍,四轮车驾制成,那么弹簧是否也制成了?还有冷拔金铁丝的事情是否也有眉目了?”

    张苍拱手道:“陛下赐宝石与匠师台用于在硬铁上钻孔,拔金丝事正在赶制相应的试用床架。”

    胡亥把在华山脚下挖出木匣中的那些钻石中,把最小的那个给了匠师台,让他们可以砸成更小的颗粒用于钻孔,钻石之所以称为“钻”石,就是因为它坚硬到可以在任何东西上钻孔。当然匣中大一些那些钻石则交给了少府内的皇家珠宝匠,告诉他们如果磨制得当会有多么璀璨的效果。

    “既然没有拔丝,那个车下的弹簧也就没有加装了?”见张苍有点不好意思,胡亥让韩谈去把黑板拿来,然后对张苍说:“四轮车载重如何,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解决?”

    张苍很高兴的说:“独牛可拉载六十石。”接着又一皱眉:“只是车轮固定在车轴上,四轮车转弯时后面两轮同转,有些较力。匠师让臣请陛下示,采用单独车轴匠师认为甚佳,但解决四轮车后轮较力则还需两轮各自独转,不知陛下……”

    胡亥又瞪眼了:“造车的是匠师,用车的是壮夫、辅兵和御手,我就是坐车的,车怎么造,怎么用更合理,我所能说的就是一个想法,具体该怎么造,自然是听匠师的,除非我发现有更好的方法。既然转弯较力,那就听匠师的。请示请示,都请示朕,朕别说天下,关中八百里再加巴蜀、北疆就足够累死朕了。这等事不要请示请示的,本来就是试制,如何制的最好用就行。”

    他一转头又怼上了冯去疾父子:“做革车用,已经可用,对不?是否要组建乘四轮车的快速军,你们两人先制定一个方略,太尉府说明如何使用这样的车军,丞相府说明每建立一部车军需要制车多少,花费多少,现有财赋还有多少余力可建几部军,车军与骑军、步军相比较日常养军和战时耗费等等,做好了再交与公卿朝议商讨。现在倒成了先要来问朕是不是要做此事,你们什么书面的东西都没有,就让朕来拍脑袋,这是真的要让朕做昏君,还是要让朕来算计这些具体事而累死朕?”

    一看皇帝真的怒了,冯去疾父子和张苍、公子婴、陈平都拜伏:“陛下息怒,臣等未尽职责,有罪。”

    “都起来!”胡亥一甩袍袖,话语缓和了一些,“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到最后是否采用,再由朕一言决之。所以,所有大臣、官吏都要以此为准,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再来请诏。我知道尔等是先皇父时的重臣,先皇父事必躬亲,对天下的掌控帝心独断。但那是先皇父,不是我,我没有那么宏才大略,所以把尔等的才智发挥出来才是大秦之幸。”

    “臣等奉诏,必殚精竭虑,以兴大秦。”

    “好啦,别跟我说这些豪言壮语,把事情做好是真的。还有什么事?”

    “巴郡守澜奏,奉陛下诏组水军八千,以为日后伐江水东南计,守澜请陛下示,船只建造是否以此八千军所用即可?巴蜀两郡户数不足,较难增扩水军。”冯劫刚给皇帝骂了,这又要请示,有点战战兢兢。

    “拟诏给巴澜,他这八千水军是种子,造船就以这些人所用为准,但有一点,他们可以用不同的战法造不同的船,摸索出针对不同江河湖海的水战所需的不同战船,也就是说,允可他适当多造部分船以锤炼水战之法,至于多造多少,以不超过五成为限。”

    “陛下,这有一份奏简。”公子婴交给韩谈递上御案,“汉中郡尉普,上奏陛下,巴郡交与其训练的三千山地曲,按陛下要求基础整训完成,已经出发前往咸阳。”

    “皇兄追踪此事,这个山地曲直属于我,他们是我买来的,是我的隶奴军,就驻在上林苑。巴普所说的基础性训练时间短,还用了很多时间让这些人学秦语,所以告诉上官甲派人按正常步卒、骑卒的要求继续训练,这一曲我准备让他们成为最具战力的全面军,或者叫特种军。”

    “太尉劫,在蓝田大营和各守关军中择猎户和斥侯,让他们去跟山地曲习练山地作战,我还想组建一支更庞大的特种军。”胡亥看着冯劫:“在必要的时候,这些山地战卒的存在,能给将军们提供一个用不同于以往战法获胜的支撑。”

    冯劫有的时候比较怕见皇帝,皇帝总能有一些新的构思,而这些构思既可以让人兴奋,又会使人有压力,因为最终这些想法的落实还是需要臣下们去做很多工作。好在皇帝大部分情况下很优容,只要你有足够的理由证明皇帝的想法不可行或部分不可行,皇帝也并不用皇权硬压。

    “陛下,有个好消息。”公子婴看着手中的奏简笑了,“陛下派尚食府的人带太医府制药者去巴蜀制茶,已经找到并制出了六石左右的干茶,尚食令问是否立即起运咸阳?”

