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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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相见恨晚

    《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傅林四岁时就没了父亲,他是靠父亲单位每月发放的抚恤金长大的。整个成长过程充满着艰辛和困苦,所以,他坚信“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的生活理念,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唐大姐给他介绍的那个女子虽然让他满心喜欢,可是,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太往好处想,想得太多反会让自己失望得也多。

    在他心灵感情的历程中,许多这样的经历都是以悲剧结尾。在上小学时四五年级时,他喜欢上了本班的一位副班长,那女孩是他们单位一位书记的女儿,穿戴整洁,容貌清秀,聪明灵气,学习拔尖,每天早读时带领全班同学朗读课文。因为他一直学习成绩突出,每次考试名列全班之首,那女孩也在喜欢他。那时虽然两人不能恋爱,但却总是眉来眼去眉目传情。可是,那女孩后来被转到了别的学校,两人从此再无联系。初中毕业后,他考到了县一中上了高中,又和邻居家的女孩心照不宣地好了起来。女孩叫李明秀,比他低两级,也是单位领导的孩子。当时,不仅是他和女孩互有好感心生暗恋,李明秀的母亲也对傅林格外喜欢,说傅林的眼睛很亮,将来必有大出息,多次对傅林母亲说,要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傅林母亲当然求之不得。可是,临高中毕业时,李明秀的父亲被调到了外地,他们家也跟着搬走了。

    上大学后,他跟班里那位漂亮的女生徐静一见钟情,互帮互学志同道和,被同学们称为是金童玉女天地一双。可是,徐静最后却在临毕业前突然变心,跟林浩结了婚。毕业后,傅林被分到了电机总厂当了技术员,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位铁路医院院长的女儿。那女孩容貌秀美,穿戴讲究,气质极佳,是一家医院里的护士。在人们住房都非常紧张的情况下,她家竟有四五套两室一厅的住房。可是,那女孩只跟他见了两次面,便嫌他只是单位的一名技术员,家庭背景也不好,便离开了他。

    最后,他跟于小兰成了一家,可是,于小兰并没有让他找到幸福,反而让他的人生更加地悲惨。为此,他常常在想他找对象总是喜欢找漂亮的,不是漂亮的他总是相不中,可是,漂亮女人似乎跟他没什么缘分,也许是他傅林就没这个命。所以,对于唐大姐那个光彩照人的表妹,他还是没敢答应,感觉不配,可不,与十年前刚毕业那时比,傅林感觉自己不但没有任何的长进和收获,反而觉得落魄了许多,失去了许多。所以,这事在他的脑海里只闪烁了几下,便在几声叹息之后,全然地忘却了。

    第二天下午下班后,傅林照样要给于小兰去送饭,因为昨天下午他回去迟了,等他回到岳父家,岳父已经给于小兰送饭回来了。所以,他见到岳父时,虽然岳父没有责怪他,但那冰冷的面孔还是让傅林感到了愧疚和自责,所以,他今天必须要回去得早一些。不到六点钟,傅林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物品,关上电脑,不停地看着墙上的钟表,只要一到六点,他就马上冲出办公室,下到楼下去骑车回家。

    可是,还没到六点,唐大姐就来到了秘书科,见小吴还没走,就对傅林说,“你稍等一下,我一会要有话跟你说。”说着,便离开了。

    傅林只得放下皮包,坐在了椅子上,但他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和发虚。实际上,他昨天已经把话给唐大姐说清了,一是他现在这条件配不上人家,二是他还没离婚,不能先斩后奏。因为他已是中年人了,早就有了那种从恋爱到结婚的经历,知道他们两人一旦认识,有了好感,势必要谈婚论嫁,可他现在还没离婚,还不具备谈婚论嫁的资格。而且他昨天已经把话都说死了,唐大姐干嘛还要来找他?

