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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吃心(二)

    成一他们一伙人,虽然武力惊人,但要去三三两两打探消息,可就是束手无策了。他们每每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然后蔫耷耷气虚虚地回来。

    衍精心挑选和培养的近卫,居然在后宫内束手束脚,牧戈有时候看着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都有些憋不住笑。

    看来还是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转向梵英:“走,我们去趴皇后的屋顶!”

    梵英:?

    还没等梵英应答,成一他们已经一副“你没病吧”的神情看向她。不等他们组织语言,牧戈立刻指挥道:“你们只有一件事,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打听到衍的下落,如果有危险立刻救他,不用考虑后果。每日着一人来报告,我不在就写好放在药架上。”

    成一他们听完表示服气,谁叫衍吩咐过,他不在近卫就全权听凭牧戈调遣,各自出去了。

    半夜三更,爬人房顶,绝妙。牧戈也不想做这种偷鸡摸狗侵犯别人隐私的事儿。但你要一说事关生死,那又不一样了。牧戈对自己的自我认知非常清晰,她对道德的情感模糊,不违背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可以遵守,违背自己利益的情况下直接无视,或者用另外一种道德来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所以迄今为止牧戈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道德。但有时候她又会清晰的感觉到如果自己这么做了,外界对她的眼神会变得更加奇怪。那不重要。

    她还尚有一点残存的良知,需要说服自己——赵越评价道。

    皇后的寝殿守卫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在这里守着,每隔一会就得有人来换香炉里的焚烧物。

    香气阵阵,虽为半夜,但姜王后依然没有入睡,直在床上翻来覆去。

    王后头痛,失眠,难以入睡。

    人到中年,就是烦心事多。

    牧戈默默盖上瓦片,王后的画像在她心里更清晰了。大半夜的睡不着,估计头已经够疼了,变美的优先级应该没有那么高,治疗失眠才是正道!

    “妲己寝宫。”

    梵英点点头,他的心态从开始地有所为有所不为顺滑地转换为不达目的不罢休。

    是夜,黑漆漆的屋脊上出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牧戈掀开瓦片,往里看去。

    豪华的大殿贵气逼人,兽脑香炉静静燃着,满室芳香。

    可身为贵妃寝殿,这里居然没有一个侍从!当然,也没有贵妃,有一只白狐。

    如果是她,她也想在妲己身边当差。毕竟确实不需要伺候人。狐狸对生存环境的要求低得多了。

    不一会,她就看见白狐四处绕了绕似在张望有没有人,然后从窗口跳了出去!

    跟上,牧戈扬手示意。

    宫中树木葱茏,隐隐绰绰,白狐的身影跳跃浮动,敏捷无比。

    梵英为了不跟丢,还花了一番气力。宫殿萦回,绕得两人在一片高墙中迷了路。

    梵英刚准备御剑,脆生生的声音在二人身后亮起:“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不好,被发现了。牧戈心中叫苦不迭。她一听妲己和姜后的事,心中便觉得妲己这狐狸绝不是脸上看着这么简单。

    “奴婢给娘娘请安。”牧戈转了个身,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如果说她有什么优点,那就是能装。特别能装。即便她心里现在翻江倒海已经想好了被臭狐狸折磨的一千种死法包括但不限于被做成人质或者晾成人干,但是面上就好像她刚刚才见到妲己一样。

    月色如水,宫灯流照。妲己肤色白皙,吹弹可破,周身覆着白衣,雪肤花貌当是如此。但牧戈看到面颊下一只耳坠晃得发颤,映照着银月光辉,夺目非常。她心道,原来耳坠还是没找到啊。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等着妲己发难。

    没想到妲己倒是松了口气,卸下周身的警觉与戒备,扶着花园里的石桌子,拍了拍胸口,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娘娘派来跟踪我的,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

    传说中女娲座下灵兽,仙界都要让她三分的女人,怎么也得是个白切黑吧。难道纯白么?

