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档: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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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吃心(三)

    被宫里叫过去问了几回话,牧戈才回到了衍的寝宫。

    衍不幸负伤,躺在寝殿里像尊蜡像。乌黑浓密的睫毛衬托得他脸色更加苍白,苍白的要变成透明的人。牧戈很好奇衍平时是不是连一点阳光都见不到,人竟然可以白得如此病态。

    衍的伤倒也不是是纣王不念亲情。

    相反,他只被禁足在宫殿里限制活动,并未受到什么拷问,只是夜里遇袭,失血过多,需要长时间休整。

    这样的衍不复平日里的严肃冷峻,现在的他倒像是一只乖顺的犬,呼吸如羽毛般轻柔。衍倒下去之后还没醒过来。好在成一反复检查后确认衍没有大碍,只是太累加上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息调养一阵子。

    牧戈想起之前从藏宝洞里拿到的悬梁卷,这是她捡到的第一个宝贝。关键时刻她要拿出来用的,要是连打开方式都不知道那也太囧了。

    毕竟听梵英的描述,画技不好,这东西还用不起来。这叫当爱好撞上了职业。她平日里没别的兴趣爱好,就爱画画。买了一堆画材,花钱如流水,画出来的东西却寥寥无几,老妈几次三番地说他,都没回应。她心道早知今日,当初就苦练画技了。

    托着下巴左想右想,犹豫了半天,瞥了一眼床上的人,突然灵光一闪,这不是现成的素材吗。衍本就长得赏心悦目,就着这个理由,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欣赏一下衍那轮廓深邃的脸庞。

    蘸上墨汁,刚刚勾勒出大致的外形,牧戈心中就十分满意。实际上,衍长得太好看了,长得好看的人往往非常好画,所以刚刚画了一个轮廓,就已经和真人非常神似了,就连偶尔路过的成一,都忍不住夸赞了两句。

    衍的眉骨很高,微微隆起,长眉上挑,让他无故多了几分邪戾。右边的眉骨处还有一处伤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牧戈第一次仔细看这张脸,有些愣怔,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

    停停停!牧戈甩了甩头,像是要把刚刚的想法都甩出去,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心思在山路十八弯上九曲回环绕了一圈,才发现一颗巨大的墨点滴在画纸上氤氲散开,正是衍胸前受伤的地方。

    她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遇刺,挖心,为什么这两件事不能联系到一起呢。

    牧戈动作轻缓地掀开被子,看了看衍的伤口,包扎在左胸。

    难道真凶另有其人?

    从现实来看,一只妩媚的妖怪,杀人挖心,魅惑君王,实在是太合理不过了。可是她坚定地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妲己本身就很反常。因为先入为主加上觉得这是游戏,才没去深究,现在想来非得再过一遍前面的事情不可了。

    衍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成一想了想,说是前天夜里。

    那会妲己还在散药,痛不欲生。

    这么一想,自己岂不是就是妲己的不在场证明?

    牧歌给衍掖好被子,正打算走,衍的睫毛微微颤抖。

    醒了。牧戈察觉到自己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她自己也奇怪,明明就是个游戏,她为什么总提着一颗心?

    但出乎牧戈意料的是,衍刚一看到她,眸中发亮,连左胸的伤口都忘了似的,一把将牧戈抱进怀里,喃喃道:“太好了,你没事!”

    仿若牧戈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着了魔了。

    衍并没有很快松开,又在牧戈的脖子上轻轻地蹭了一蹭。

    牧戈被他蹭得大脑彻底宕机。她既不是东海明珠,也不是梁上皎月,怎么会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侄儿如此珍视?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啪得一声,白色的瓷碗摔得粉碎,汤药撒了一地。

    梵英正站在门口,看见这一幕一时没拿稳手里的药,摔得粉碎。因为衍受伤,他手底下的人都去顶替衍的工作了。行宫人本来就少,衍虽然对他态度冷淡,但终归也没把他赶出去,也未曾去禁军面前揭发举报,也算是对他留了一份情谊。

    这一摔是把衍彻底摔醒了,他忽得抬起头,眼尾微微发红,一看到成一和梵英正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他有些难堪地挠了挠头发,神色躲闪道:“…刚刚做了个噩梦,失态了。”

    牧戈也是满脸通红,呼吸有些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我去给你拿药。”牧戈终于逃也似的冲出门去,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牧戈一出去,成一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道:“我帮王女去拿药。”