    小吴见唐大姐有话要说,对傅林说,“唐大姐找你会有什么事?”傅林说,“我也不知道。”小吴说,“就是,奇怪了,她平常都跟你不太说话。”说着,便拎着皮包急忙走了。

    傅林因急着要回家给于小兰送饭,想早些回家,就马上给楼下唐大姐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唐大姐接了电话,对傅林说,“你再等我几分钟。”便把电话挂了。傅林只得拿起一本杂志看了起来。

    一会,唐大姐推门进来了,而且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不等唐大姐介绍,傅林就已经认了出来。这就是那个叫夏小丽的女人。傅林对夏小丽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豁然一亮,整个心情就被一种清明秀丽的光色照亮了。实际上,这年轻女人比照片里的装束更为朴素,模样却也更俏丽。而俏丽的女人更能引起男人的怜爱与欢喜。傅林赶忙起身请唐大姐和夏小丽坐下,用纸杯给夏小丽泡茶。这时,唐大姐对傅林说,“这就是我的表妹,你们现在都认识了,好好在一起聊聊,认识认识。我要回办公室办点事。”说完,便匆匆地出了门。

    傅林觉得唐大姐做事太唐突,他已说过不行了,她怎么就把人家给带过来了。但是,傅林马上就想,夏小丽是唐大姐的表妹,他傅林的事她还能瞒着人家不可?再说,这种机会是她唐大姐安排的,不管事情结果如何她唐大姐都不能责怪他傅林。这样想着,他就放下心来,就像唐大姐说的那样,只是相互地认识一下,随便聊聊。这样,他就不能马上回去给于小兰送饭,而岳父家又没有电话,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他只能跟眼前这女人随便地聊上一会,就得要赶紧离开。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还不等傅林开口,夏小丽首先说,“我在晚报上看过傅老师不少的散文和随笔,傅老师的文笔极好,悟性极强,很富有人生的启示。”傅林一听,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忙说,“过奖过奖,都是些雕虫小技,让你见笑了。”实际上,傅林想对她说就连晚报的编辑都说他写的散文随笔文笔优美意境深远,有很强的启示性。但他觉得初次跟人家见面,还是应该谦虚一些,不能太张狂,就问,“可是,你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哪篇文章是我写的?”

    夏小丽说,“去年的一天,我去表姐家去玩,看着她家订有《西安晚报》,就拿起看了起来,当我看到那篇题为《诗意情感》的文章时,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这时,表姐对我说什么文章能这样地吸引你。我就对表姐说,这篇《诗意情感》的文章你看了没?写得真太好了。表姐对我说,这文章是我们单位傅林写的。开始我以为你是位有些谢顶的老人,也就没在意。后来,我又在晚报上看过你写的《青春》和《攀登》,并深深地被你的文章所折服,于是,我就问表姐傅林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深刻的思想。表姐说傅林是机关秘书科的,然后就把你的情况给我说了一遍,还说如果我想见你,可以把我带来见你。我说当然想见。本来我只随便说说,可是,表姐竟当真了。”

    傅林用逗乐的口气说,“你现在见到了我,没有让你太失望吧?”夏小丽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说,“你的文章充满着人生的浪漫激情和深刻哲理,情调高雅,境界深远,赏心悦目,耐人寻味。可是,一看你本人却觉得你竟是这样地平淡无奇平以近人。”傅林说,“这样说还是让你失望了。人们常说看景不如听景,比如说有人说某座山如何如何,可是,你过去一看却是个小土包。”

    夏小丽说,“平常是你的外表,但你的内心却是充满着浪漫的激情和人生的哲理。”傅林笑道,“有那么多天天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不把我看得多么特别,可你都没见过我,就把我说得这么不得了。”夏小丽说,“那是他们离你太近了,近得都看不清你的特别之处,而我却是从你的心灵深处在看你。”

    傅林当然知道一个能在思想深处仰望他的人肯定也是一位同样有较高思想境界的人,于是,就说,“看样子你对文学知道得挺多。”夏小丽说,“我在中学时就很喜欢文学,常写点随笔杂想之类的东西,也给报社和杂志社寄过一些东西,但只发表过一两篇小短文。后来结婚成家了,事情一忙,也就懒得再动笔了。”傅林说,“你可以动笔再写,有了一定的基础,丢掉太可惜。”夏小丽摇了摇头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还哪有那个心境和志向。只是爱读书的习惯还没有改变。”