    “怎么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宫里乱跑,最近外面危险,我送你们回去吧。”妲己一双眼上下游走,“这两日千万不要幽会了,会被挖心的!”

    牧戈听得浑身冷汗,心道这是威胁我还是怎的?

    梵英一听到幽会就面颊发烫,好在现在光线不好,暗暗松了口气。

    “娘娘,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想请娘娘明察!”牧戈神情坚定。

    “你说,你说…”妲己赶紧上前来扶她。

    牧戈便将自己当做流苏,把事情娓娓道来。

    还没等牧戈说到花灯,妲己就泪眼婆娑。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虽然很不愿意,牧戈还是觉得妲己不该是幕后黑手。难不成幕后黑手另有其人?还是说,就是姜王后?

    就在牧戈内心动摇的霎那间,妲己脸上的神色变得分外古怪,她猛地捂住肚子,祈求道:“你们快走吧…我一会儿会吓到你们的…”

    “娘娘,你怎么了?”牧戈没见过这种情景,只是觉得妲己看着比自己还小些,俨然是个小姑娘,有些不忍心把她丢下。

    妲己竟然也不疑有它,低声道:“我是妖…维持人形耗费了…太多法力…扶我去服药。”

    她苍白的手紧紧握着牧戈的肩膀,牧戈只道这妲己也太实诚了,便跟着妲己的指引,带着她到假山后服药。梵英不宜在此处久留,便先回住处等成一的消息。

    妲己从小瓷瓶中倒了几颗药出来,急切地吞了下去,举手投足中彰显的是一股兽性。

    随后是散药的时间,妲己浑身被汗湿,痛苦异常,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腹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一样,一直绞痛不止,牧戈在旁边守着,只能伸出一只手去,让她有攀附。

    她握着牧戈的手一片冰凉,但仍旧一手冷汗。

    等到妲己终于平静了些,已经是后半夜了。

    “你这又是何必,以你的神通,恐怕随时都可以走吧。”牧戈握着她的手,轻轻道。

    妲己此刻脸上苍白,唇色也不再鲜红,黑发被汗水浸成一绺一绺的贴在肌肤上,整个人脆弱道近乎透明,可她微笑道:“这是我自己选的。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

    “子受他,是个好人…”她双眸弯成月牙形。

    疼成这样肯定不是装的,所以妲己不是身负女娲的使命而来,而是自己愿意呆在皇宫里吗?

    妲己是女娲从轩辕冢里点化的仙狐,唯女娲马首是瞻。纣王祭祀之时出言不逊,冒犯女娲娘娘,女娲便派三仙报复纣王。并交代,不要伤害百姓一人。

    君王好色,天下皆知。

    苏护进谏后题反诗,纣王大怒。他听信费仲尤浑进谗,想将苏护之女纳入后宫。

    其时苏护不欲与天子为敌,忍痛将爱女送进宫以求天子原谅。

    妲己在中途附身苏护之女,以色媚主,成汤覆灭。

    这是众所周知的故事。

    而妲己口中,则并非如此。从女娲娘娘的九重天出来后,妲己并不通是非,不晓情爱。

    一日在山中被剑所射,由于其周身雪白,被视为祥瑞。送给猎队的领袖——纣王。

    纣王认为既然是祥瑞,那就亲自为妲己上药,将其放生。当时,他刚从女娲神殿归都,所求无非风调雨顺,百姓和睦。

    其实天下人妖殊途。仙道视妖为不耻。即便她们是女娲座下的妖仙,但妖就是妖,人就是人,此间泾渭分明,那三分薄面,只不过是他们忌惮女娲娘娘罢了。

    那点伤对妲己来说并无大碍,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妲己——亲自为她包扎,送她归山。女娲娘娘虽然教她们本事,却也只教她们本事。

    纣王是君主,但也是男人。女娲让她用女儿之身去诱惑纣王。

    然后才有了妲己替苏女之事。妲己用的是自己脸,却不是苏女的脸。

    纣王非常宠爱她,她要什么,纣王就给什么,她不要什么,纣王就下令那样东西再也不可以出现。

    更有鱼水之乐,床笫之欢。

    “他不在乎我是人是妖。就像你一样。”妲己对牧戈微笑道。牧戈看着如此纯洁无瑕的面容,心中不住忏悔,她真的不该先入为主。

    “他知道你是妖?”

