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傅林很早就醒来了，盼望着天能快快地亮起来。所以，看到窗外的天色刚一亮起，便起了床。可是，等他出了门，才发现天色其实还不是很亮，许多人家都还没有起床。于是，傅林就在周围附近一边散步一边看着风景。

    山下的溪水还在哗哗不停地响着，薄雾从溪水边缓慢地飘动，在对面山峰顶端聚成了一片，随着天色地明亮在渐渐地飘散。因为山阳姐姐家没有厕所，他们方便都是往屋后跑，而屋后与山坡之间有一片一米来宽的空地。可傅林不喜欢往人家那里跑，觉得那是人家的禁区。傅林就是去别人家也从来不进人家的卫生间。所以，傅林就趁机去了山顶的树林里去方便一下。

    过了好一会，天色才开始亮了起来，傅林从山顶下来，看见山阳姐姐正在门前扫地，她男人正在门前换鞋，准备出门去矿区挖洞。傅林就等着让山阳姐姐的男人离开后，才回到她屋里。山阳姐姐正在里屋的窗前对着镜子在梳头。见傅林进来了，就问，“昨晚睡得咋样？”傅林做出十分痛苦的样子，说，“差点让跳蚤给吃了。”山阳姐姐说，“不行，晚上再给找个别的地方睡。”说着，便与傅林亲吻。可是，马上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两人赶忙分来。

    一个中年男人在外面喊道，“把你们的钯子还给你家。”说着，进到了堂屋，把钯子往屋里一放，就离开了。山阳姐姐就对傅林说，“这里虽说是山里，可是还不如你们城里，两人相好了，可以去旅店和浴池。在这里，你哪里都去不了，到哪里都有认识的人在看着你。”傅林说，“乡下的人跟别人相好都是在自己家的屋里，可是，自家屋里是最危险的地方。”

    山阳姐姐开始做饭，早饭跟午饭和晚饭一样，都是烙饼和面片。因为山里人如果不是过年过节或是筹办大事，都不会买菜买肉。因为买菜买肉要到十多里外的城镇上买，所以，平时，他们几乎一年四季都是这样吃饭。而他们的菜地里多半种的都是洋芋和西红柿。西红柿虽然长得不大，也不是那么红，吃起来有点酸味，但味道比城里的西红柿好吃。山里人早上一起床要下地干活，再回来做饭，所以，吃早饭一般都在九点来钟，而吃午饭就到了一两点钟，天黑以后，才吃晚饭，一收拾就要睡觉了。

    两人吃完饭，又到周围各处闲转了一会，然后就坐在屋里闲谝。直到午后的四五点钟时，山阳姐姐要带着傅林去金矿背矿土。于是，两人带着两个蛇皮袋就顺着溪水旁的小路开始进山。午后的阳光很亮，还有点热，两人一前一后地说着话朝着大山深处走去。

    当他们顺着溪边的小路走到三五里路时，就见有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从对面跑了过来，跑到离他们还有二十来米时，就一下子钻进了玉米地里。接着，就见两三个男人拿着扁担和木棍追了过来。他们追到小路上，没看到人，就知道那人钻进了玉米地里。于是，他们也钻进了玉米地里去寻找。可是，找了好一会，也没找到人，只好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看到这些，山阳姐姐对傅林说，“被追的男人叫宝贵，是十里寨1组的村民，家里开着一家商店，所以，就呆在家里从不出外打工。追他的人是10组巧珍的男人。她男人常年在西安打工，所以，宝贵跟巧珍就好上了，有时夜里就睡在巧珍家屋里。这事恐怕是让她老公知道了，要不，咋能从西安跑回来，跟他弟弟一起来追打他。”

    傅林说，“那宝贵他老婆就不管他？”山阳姐姐说，“他老婆天天守在商店里，根本就管不住他。”傅林说，“那人家老公肯定会追到宝贵他家去收拾他。”山阳姐姐说，“要是那样，他至少还得再拿出两百元钱来赔偿人家。上次，他就是正跟人家玉翠睡在一起，让人家老公给当场抓住了，不但请人家老公吃了个饭，还给人家赔了两百元钱。”

