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教师我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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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回到叶城

    第二天,吃过早餐后,我们在宾馆下面的停车坪乘上了回叶城的大巴车。

    在车上胡主任满面春风,一路很高兴,和坐在旁边的几位老师聊天聊的很火热。

    而我身边的杨组长显得很沉默,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不停地抽着烟。我觉得杨组长很奇怪,杨组长来的时候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沉默不语,反差也太大了吧。

    我在车上就装作睡觉,闭目养神,后面有些老师也在小声的聊天。整个车上气氛有些沉闷,除了前面胡主任坐的那一团活跃些,中后部都很平静,有的在看窗外的景色,有的在仰着头打磕睡,有的偶尔小声说几句话。

    我的心里并不平静,这几天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琴芳和菊花两个女人的不幸,引起我深思。难道一个人的命运,真的是由上天安排好吗,真的就是那样阴差阳错,让人无法改变吗?自己尽管怎么努力,也会最终陷入到上天原本就为我们设定好的那个漩涡里面去吗?琴芳和菊花她们在这个漩涡里面会转多久呢?她们的下一个漩涡又会是怎样呢,也许她们以后再也没有漩涡了,生活将是平静的,祥和幸福的。我以后的命运又会是怎样呢,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呢?我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在被一种有情意识包围着,正在往这个漩涡里面滑落。

    回到叶城,已是中午十二点了,胡主任安排了中餐。席间大家都不活跃,也许是旅途劳累的原因。

    胡主任举着酒杯到处敬酒,每人都敬到。中午我只礼节性地喝了些酒。因我不胜酒力,我在家里就很少喝酒,需要应酬的时候喝得多一点,也有喝醉的时候。

    记得,我第一次喝醉酒,是大学阶段我的班主任过生日,班主任对我很好,很照顾我。他生日那天,我邀请了班上几个他喜欢的学生去为他庆祝生日。大家相聚在一起太高兴,我喝了点高度酒,开始还觉得可以,头脑也比较清醒,没过多久就有些醉了,菜也夹不起了,眼睛也模糊了,头晕目眩站不起身,最后就趴在了桌子上,还是同学把我背回寝室的。直到第二天都食欲不振,有些怕冷,胃寒,很难受。那次醉酒我记忆是很深刻的。

    参加工作后,有几次也醉过酒。散席后,我走出酒店不远就吐了,回到家里,老婆给我擦把脸就睡着了,醒来后,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也想不起回家后给老婆说了些什么话,老婆说我每次喝醉后都讲了许多不该讲的话,到底讲了些什么话我一句话都想不起来。

    老婆还说我醉后力气很大,喜欢做那种事,而且做那种事的时候特别来劲,听老婆说后我自己都觉得好笑。酒是联络感情的催化剂,也是迷人心智的催魂药。不仅我对酒不感兴趣,对吸烟也没有兴趣,朋友相聚逢场作戏偶尔抽支烟,嘴里总是苦涩的很,我只觉得有烟瘾的人,也许最初只是喜欢那种拿烟和抽烟的感觉,自然而然地成了习惯。

    说起来我反而对茶情有独钟,我喜欢茶的淡雅,喜欢茶的清香,喜欢茶沁人心脾。有事没事,喜欢泡上一壶茶,休闲时,拿本杂志就着一壶茶可以在阳台上坐上几个小时,备课时,有壶茶,可以给我提神,想写文章的时候,喝杯茶,让我思路清晰,情感朴实。

    茶是一种属静的东西,不像酒那样具有烈性,茶还应该是种独处的东西,和人一起品茶,我不能更好地和茶息息相通,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把着一杯茶才能听见茶语,才能进入我的心灵,能读懂我的思想,有茶与我为伴在心里就好像和一个知心朋友在交流。不过这种感觉在茶庄里,我似乎感觉不到,我觉得太多的茶庄都很媚俗,茶文化底蕴不深,缺乏茶的意味。