    傅林听说夏小丽爱读书,就与她谈起了文学。夏小丽说她最喜欢的小说是爱米莉的《简爱》,特别喜欢那个女主公的个性与思想。傅林则说,“《简爱》中的女主人公确实很有个性,但她不太符合女人们的实际追求,而《傲慢与偏见》中的伊丽莎白的爱情目标与结果才最符合女人们那种浪漫而实际的追求。”他用对比与强调的方式将两部英国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的心态和个性做了深刻透彻的分析和论述,并以此来揭示女人们普遍的心理需求和人生理念。

    傅林确实在文学方面见多识广,颇有见地,一谈起文学便禁不住地忘乎所以,少言寡语的他此时竟也妙语连珠滔滔不绝,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英国文学的学者或专家。夏小丽也看过《傲慢与偏见》,觉得傅林的见解确实比较中肯和准确,所以,更是打心眼里增加了对傅林的羡慕与敬佩。但她觉得傅林在谈论文学时的那种神采飞扬谈笑风生的激情与神态更富有感染力,甚至比他所谈论的文学知识更让她觉得绘声绘色,生动有趣,不由让她产生出一种被文学所陶醉所痴迷的纯洁至美之感。

    夏小丽说,“傅老师,我有个问题一直不得其解,我们都把文学修养看得很重要,可是,我看不出有文学修养和没文学修养的人到底什么区别?”傅林说,“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那样,别人是在用眼睛看我,而你则是用心灵在感知我。用眼睛看我的人觉得我和常人没啥两样,可你却觉得我是个激情浪漫和思想深刻的人。也就是说没有文学修养的人是在用眼睛看世界,而有文学修养的人则是用心灵感知世界。用眼睛看世界,只能看到世界的表象,而用心灵感知世界,就能体悟到世界的内涵。文学实际上是一种人生的智慧和艺术,它能让你体味到更多的人生价值和意义,更细腻更深刻地感受到人生在世的丰富与美好。缺少文学内涵与思考,人会把吃喝玩乐和挣钱花钱看成是人生的目标和乐趣,而富有文学修养的人会把生命的提升和追求看成是人生的目标和意义。”

    夏小丽用羡慕的口气说,“听表姐说你是学电机工程学的,我都有些不相信。电机工程学是一门机械自动方面的学科,可是,写作却需要思想的深刻和心灵的火花。而这属于完全不同的学科。”傅林说,“文学写作是我的爱好,电机工程是我的专业,其实两者并不矛盾。实际上,文学写作与电机工程都需要创新,唯有创新才能进步。”

    正当他们两人谈笑风生,兴趣盎然和意犹未尽之时,唐大姐推门进来了。唐大姐见他们正谈得起劲,就对他们说,“你们慢慢聊,我得回去了。老伴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这时,傅林才发现办公室墙上的时钟已到了八点过了好几分了,心里不由地一惊,心想,糟了,他昨天回去得太晚,饭是让岳父送走了,对此,今天中午岳父已对他做了专门叮嘱,要他早点回来给于小兰送饭,可今天回去比昨天还晚。他想纵使再编个天大的理由,岳父大人也不会对他客气了。本来,他想同夏小丽随便地聊上一会,最晚六点半就得往回赶,却没料到时间竟过得这么快。他赶忙站起身来,非常抱歉和遗憾地说,“实在很抱歉,我要赶回去给病人送饭了。”

    夏小丽也看了看表,就说,“这么快就八点多了,把你的事情耽搁了吧?”傅林说,“没啥没啥。”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天都是我说的,下次该听你的了。”夏小丽说,“傅老师学识渊博,道理深刻,听得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以,下次还得由傅老师主讲。我主听,多长见识。”

    傅林因急着要走,便说,“过奖过奖。”然后,也顾不得送夏小丽,便急忙出了门,刚走出机关大楼的台阶上,也许因为太急,他一脚踩空,差点栽倒在地上,幸好他敏捷地摆动了下身子,才勉强地没有跌倒。随即,一种从天上跌落到地面的失落感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