    “制出了这么多,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胡亥面部刚刚一直绷着的样子舒缓了下来。

    “奏简上说,蜀地有一些人早有烹茶、食茶的习惯,所以寻茶树没有花费很多时日。据蜀人讲,距离蜀都二百数十里有一山,山上有更佳的野茶。他们现在仅在蜀地的低山地区采集茶叶制茶,先让陛下有茶可饮。”

    “我好饮茶,”胡亥露出了笑容,“我想诸卿饮过我的茶后,也会有些人喜茶了吧。但要是认为我制茶就是为我、为诸位,那就错了,茶是可以发展成一项重要的商货的,以茶代酒,代蜜浆,可以避免饮酒造成的脑袋昏晕,可以让饮不起或无力常饮的人有一种既雅致、又清香宜人的饮品可饮,如若推广,这是多大的商事机会?”

    胡亥站了起来走下丹陛:“西、北边游牧族食肉,缺乏很多人必备的饮食组成,茶可纾解油腻,所以一旦在游牧人中推广饮茶,那种苦寒之地又绝不产茶,这里面又有多大的商机?皇兄拟诏走快传发往蜀郡,速诏蜀地尚食府之人,已制成六石茶发运咸阳,另再采品级要求不高的茶叶制二十石,蒸压制砖。”

    “让蜀郡郡守就地招募商户,就由此番的太医府人教授制茶方法,适量采制茶品,若商户疑虑销路,可先制百石,其中七十石压制茶砖,由少府收买。茶,以新尖嫩叶为上品,而制砖之茶只要不太过粗鄙即可。有上下两品为限,中间自可再划分出几个等级,以采出量为衡。上品少则贵,下品茶砖量大而廉。皇兄拟招可将此告知蜀郡尚食府的人,不过既然蜀地已有人烹煮茶食,想必对此也自有心得。”

    对公子婴交代完拟诏之事,胡亥对着冯去疾父子一笑:“丞相和太尉退出后可转告二千石以上大臣,嗯,还有宗正,家中如有经营酒肆食肆者,我这六石新茶中有四石可分予他们在咸阳先试推广之,以一月为限,卖不出的可以退给我,卖出了的嘛……想必尚食府为宫内制茶必为顶级好茶,一斤按千钱来算吧。是不是觉得贵了?”

    他环视在座的几位眨了眨眼睛,拿起桌上泡茶的陶壶看了看,约莫半升的水量,“这样三壶水以干茶一两均分放入,每壶茶本金三十三钱,售卖几何就自定了。确实贵,可这是为宫中所制之茶,自为上上品,每年的出产量必定极为有限。待后面有蜀郡商贾分等制茶后,价格自会低下来。”

    他一下又想到了什么,对公子婴说:“皇兄再拟诏给治粟内史府,让他们待蜀郡落实制茶商贾后,计算成本及商贾批量拟售价格,然后设立茶赋,于产地,比如蜀郡,运出时收取。赋额嘛……以中等品类市面含赋售价每斤干茶六十钱到百钱来反算。这个中等品类是要达到一般中等人家及士子乐饮。”

    冯劫对这些生意经之类的事情不是很感兴趣,对饮茶的兴趣也远远小于饮酒,毕竟是武人。听了皇帝这个那个的一通说茶,被他听进去的就是这茶的价格和茶赋,心中不免嘀咕:这位皇帝真能想法捞钱啊。

    说完茶,皇帝又到黑板前,大致画了个示意图,说明如果没有螺旋弹簧,可使用板簧架在在车厢和车轴间,运货的四轮车不一定要用车簧,用于给快速军的四轮车就需要了。还有,用来给皇帝坐的车也换成四轮加板簧的!

    “张苍,你把石油蒸出的温油运三石到宫内,放在一个不接触火的地方。”胡亥在他们已经施礼准备退出的时忽然想到一件事,吩咐了一声,“你给我再制一些陶罐,就先制两百吧,圆筒形平底带三耳,高五寸,径三寸,大致做成陶埙那个样子。罐口有陶盖能盖严不透气,盖中心留一孔,豆菽颗粒大小,再制灯芯绳若干,粗细为可穿盖孔后自立。”

    张苍领诏,和冯去疾等人退出了大殿。

    殿内只剩下公子婴和陈平时,陈平又禀报了一件事:“陛下,彭城来的消息,陈胜派了一人去号令秦嘉,此人为陈胜所封武平君,名畔,持陈胜伪诏封秦嘉为将军,自称自己是监军。秦嘉因此人言辞傲慢而腹中并无真实才能,杀之,已经奉景驹为假楚王了。”

    “彭城的消息,那差不多就是十日前的事情了。皇兄和上卿马上就去找王敖,把季鸠的叛名尽快在陈郡抹去,并立即让季鸠去留县投宁君。”

