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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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遇到好人

    《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傅林也觉得像她这样从死里逃生出来的人,就跟半个废人一样,不可指望对她过高要求,也就没再吭声。现在见她回来了,在不停地说话,怕她影响自己和孩子学习,就进到里间的小屋里,坐在电脑桌上继续做题。可是,于小兰也进到了卧室,坐在床边。傅林一看她这架式,就知道她又要跟自己开聊了,心里不禁有些发悚,就赶紧说,“《华商报》在沙发上放着。”

    《华商报》是SX省发行量最大的报纸,里面总有一些有关男男女女方面的纪实和新闻,对于这类文章,于小兰最爱看,也最爱批判。一批判起来,便是滔滔不绝,而且观点极端,弄得傅林既不爱听,又啥事都干不成。所以,傅林就不想听她啰嗦,只要一听她要对华商报里的内容进行评论,就马上显出了不耐烦,赶忙就说,“《华商报》是臭豆腐,闻起臭,吃起香。你别评说,要好好地去品味品味。”

    可是,于小兰天生就是个爱闲聊爱评论的人,只要一跟人聊起天来,就忘掉了病痛,忘掉了时间,甚至能把做饭和回家这样的大事忘到九霄云外。这让傅林既感到恼火,却也着实无奈。于小兰不但喜欢主观臆断,而且思想观念也比较极端,喜欢上纲上限,把人把事总是爱往坏处想。而傅林在就事论事方面比较宽容客观,既不喜欢把事情看得过乐观美好,也不把事情看得过于严重。所以,他们常常就因某个观点和看法不一致,争着吵着就翻起脸来,闹得大家都很躁气。特别是男女感情和作风方面的事,几乎是他们最为敏感,也是最容易发生争执的问题。所以,傅林总是避免和害怕跟她讨论和探讨问题。

    可于小兰却说,“今天有点累,报纸明天再看。”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说,“你也累了一天了,就别看书学习了,咱们好好地谝一谝。”傅林不想聊天,觉得这样既浪费时间,而且还容易发生争吵,但见于小兰兴致这么高,也就不好扫她的兴,停下了手里的活,说,“你想谝啥?是不是今天又遇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

    于小兰见傅林把身子朝向了她,就把双腿往床上一盘,说道,“今天,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好心人。”这当然只是她开讲的标题,下面才是她要讲的内容。她说,“我在乘中巴车去医院时,因昨晚一夜没睡好觉,早上又没吃早饭,就有些晕车。刚一下车就觉得眼前一黑,晕倒在路上。一个中年男人,还是个私营厂子的老板,用车把我送到了医院。我醒来时,要给他钱,他不但不要,还带着我去看病,陪我打吊针。我对他说我这人命太苦,常年得病,又老是看不好,还老是给家里人添麻烦,真是生不如死。他见我哭了,就劝我别哭,说人这一世有苦有难,但也有幸福和快乐,还给我讲了他在生意上遇到风险和转危为安的事例,要我学会生活,改变生活和享受生活。”傅林听着,心里虽然有些感激和感动,但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就说,“后来,还请你吃了顿饭,带你出去散了散心。”

    于小兰说,“就是,我就觉得这人真是个好人。为了给我帮忙,连自己厂里的活都放在了一边。”傅林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就说,“人家陪你看了次病,请你吃了顿饭,你就这样地念念不忘。可我不知要为你吃过多少苦,劳过多少神,你啥时间说过一句好?连伟大领袖他老人家都说,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相比之下,我才是最难最难的。”于小兰说,“你难个啥?人家老婆有病,男人都是忙前忙后的陪着哄着,可我一有病你就躁气,你这叫啥男人。”

    傅林说,“你开始有病,我不是也跟着你往各家医院里来回跑,可是,你老是没完没了地害病,谁能受得了?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你多少年来就不停地得病患病,让我从来就没有安生过。”傅林觉得长得稍微漂亮一些的女人总是觉得自己生就是公主的命,应该

    在事事处处受到男人的关爱和照顾,却从来不考虑男人凭啥非要在事事处处都在关心你照顾你?除非你真能让男人觉得他的确应该关心你照顾你。可是,许多长得漂亮一些的女人就是这样地自私和任性,因为她们从小就被人们宠惯了,觉得她们天生就该受到人们的羡慕和照顾,却很少会想到去照顾别人。