    饭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个人来到老街上漫步。想平静一下心态,甚至想连手机都关了,让谁也找不到我,也不想让谁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我顺着老街走到河边,独自坐在河边沙滩上,看着古老的房屋和清幽的河水,不去刻意想任何东西,任着思绪茫无边际的伸张和飞翔。

    看着街两旁那些木质结构的老房子,是那样古朴厚重,那些带有雕花的木窗肯定见过太多太多的过客,经历了很久很久的岁月,显得那样的乌黑和沧桑。

    老街很平静,没什么人走,处于老城区的边缘。每次我走在里面,总感觉自己游走在城市的边缘。老街没有繁华和喧闹,没有高楼和大厦,更没有灯红和酒绿。偶尔能听到的,只有:“磨剪子——嘞——铲菜刀。”的吆喝声,这是一种原生态的吆喝,从事这个行当的人们也近乎于失业了。

    在老街上也时常会看见几条狗,懒洋洋地卧睡在街房门口,路人走过它们也毫不理睬。老街上还能看到晴日里晒太阳的几位老人,他们佝偻着身子盘着双手聚在一起坐在街边聊天。有时也能窥见某扇虚掩的门里,还有个院子,院里还有用大青石块砌成的水井,井沿已经被打磨得油光发亮,只是井边少了几颗老树。

    只要碰到什么烦心的事情了,我总要来这里走走,这里能让我冷静思考。我喜欢老街的宁静,因为我是属静的人,喜欢有时间独处,来这里享受这份难得的心情。

    走进家里,发现老婆不怎么热情,有一种忧愁感,我估计是在岳母的寿宴上受了委屈。老婆跟我说起这次岳母的生日,果然与我所料不错,和上次一样,受了些气,窝在心里有些难受,看不惯他们的炫耀。

    从老婆说的话里,我觉得钱很重要,在当今社会有钱就是老大,没钱人就变得矮小,放屁都没有有钱人响。我以前总是怀疑别人的价值观和金钱观出现了偏差,现在应该好好反思下,好好想想自己的价值观和金钱观,应该对金钱重新定位。

    我偷偷把这次外出发的2000元钱压在书架上一本书里,还是用那个信封装着的。我不想告诉老婆,怕她知道后为我担心,因为老婆是个正直人,不义之财她是不要的。2000元钱送到我手里后,它就像一块石头一直压在我的心里,现在我只好把它藏了起来,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平静,少一些牵绕的东西。

    我想起了杨组长的话:“别看胡军这个人,有些人看不起他,你必须承认,他确实比我们活得好,活得滋润。”杨组长说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我们当老师的总是摆着一副清高的样子,用清高的眼睛去打量别人,看不起身边的一些人和事,可自己的生活是何等的艰难。包括我的大学同学李财,我也有些瞧不起,我瞧不起他又怎么样呢?他还不是照样挣钱,花钱,潇洒的很。

    晚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婆,在这个时候也许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多余和无益的,她只不过是想宣泄一下,把心里话说出来,向我倾诉一下,她的心里才舒服。我用手搂着老婆的肩,我们一起靠在床头,她静静地述说。我也越来越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要有能力满足女人心底的那份虚荣。

    第二天照样是上课、下课、回家,过着我现在觉得有些无聊,又无奈的生活。难道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就这样在岁月里慢慢的消逝,让我自己一事无成,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颓废。看着我的学生们,都那样认真的努力看着书,听着课,做着习题,我发现他们无比的可爱和天真,他们有追求,有理想,有抱负,他们没有太多的困惑。不像现在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困惑什么,为什么而困惑?