    梵英和衍四目相对,窗外一阵风吹过,带来一阵幽香。

    衍褪去了刚刚一身的困窘,眉尾上挑,嘴角撤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用口型对着梵英说:“你输定了。”

    衍的相貌本就倾略性极强,再做这么一个表情,更是露出一股强势不容质疑的霸道之色来,让梵英有些难以招架。

    梵英太瞻前顾后,太迟疑不决,就算他占尽先机,那又如何?衍和牧戈的身份更特殊,更尴尬,更让人要止步不前,但是不怕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他唯一惧怕的是不伦对牧戈造成不好的影响。

    如果她有更好的选择,就放她走吧。他不止一次这样想。但绝不是眼前这个前怕狼后怕虎的懦夫。

    梵英的眼睛如一池深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暗流涌动。他有更远的图谋,衍的一个眼神给了他重重的一击,他不能再如此沉沉缅美色,留恋温柔乡中,他得离开。

    虽然牧戈的表明心迹让他一再推迟,一再犹豫,一再脸红心跳,一再惴惴不安。但是,是时候斩断尘缘了,他得走了。不能再踌躇不决了,他紧紧握着剑鞘,骨节发白。牧戈端着药从他身旁走过。风过,带着一阵淡淡的药味,微苦。

    人的一生要达到自己所追求的理想,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这是大哥告诉他的。当时的他还不懂什么意思,为什么世间事不能两全其美?为什么人要有悲欢离合?为什么人要有生老病死?

    这些为什么是没有答案的,发生的事情业已发生,无从追求,而未来还有赖于自己的选择。就像在大海里掬一捧水,他的手掌只有那么大,所以只能掬一捧水,不能去奢求装下整个大海。有舍才有得,不然只会在无尽迟疑与犹豫中错失良机,失意之人大多如此。

    人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他只需要知道什么是可以舍弃的东西就可以了。

    梵英离开的那天,牧戈坐在屋里发了一下午的呆。她脑海里回忆着梵英看着她的那个眼神。

    为什么我没有被选择?

    窗外的梨花树开了满枝。

    “你为什么要种梨树。我一看到它,就想到…”

    “想到什么?”

    牧戈沉默了。梨就是离。他到底为什么跑了啊,我到底有哪点不好啊?怎么宁愿跑了都不要我啊?我很受伤的啊。怎么连游戏里的男人好感度都刷不高啊?难不成他嫌弃自己太菜了?那也确实,她确实像个累赘。

    她听到衍扑哧一声笑了。她刚刚是不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笑什么笑啊,看我被甩了很高兴是吗?”牧戈对着梨树翻了个白眼,“不许笑,再笑你就得给我补偿了!”

    衍要感谢梵英那么有自知之明,他连多少力气都没花就把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给请走了,要不是现在他身体没恢复过来,简直要起来跳舞庆祝。他强压嘴角,皱眉道:“什么补偿?”

    “我想吃绿豆糕了。”牧戈随口道。她突然又想起妈妈的那个电话,嘴角不经上扬。虽然爹妈平时嘴上不留情面了点,心里还是惦记她的。怎么到了这时候都念起他们的好来了?吵架都总说自己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家了,要离他们远远的。可是......牧戈牧戈忽然鼻头一酸,视线模糊了。

    一个没留神,衍扯到了伤口,“嘶——”地到抽了一口凉气。

    牧戈伤心之余,又想到了正事——要回家只能打通关吧。

    “你看清袭击你的人是谁了吗。”牧戈把自己的分析说给衍听,衍也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按照他们俩一致分析,这肯定和主线有莫大的关系。

    衍恢复了往日的沉默,他当时已经睡着了,对凶手没有任何察觉,等到自己被疼痛刺激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满身的血迹,好在被人及时发现。

    到底是谁?

    为什么妲己就这么认下了?明明她连自己是狐狸这件事都没隐瞒,在这件事上要有所隐瞒呢?

    “我要去找妲己。”她道。

    衍点点头,无论是谁,能让妲己这个态度,那她很有可能知道到底是谁。

    牧戈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凉意爬上了她的后背,她打了个寒战。

    按照妲己的说法,能让她做到如此地步的人,整个王宫只有一个。

    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这游戏实在太坑了,难度太高了。

    “你觉得纣王和妲己,那个比较好攻略?”牧戈转头问梵英,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一个统治了天下二十多年的人和一只狐狸,确实难选。”他坐在床上,仰头舒展了一下,露出好看的颈部线条。

    “错,严格来说,这是我叔和我姨。”虽然这个姨外表年龄和心理年龄都二十岁,但不影响她实际年龄九千岁。

    牧戈问:“关于纣王,你知道多少?”