    接着，山阳姐姐又说，“这个宝贵整天闲着蛋疼，没事就寻思着找哪个漂亮女人去骚情。刚好，咱这山里的男人差不多都出外打工了，常年不在屋，所以，宝贵就把多少长得漂亮一些的女人都睡了一遍。”傅林说，“这样说这个宝贵还挺有魅力，能惹得那么多女人的喜欢？”山阳姐姐说，“那是的，这个宝贵因为家里有钱，整天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头梳得光光溜溜，人也长得跟你一样，高高的白白的，心眼又多，嘴巴又巧，还喜欢给女人花个钱，帮下忙，所以，女人哪有不动心的。”傅林就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你也算是这山里的漂亮女人，是不是宝贵也动过你的心思？”

    山阳姐姐笑了笑，说，“那是自然。前几年，我老公也在外面打工，那时，六岁的大孩子由我妈帮着照管，我只带着四岁的小儿子呆在家里。有一天，天已经黑了，宝贵突然进到我家，把门一关。我知道他的毛病，就问他有啥事。他说他这些天老是想我，都想出病了，说着，就搂住我，把我推倒在床上。我当即就生气了，用力把他推开，起身给了你一个耳光。他见我打了他，就朝我瞪了一眼，说你真能行，都敢打我。说着，便出门离开了。后来，我骑车去镇上，走在路上，车胎爆了。车子不能骑，只能推着。路过他们村上时，就碰上了他。他说你的车子坏了，我给你去修一下。过了一会，他把车子骑来了，说修好了。我要给他钱，他不要。这让我感到非常地不好意思。

    过十来天，那天晚上下着暴雨，我刚上到床上，就听到有人敲门。我问是谁，他说我是宝贵。我就开了门，问他怎么这晚了还不回家。他说雨太大，回不去了，要在我家躲一躲。我看这暴雨一时两会停不下来，他家离这差不多有七八里路，雨天的路很难走，也不安全，就是雨停下来也没法回了，我说要不今晚你睡在我家的小床上，明天天不亮就赶紧离开。他就睡在了我家的小床上。可是，过了一会，他说在那边睡不着，想跟我一起睡。我就让他进到了我的被窝里。后来，他又在夜里来过两三次，直到我老公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

    傅林听着，说，“你的胆子也够大了。”山阳姐姐却说，“世上的好女人，美貌和气，穿戴漂亮，勤勤恳恳，规规矩矩，咋能不让男人们喜欢。可是，世上的好男人，文文气气，英俊帅气，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说话和和气气，帮着女人做事，给女人买礼物，咋能让女人不心疼喜爱？男人和女人真是有了好感，你就挡不住他们要走在一起。”

    山阳姐姐又说，“世上有些让你心爱的好男人，你就是喜欢也得不到，咱乡下女人就没这命。可哪个女人不想得到让自己喜欢的男人？要想得到他，就要跟他睡觉，这样才会让你感到你们之间真地有了感情。山里的女人整天不是为男人，就是为了孩子，啥时为过自己？所以，有时就觉得舍下咱这条命，也想跟人家好上一回。”

    傅林也深有感触地说，“人们总是渴望看到人生美丽的风景，可是，什么才是人生美丽的风景？人生美丽的风景就是遇到一个自己喜爱的人，并能跟他相爱和浪漫地度过一段时光。而你们的相爱和溶合，就会成为一幅永世难忘的画图，并深刻在你的心中。”他觉得自己就有这种感受，要不是跟山阳姐姐有过那段恋情，如何会跑这么远来找她？

    两人离开了溪边的小路，从一面陡坡上到了一片平坦的山梁上。山梁很高，可以看到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峰云海。傅林这时就问，“你这种出轨的行为，就没有被老公发现过？”她说，“也被老公发现过。那是我结婚后不久，大孩子才只有两三岁，我姨妈家在镇上包了一家小商店，让我给她家帮忙，每月给我四百元钱。我每天吃住在店子里。管我们这片街道的一个城管人员常常来小店买香烟，就喜欢上我了。有事没事就来小店跟我聊天。有一天夜里，他在我要关门时来了，还给我买了一些水果和花生。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就把小店的门关了，请他喝茶。他喝了杯茶，就把我搂住，说想跟我睡觉。我觉得这人挺好，平时也给我帮过不少忙，想报答一下他，就把他留下，夜里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睡着。”