    “不知为何,天子剑变得邪戾无比,可娘娘从未嘱咐过,一见到我,便将我打回了原型。两个妹妹说,报复子受最好的办法就是盗走天子剑,这剑自从沾了他们血脉之后,便与王朝的气运息息相关。若我能盗走天子剑,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可是我没想到天子剑如此厉害。我有九千年的修为,不日便能脱胎换骨,可一靠近天子剑,我便被凌厉的剑气所伤。常人接近,分明无异。

    他知我是妖,并未诛杀,也未昭告天下。他说,我就是我,人和妖对他来说没有太多分别。

    人人都说百年基业,让他修帝王心术。他曾也那样心系百姓,可是他太累了。以血祭剑既是王朝的荣光,也是每一代一生的诅咒,凡帝王必须用自己的身去饲剑,这是邪物,是皇族世世代代摆不脱的恶咒!”

    那位铸剑的先祖确实可敬,若非帝王,也是一位铸剑的人才。祭剑可保王朝气运,但血脉与宝器相连,肉体凡胎所受到的影响可能非是血肉之苦这么容易。

    “我答应他,找出帮他摆脱天子剑的办法。所以我不能走。他不负我,我不负他。”

    妲己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牧戈也不免有些动容。

    “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

    宫娥寻找的声音此起彼伏,此刻东方泛起鱼肚白,熹微的晨光初露。

    妲己的脸色刚刚恢复正常,身上的冷汗尚未退却。

    “娘娘,我们要出去吗?”

    “不。”她闭起眼。

    “贵妃娘娘去哪了啊…”宫娥的声音渐近,“这好端端的,也没人见她从宫里出来啊。”

    “这可怎么是好。回去怎么和娘娘交差呢?”

    “你就快些找吧,不然娘娘又要挨罚了。”

    这是姜后的侍女。

    正当牧戈心中好奇姜后要做什么时,妲己忽然起身,道:“我在这里。”

    牧戈也只好扶起她并不能站得很稳的身体,慢慢地往王后行宫走去。那些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牧戈心里顿时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妲己寝宫金银堆砌过多,满目望去毫无重点,过度奢华,而姜王后的寝宫布置得恰到好处,兽炉瓷瓶不多不少,又有盆栽点缀,廊上淡绿色的竹帘衬出几分素雅清静。这份典雅高贵的布置,很难让人想象姜后是个苛责歹毒的女人。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殿上不仅有姜后,其他大小妃嫔皆列两旁,姜后在主位上,百鸟朝凤。

    姜后的打扮也十分得体,即便休息得不佳,脸上的脂粉也盖住了蜡黄的脸色,头上的珠钗不多不少,既能体现皇后威严又不夸张。

    妲己不施粉黛,未饰钗环,别有一番清丽。诸位嫔妃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胆妖狐,你可知罪?”

    姜后的质问如同一地滴进油锅里的水,满堂炸了锅。

    “什么意思…她是妖怪?”

    “还是狐狸精?我就说人怎么会长得这么美?”

    “定是使了妖术,迷惑大王。”

    “她会不会突然伤人…”

    一时间,兴奋也有,恐惧也有,好奇也有。

    妲己站在堂下,目光在诸位美人之中游动。

    “她看我们干什么呀?”