    从衍的表述来看,他一定是个能长话短说就长话短说的人。

    纣王是先王子羡的第二子,其少时身体羸弱,时常体力不支。好死不死,这个先王个人信奉狼性教育,他让年仅八岁的子受上战场。

    当然不是领兵打仗,而是先王简单粗暴的认为,在行伍里历练几年,就能让子受的身体好转,他不信他的儿子居然这样不堪一击,那简直就跟像全世界宣告他自己不举一样难受。

    然而子受因为其王子的身份,在军中其实颇受优待,即便是塞外苦寒之地,也根本不能得到任何所谓的锻炼,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是先王的一时玩笑,毕竟谁会拿自己亲儿子的命开玩笑呢?

    但老天还是跟先王开了个玩笑。

    子受所在的军队遭遇了夜袭,那是一场难以启齿的溃败,如果不是王子在这场夜袭里不知所终,谁也不想再提,无论对君还是对臣来说,这都是一场奇耻大辱。君臣之间巨大的分歧在此也能消失。

    然而,在所有人都为此感到羞耻的时候,子受的贴身侍从颤颤巍巍地从一众士兵将军中挤出去,宣布了那个让先王勃然大怒的消息。

    子受不知所踪。

    找!快去给本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找出来!

    那年,子受十岁。

    大臣们两股战战,脸上惶恐万分,心中咒骂不止。当初不是您老人家自己想的馊主意?现在倒好,又要我们这把老骨头去掘地三尺给你找儿子,大王,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十岁的小孩,多大点身板,王都里一板砖拍下去能砸死两三个,您叫我上哪给你找你的亲儿子去哟?

    当然,谁也不知道大王是因为父子之情而一时失态,还是子受身上流淌着帝王血脉而怒火中烧。

    王后忧思成疾,病来得又猛又急,不多时就撒手人寰。

    这之后,子羡就再也没表现出任何伤心难过的迹象,仿佛死了这么个废物儿子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谁也不敢再去提上一嘴,那不纯属没事找事吗。先王不提了,下面的人还找不找呢?间歇性地找,后面慢慢也就不找了。毕竟这是大王您的儿子,也不是属下我的儿子。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戏剧。过了两年,子受自己回来了。

    这次回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体格健壮,聪明活络,野心勃勃。他就这样摇身一变,变成了先王最宠爱的儿子。但是没人知道那两年里,他经历了什么。没人敢问,他也不提。

    牧戈觉得一个人性情大变一定是经历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事情。何况先王这种教育方法很容易给人留下心理创伤,变成心理变态啊。既然纣王有这种经历,很难说直接去面见他会得到什么样的反馈,搞不好一刺激他搞得变态发作就不好了。

    还是狐狸比较好骗。牧戈很快敲定了方案。并且在心里默默对着妲己道了个歉:对不起,你把我当朋友,我把你当通关密码。

    “要跟着你吗?”衍看向牧戈。

    牧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还是等你到满血再说吧。”

    衍问:“你担心我?”

    牧戈都要被他气笑了:“你是不是对着任何一个女的都这样。”

    “不是,我可以发誓。”衍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生怕牧戈错把他当成什么轻浮的男人。

    “我这是,姑姑对侄儿的关照!”牧戈道。

    “你想当我姑姑吗?”衍的心情莫名地好,连说话语气都跟之前不一样。

    牧戈平时很能说的一个人,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无言地笑。

    “成一,你陪她去看看贵妃娘娘。”他没等牧戈回答,就吩咐下去。

    那天的事情纣王压了下来,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妲己是妖妃一事已经传遍前朝后宫,大臣的诏书堆满案几,本本都是指责纣王昏聩无道,令妖邪当道。

    当今世道,骂人要掂量掂量,说不准人家就和子受一样来日打了翻身仗,农奴翻身把歌唱,可是骂妖怪可是绝对安全,毕竟妖怪嘛,人人喊打。是大王的宠妃?狐媚惑主?那更该打!

    牧戈对此并不关心。她需要的是闯关,回家,至于谁成了千夫所指,那也只是剧情这样写罢了,跟她本人没有任何关系,她打游戏不要倾注太多的感情。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虽然这个世界很真,但那些都是假的,自己早点通关回家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