    于小兰就是这样,傅林就常听说她在学校里特别受老师们的喜欢,老师和同学们都是宠着她让着她,到了单位,领导和同事们也是宠着她,事事处处照顾着她。所以,在家里她也是显得很娇贵,觉得自己就跟一朵在温室里生长的花儿一样,不能受到一点的风吹雨打,有点劳累或是有点病痛就要哼哼叽叽,感到受到多大的委屈和辛劳。

    可是,傅林就想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在家里总是手脚不闲,没事时就把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从来没有因为多干点活就觉得自己吃亏受累了。所以,傅林一直很后悔不该找于小兰这样的女人,如果他能再次选择,他一定要找个相貌一般,看起顺眼的女人就行,这种女人更懂得通过自己的付出换取男人的疼爱。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傅林拿起话筒,听是一位陌生男人粗声大气的声音,就问找谁。那人说要找于小兰。傅林把话筒递给了于小兰。从于小兰的话语中,傅林就能知道这位陌生男人就是于小兰今天遇到的那个好心人。于小兰拿起电话啰啰嗦嗦、粘粘乎乎地说个没完没了。傅林就有些烦了恼了,既忍不住,又不好说,就把书本一放,出外找安静去了。

    夜色还不算太晚,家属院前的夜市上有不少的年轻女孩还在烤肉和火锅摊旁正忙着吃着喝着。夜色中的女孩总是看得要比白日里的女孩神秘可爱。这些女孩显然要比他们那个时代的女孩要务实得多,更会享受,也更鲜明亮丽。可是,对于人到中年的他来说,这些鲜明亮丽的女孩已成了只能怀旧,却不敢奢望的遥远的梦想。他想起于小兰那时好像一点也不像现在女孩这样鲜明亮丽,玲珑娇巧,衣着和姿态也没这样地风骚迷人。而且,那时于小兰的年龄也已经有些大了,所以,他们谈了不久,就要结婚了。结婚不久就怀孕,接着就生孩子,生过孩子,于小兰就开始不停地生病,直到现在。所以,在他的印象中,那种神秘而美好的时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像流星在夜空中闪了一下,便从此消逝得无踪无影。

    当然,他也知道这些女孩的无限风光也会很快地消逝,因为美好的东西总是这样地短命,昙花一现,稍纵即逝,让人还未品尝出她的滋味,便已是春光不在了。只是她们眼下的风光正劲,还听不到青春易逝的脚步。但是等她们结婚成家或是生儿育女之后,会不会也同于小兰一样生出这种病或是那种病?会变得慢慢地不讨人喜欢了。也许她们会比于小兰要好一些,因为于小兰在体质上和观念上都明显地遗留着那个时代先天不足的烙印。而眼下这些年轻人,却是在优越的生活环境中长大的,她们的身体状况和精神面貌自然是强健而饱满。这点从她们的穿着与好吃上就能看出。但是她们对婚姻与爱情的感受却不会因此而有什么不同。即使她们不会很快地生出这病或是那病,也会生出许多的气恼和忧烦,有了气恼和忧烦,新鲜美好的青春感受也就不复存在了。没了这种感受,人也就不会再感到年轻了。所以,傅林就觉得中年与其说是从三十多岁开始的,道不知说是从结婚生育后开始的。结婚生育实际上才是人们感到衰老的最明显的标志。

    看着眼前这些鲜活亮丽的女孩们穿着漂亮入时的时装,不失时机地享受着青春的光景,真是好让傅林羡慕和向往。他觉得这些青春的务实和享受切实是一种人生的美好体现,就像是含苞欲放的鲜花正在尽情地吸取着雨露阳光。的确,青春之季,花好月圆之时不及时行乐,还待何时?可他们那时就没有想到要这样地生活。一是当时的生活条件还不允许,再是他们这代人的思想观念基本上是从老一代那里继承下来的。总想着年轻时应该多吃些苦,老了时就能享福。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这种观念是多么地荒唐可笑,简直就是一种望梅止渴的自欺欺人。