    “娘娘,她不会要杀了我们吧。”此言一出,几位美人面露惧色,纷纷自己往后推,把别人往前推,扑通一声,撞到了王后宫中的香炉。

    姜后冷笑一声,抬了抬手,一群修仙模样的女弟子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面宝镜。

    这些弟子各个头上是青纱飘带,翡翠阴阳服,系王母结,蹬踏云鞋。这身装扮,是云中子座下弟子无疑。她知道这位云中子是元始天尊座下弟子,虽不在十二上仙之列,但算是自己的师叔。

    云中子向来悲天悯人,看来也觉得妖狐在君王卧榻之侧,对天下百姓都是大大的不利,此番他的弟子怕也是为妲己而来了。

    但观三教,惟道至尊。上不朝于天子,下不谒于公卿。避樊笼而隐迹,脱俗网以修真。

    雪霁在心中默念三遍。她刚入门不久,这是她进师门后第一次下山,居然可以进成汤的王宫,眼前站着的居然是成汤的王后,堂下跪着的是大王的宠妃,她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又看了旁边的师姐们。她们的脸色十分平静,仿佛这是跟喝水吃饭一样平常的事情。她又想,自己要是露出一副太没见识的样子,岂不是给她的师父丢脸?

    想到这一层,她仔细打量那妖狐。

    果然是妖怪,长得真的太美了,眼角眉梢皆是勾魂摄魄的美,却不媚俗,不讨好。她只是天真,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你,你的样子映在她清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瞳仁上,会觉得自己被渡上一层神圣的光晕,再也不敢做什么造次的事情。雪霁自恃相貌在女人中算是第一流,此时也惭愧,又觉得嫉妒。

    这一份冠绝天下的姿容,今生得见,死而无憾。

    “诸位不必害怕,道长会为我们料理她。”姜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随机看向那面宝镜,毫不掩饰露出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这是道长的照妖镜,近日宫中怪事频发,人心惶惶,我身为王后,理当为大家主持公道。”

    “你可有话说?”姜后为显自己仁慈,假惺惺道。

    “妖又怎样?”

    这话一出口,满座皆惊,姜后本来满腹的长篇大论,极尽羞辱之能事,此刻被这一句“妖又怎样”噎住了,张了张口,有些尴尬道:“既然你已承认,便也不必再费口舌,道长,此狐妖就交给你们处理吧。”

    雪霁有些手忙脚乱地要去摆好阵法,开始行动。她们开始移动到各自的位置上去,衣袂翻飞,姿容清丽。不知道有谁在下面说了一句“这仙家也真会享福,藏了这么些个漂亮的姑娘。”听罢雪霁飞快地用眼神寻找了一下,未果,只觉得脸皮上微微发热,心里头却像住了个小鹿似的,雀跃得不行,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且慢!”牧戈情急之下喊道,“虽然娘娘是狐妖,可杀人刨心之事却还没能下定论,怎能轻易处决?”

    “这丫头倒是忠心护主。狐妖都不怕。”

    “怕是狐妖使了什么妖术。”有人笃定道。

    “可是…她说得也不无道理。”有人迟疑道。

    “你怕不是也被迷惑了吧,”说话的女人往后退了两步,仿佛离得近了就要被传染。

    “你胡说什么?”那人有些愠怒,便扭过头不再理人。

    可是妲己又不再说话了。即便是再如何,也要为自己申辩几句吧。

    “是我做的。”

    ?

    这怎么和台本不一样?

    妲己用一种抱歉的眼神看了看她。

    真的是这样的吗?所以她刚刚其实是为了安抚自己伺机动手,所以才对自己袒露身份毫无顾忌?

    这样一想似乎也合理。

    “且慢,此时须禀告大王。”牧戈抬首道,既然此事已经解决,那衍自然是要被放回来,纣王早一天知道这事,兴许衍就少受一天苦。

    只是不知道纣王听到自己王后当众宣称自己的宠妃是狐妖是什么反应。

    姜后对这个提议甚为满意,她要让那个男人看看自己爱的女人是个妖怪,即便是真爱,也是人妖殊途,不为天理所容!他还有天下,还有王位,她不信他能忤逆先王,为了一只狐狸,丢了祖宗百年基业。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随即着人去禀告纣王。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