    下午我在办公室里正发着呆,杨组长来找我,还在走廊上就叫着我的名字,他手里还拿着两张条子。来到我面前,然后把两张条子放到我手里,用手指着上面的一张说:“你给我签个证明人,签在右下角空白处。”我一看是张报账单,报销内容是差旅费,金额是1200元。我看了一下,拿起笔就签了我的名字。看着我签了,他拿开上面的那张,下面也是张报账单,是空白的,他看了看办公室里面,小声的在我耳边说:“你也写张,报账的事由我来办。”我也小声的说:“这,这不太好吧,这次出去费用不是——”我刚说到这里,杨组长马上用手示意我不要说了,继续指着我那张空白的报账单说:“快写,晚了不然就找不到校长审批了。”语气里,似乎还带着命令的口气,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心里虽有些无奈,还是写了。我写好后,杨组长拿着就走了出去。

    记得去年,我出差去省城,所有的费用都是自己先垫付的,学校没有预支,回来后我拿着花费的凭证去财务室领了一张报账单,把内容写清楚后,把凭证张贴在一起,开始了我的艰难报账之旅。

    又是找这个领导签字,又是找那个领导签字,分管财务的刘副校长用计算器算了一次又一次,还问这问那的,生怕我多报帐,当时那种感受极不舒服,我又没偷没抢,没有多填报一分钱,个别领导还因为种种原因一拖再拖才签字,为了报那几百元钱,我忙了一个多星期。那次以后,我心想,如果不是报账,他妈的怎么也不去找他们了,为公家做了事情,回来报个帐还这么难。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杨组长打来的:“晚上出来吃饭,我在刘家巷口等你,你走路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嘟嘟的忙音响了。

    看看时间快五点了,收拾了一下东西,锁上办公桌就走了出去。在路上给老婆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不回家吃晚饭了,老婆听后有些不高兴,问我和谁在一起吃饭,我说学校的同事,她提醒我少喝酒就挂了。

    我一个人行走在大街上,无所谓快也无所谓慢,不管行人匆匆,也不管车流稠稀,在人行道上我独自走着。心想,杨组长为什么要叫我出来吃饭,在学校这么多年了,我和杨组长交往不多,他从未请我吃过饭,这是他第一次请我吃饭,以前我也没有请过他吃饭。

    记得我没有结婚前,几个年轻老师常聚在一起吃饭,碰上了就叫上杨组长一同去。结婚后,这样的日子也就少了,再说自己又不是领导,没有什么应酬。加上家庭负担重了,工作也多了,也就没有了那份心情再去花那些不必要的钱了。在外吃饭的机会也少了。今天杨组长请我吃饭,也许就是为了今天下午报账的事,要不然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因为杨组长没有事是不会找我的,他请我吃饭,肯定有事找我。

    不知不觉就到了刘家巷的入口处,我四处张望,杨组长从一处屋檐下窜了出来,一把拉着我手,就往巷子里面走,他还不时回头看身后。我觉得奇怪,吃饭又不是做小偷,已经来到离学校这么远的僻静小巷子里还怕什么呢?

    “我们今天就在这巷尾靠河的一个小店里吃饭,地方不大,口味很好,是土菜馆。”进了巷子,杨组长说道。

    我问:“还有哪些人?”

    杨组长说:“就我们俩个,没有别人。你来我们年级组的时间也不短了,你我都在一个年级组还在一个办公室,相互都很熟悉,我们又去出了一次差,就更熟悉了,两人在一起吃餐饭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在学校语文组老师里,我一直很看好你。”

    走进店里,我发现装修的很古朴,很有特色,墙壁都用树皮和竹片包裹着,还挂有干辣椒和大蒜头。我们坐在二楼一个小包厢里,小包厢里可以容纳四个人,一张小桌子,有扇窗正对着河开着,河面没有灯光漆黑黑的,不远处有一架浮桥,浮桥是用船和板木组成的,黑夜里,虽然看不到人影,却能听到过桥人传来轻微的交谈声,踏木板有节凑的脚步声。

    “这里没有来过吧,怎么样?”杨组长一坐下就问我。

    我说:“这里从没有来过,感觉还可以。”

    杨组长说:“别看这里偏僻,环境还是可以的,清幽雅致,菜也做得不错。”

    我说:“菜好不怕巷子深吧。”