    且不说一个人老了是不是就能享福,即使能享福,可是,又能享什么福呢?人年轻时朝气蓬勃,充满着青春活力,无论穿啥衣服都觉得好看。人老了,体态变形,满脸折子,穿啥衣服,用什么化妆品也都不会好看了。年轻人爱吃,吃啥都是香的,等人老了,肠胃有病,牙齿不好,有许多东西都不能吃了,而且吃啥东西也都没味了。年轻时游山逛水,看啥都觉得新鲜,等人一老,身体就娇贵了,这里去不了,那里不能去,就是想出去看看也是力不从心了。

    而傅林他们就是在父辈们的谆谆教导下成长起来的。他们的思想观念虽说要比父辈们要开明和先进许多,但最根本的东西却还是没有大变,生活的道路也基本是遵循着父辈们的脚印一路走过来的,只是生活条件要比父辈们要好了许多,但与现在的年轻人却是无法相比。父辈大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带着一大帮孩子,艰苦创业,省吃俭用,受苦受难了一辈子,才算给他们这一代的兄弟姐妹们打下了好的基础。

    到了他们这一代,虽说不必再像父辈们那样用一个人的工资去养活一大家人了,但是,买房、孩子上学及单位的效益不好,却像沉重的大山一样压在他们的身上。如果说父辈们是艰苦创业,那么他们则是在竭力发展,以使后人能过上较为富裕的生活。好像这就是生活的盼头和生活的目标。因为经过两三代人的艰苦创业和省吃俭用,已经为现在的年轻人积累了足够的财富,所以,他们有理由而且也应该好好享受。这就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谁叫你没生在好年代。

    其实想着这些事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但傅林就是这人,看到啥事就好琢磨,这样就不至于会感到空虚和寂寞。但是,人没事就好琢磨也不是什么好事,常常会让你感慨叹息,心怀自卑,情绪低沉,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中年男人喜爱年轻女孩,是因为她们身上那种青春亮丽和鲜活明快的气息能重新唤醒他们沉寂已久的那种对爱的渴望与感受。人是需要爱的,爱是人体与心中最动人最美妙的情感。也正是有了爱,生活才会变得如此地生动美妙。

    可是,对他们这些中年男人来说,虽说是雄心依旧,激情不减,但眼下的婚姻已是残阳夕照,昨日黄花,醉人的蜜月已被岁月的迷雾风霜所淹没,使得心里那份浪漫依旧的情怀在浑然无际的大海中茫然地漂泊,无处寄托。寄于这种心态,中年男人是很容易见异思迁和移情别恋,视偷情为自己身为男人的一种本能和乐趣,并竭力去捕捉着一切可能获取的机会。所以,在现代流行的婚外恋、包二奶和嫖一娼偷情的事件中,似乎也是以中年男人居多。他们这样做并非是因道德败坏,而是他们太想从年轻女人的身上重新找回那种刻骨铭心的年轻感受,并从这种感受中感到自己还没有老。他们对衰老怀有十二万分的恐惧。因为人一老,爱情就不会再理睬他们了。

    为了让这种感慨和感受在心中多延续一会,他顺着街道走了很长一段路。独自漫步不论是雨雾之中还是在夜色之中,都会让心中的许多感受明朗起来,活跃起来。因为这种感受清晰而明朗,思绪会深远而绵长,会让平时许多隐隐约约的念头像晨星闪烁一般,将一些美好的意境跃上心头。过去,傅林写过的许多精彩的散文和随笔就是在这种情景中构思和酝酿出的。同时,傅林之所以想在外面多呆上一会,还有着想给于小兰有更多的时间。他知道她喜欢聊天,也喜欢用电话聊天。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知己,就让她好好地聊一聊。

    他沿着大街走了很远,然后又拐了回来,觉得这时已经有些晚了,该回去了,就朝着家属小区走去。等他回到家里,就见于小兰还在打着电话。而斌斌则一边写着作业,一边听着他们说话。傅林觉得于小兰打电话打得太久了,都影响到斌斌学习了,就对于小兰说,“好了吧,说上几句就行了,别没完没了地唠叨了,孩子在还学习呢。”

    于小兰也觉得这通电话打得太久了,就急急忙忙地跟人家道了个别,把电话挂上了。然后对傅林解释说,“人家对我这样热情,我也不能没个表示。”傅林说,“你们也太粘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