    秦二世二年十一月二十日,咸阳宫,大朝会。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冯劫正在向皇帝奏事:“大将军邯奏报,赵地反叛者发生内斗,自立的叛王武臣已然被诛杀。”

    说着把一卷奏简递给内侍姚展,传到御案上。

    “哦,有这种事?详细奏来。”胡亥一收上殿时所带着的那副强打精神没睡醒的样子,露出欣喜之色。

    “嗨,陛下。”冯劫看着笏板:“赵叛王武臣,令其部将名李良者,为之取常山后归返邯郸。距城十余里时,遇銮舆,似王者气象。李良以为赵叛王武臣至,落马跪参,口称臣李良见驾。车内呼免,李良抬头却见车内非武臣乃一华服妇人,不待其发问即风驰而去。李良怒问左右,得知此妇为武臣姊,李良羞怒:‘王姊就敢如此?’上马追及杀之,又疾驰入邯郸,杀武臣及左相召骚,续再攻右相张耳及陈馀部,未克,张耳及陈馀亡出邯郸。大将军邯已使人往邯郸招降李良。”

    “哈哈,善善善。”胡亥拍起了巴掌:“这些叛贼不过据有两三郡之地,就自认为坐稳了自己的小江山,就开始内讧起来了,杀的好,却是无需费朕的秦锐兵马了。”

    “陛下,另有一个好消息,都尉董翳与司马欣,继全歼陈胜的邓说部后,合兵已下许县,许县叛贼之将伍逢战亡。现都尉翳与长史欣屯兵许县,斥侯前出百里,已经对陈郡产生了威压。据斥侯报,邓说逃回陈县,随即因败战并编造谎言推脱责任与部将,被陈胜诛杀了。”

    冯劫抬起眼皮偷瞧了一眼皇帝,这编造谎言的怕不是邓说,而是上面这个小皇帝,“大将军邯奏请陛下,是否从许县和荥阳同时出兵,合击陈郡?”

    “杀他干什么?”胡亥露出小孩子般的戏耍表情,“陈胜让那个周文来关中,带着二十万人被坑了。陈胜那个假王吴广,也是自己内讧被杀掉了,弄出来的二十万人被章邯一击而溃。现在陈郡西边、北边都是大秦精锐,想那陈胜此刻一定处在惶惶不安之中,何不让他继续惶惶不安呢,想着他的样子,朕心大快啊。”

    他做出一脸严肃状:“让章邯在许县留下足以对抗陈郡的精锐之师,其他秦锐北上与章邯合兵。既然赵地内乱,就让章邯先把那个什么魏王和他的那个将军还是国相什么的,都灭了,看看有没有必要把燕地和齐地那些叛王都一道杀掉。”

    “陛下,臣以为应先灭陈胜,这样就可确保山东西部的安全,然后再逐次平靖魏地、赵地,至若燕齐及楚,距离关中甚远,可慢慢平之。”陈平出来配合皇帝做戏了。

    “不可,那样太便宜陈胜了。”胡亥一拍御案,“我就是要这样戏耍此贼,让他知道与朕为敌,生不如死。此事不用再提了,就照朕意。山东平乱之事,章邯做得不错,让他好好做。再过一月就是正月春回了,朕登基一载时曾让朕的美人偕乐府女为诸位献胡舞,现山东战事顺利,春回之日,朕将再次让美人偕舞,另有一番异域风情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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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王上如此器重大将军,大将军当报效吾王,立即提兵西向,随扈王驾。”广陵人召平别看没召集到多少兵卒,也没拿下广陵,但给陈胜当说客倒是当的很热心,“大将军本楚国功臣之族,尊父大将军燕(项燕)为楚而尽忠,想必大将军今日也就可为楚而效力吧。”

    项梁坐在主位上,案头摊开一张帛绢,就是陈胜封他为大将军的诏令。

    项梁面含微笑的回答道:“将军平,某亦闻大王声威,奈何某现只有卒不到三万,粮秣兵甲皆有不足,兵卒军伍战阵之事亦未习练纯熟,还望尊驾上复大王,待某诸事完备,自会提兵往王都,卫护大王。”

    “大将军过谦矣。”召平知道陈胜现在的窘境,还想说服项梁尽快带兵去陈郡,“大将军乃将兵世家,虽暂仅三万卒,然于大将军训练下,可抵他人之卒十万。此刻挥军西向,可令秦军之虎狼之威势顿消,使天下人为大将军而震动,必以崇敬之心以待大将军。”

    “呵呵,将军平真好口才。”

    项梁真心的笑了起来,这家伙真敢说,也真敢捧,“此事且容某与属将们商议后再定。不过,就算某愿带兵西进,也非几日可决之事,还需有诸多安排,将军远道而至,可在吴县安歇数日后再归。替某拜上大王,说某必会尽快去拜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