    服务员进来了,给我们倒了茶,送来两小碟泡菜放在桌上。桌子是一张小四方桌,我和杨组长对面而坐。这里的茶具颜色古朴,茶壶表面还画有花纹。两碟泡菜一碟是萝卜,一碟是黄瓜,我拿起筷子夹了一点萝卜放进嘴里,入口不腻,嚼起来很脆,不咸不淡,不老不嫩,很爽口。杨组长背后的竹壁上挂着一副画,画上题的是柳宗元的《江雪》诗歌,画也就是诗歌中的意境,一个老翁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独自坐在一叶孤舟上垂钓,四周白雪皑皑。

    我正看着画,杨组长从身上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钱数着,然后抽出一叠放在我面前,说:“你的,帐报了,数数。”

    我从桌上拿起钱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口袋,我说:“杨组长,还是您资历老,这么快就报帐了,如果是我一个星期都报不下来。”

    杨组长这时掏出一包烟,从中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说:“只是我在学校待久了,领导看在老教师的份上。”

    杨组长吐出一口烟雾后,看着窗外说:“先文你觉得我们的待遇怎么样?”

    我说:“在这个县城里,我们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

    杨组长笑笑说:“工薪有什么用,能买什么,能做什么?干了一辈子连套房都买不起,就是混口饭吃,我送儿子读大学都得勒紧裤腰带。”

    我听了,也笑了。说着菜也端进来了,服务员问喝什么酒?杨组长问我,我说不胜酒力,他就对服务员说来几瓶啤酒算了。

    一盘油豆腐丸子,夹起一个送进嘴里,味道果然像杨组长说的,很不错。酒也来了,我们俩人就边吃边喝,菜在接二连三的上。一瓶啤酒下肚后,杨组长的话慢慢的多了起来。

    杨组长说:“我们出去开研讨会,是因公出差,回来哪有不报账的道理,不花自己的钱吃喝玩乐不算还有差旅补助何乐不为呢。先文呀,你要明白,报了没人把你当傻子,不报才是傻子。他罗……”

    说到这里,杨组长突然止住了话题,端起酒杯说:“来喝酒,现在是休息时间我们不谈工作,上班的时候再谈工作。”

    其实杨组长说的罗就是学校的罗副校长,罗副校长去年去进修读书,回来报账时连办私事的钱也报账了,这在我们学校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我们又能怎么样,人家是领导,他岳父老子在县教育局里当官,人比人气死人。想起这些,心里就不舒服,一杯酒我一扬脖子就喝下了。

    杨组长说:“先文,我看你就是豪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说着他也一扬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杨组长放下杯子又说:“先文,有些事你别怕,又不违法,谁能拿你怎样。”

    我说:“是的,以后还请您杨组长多培养帮忙。”

    刚说出口,我又觉得是在恭维讨好杨组长,这话有些不像从我口中说出的,在这样的场合,我发现我变了,真的变了。

    杨组长哈哈大笑,并用手示意我把窗户关上,拉上窗帘,说:“先文,这就对了,跟着我走你就没有错。你说,胡军他为什么塞给我们装有哪些钱的信封,这不是明摆的吗?”

    我听着杨组长说到胡军,脑袋就有些发晕,头脑里在嗡嗡作响,心里就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

    我看着杨组长,觉得他在我眼里变得陌生了,只见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笑起来有点难看,觉得他的样子很丑。也许是酒精的刺激,我没有想得太多,我就是陪杨组长喝酒,使劲地喝酒。

    因为他是我的年级组长,虽然官不大但是直接上司,在他面前不能想那么多,也不必要去想那么多,想多了对自己不利,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用酒来消除我的想法。

    我又开了一瓶啤酒,倒上两杯,又敬了杨组长一杯酒,只见杨组长大笑起来,笑得碗筷都在动,笑得我天旋地转。因为我喝醉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记不得了,说了些什么话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杨组长搀扶我下了酒楼,在回家的路上对我说了很多有关学校的事情,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回家后,老婆跟我说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头晕,闭着眼睛躺到了床上。

    又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什么都很陌生,什么都不认识,什么都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