    “我们一起相好了半年时间，他就要我跟老公离婚，好跟他结婚。可是，我咋能跟老公离婚，而且他还未婚，比我还小两岁，就没有答应他。有一次，我爸胃部做过手术，要我回家照顾，我就有半个来月没去店里上班。结果，他就给我家写了封信，说他非常想我爱我，要我离婚跟他结婚，他会好好地爱我一辈子。可是，这信不知让谁收到后，给了我老公。我老公就把我从娘家叫了回来，把信拿给我看。我说我和那人只是朋友关系，并没有不正常的行为。可是，老公根本不信。我就对老公不客气地说，你要是不相信我，那咱们就离婚，省得让你感到不舒服。老公听着这话，就说这事算了，以后不让我再去店里上班了。”

    山阳姐姐问傅林，“你知道我们山里的中年女人最容易得哪两种病？”傅林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山阳姐姐说，“一种是子宫方面的病，一种是乳腺方面的病。你知道这两种都是因为什么引起的？”傅林说，“我知道子宫方面的病是因为不卫生引起的。但乳腺方面的病我还不知道。”山阳姐姐说，“都是因为心情不好引起的。因为老公不爱，孩子不听话，家里的麻烦事一大堆，没有办法。日久天长，这两方面的病就开始出现了。”山阳姐姐又说，“为什么山里的女人容易出轨，那是因为她们命苦，得不到家人的爱，就只能出外从别的男人那里寻找安慰。如果在外面连别的男人也找不到，那她就只能憋着，到最后只能病重的连药物也没用了。所以，女人在自家找不到爱和安慰，肯定会要出轨，要不，她肯定会生病，如果这时还得不到男人的心疼和安慰，那她这病永远都治不好了。”

    这话让傅林不仅深有感受，也对此感慨不止，作为男人，他也对男女之爱的渴望和依求非常强烈。因为妻子身体不好，让他多少年来处在无性婚姻之中，如果不是他自己出来给自己寻求感情的依托，他也不知会病成啥样。所以，他一直对夏小丽、小宁和山阳姐姐等人怀着深切的感激之心，常常在心里思念她们。可以说他对遭受这种情感煎熬的感受真是太真切太深刻了。但是，他只把这种感受告诉了夏小丽、小宁和山阳姐姐这几位最知心的女人。让她们知道他出轨和找女人不是因为他品质不好，而是他真是饥渴难熬忍耐不住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家中有爱，夫妻关系正常，很少会费心费力费钱，冒着名声扫地甚至是身败名裂的风险去到外面沾花惹草，出墙出轨。

    对很多人来说，这种话是女人心中最隐私的秘密，有时深藏一辈子都不会对别人讲出。山阳姐姐却能把这些话对他说出，说明她把他当成了最知心的朋友，想把她隐密而珍贵的心灵向他吐露出来。让他知道她并不是一位不被人们欣赏和爱慕的女人。而且，她的这些话不但能让你看到她的内心世界，也能让你看到她的真实生活。有时，距离并不是接近人心的方式。相反，人离得越远，心却离得越近。许多隐密的话可以讲给陌生的人，却不能讲给身边的人。因为你身边的人会把这种话当成你的污点和丑事，并利用这种事来诋毁你攻击你。而远处的人只会倾听和欣赏，却不会诋毁你和伤害你。

    但是，听了这多的话，傅林都没有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什么不洁或是不好，相反，他觉得这女人是个有个性有胆量和有情调的女人。作为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要一辈子呆在这层层大山之中，有点非分之想和情感出轨也不是不能理解和原谅。花开了不一定会结果，付出了不一定会有收获。常常只是为了安慰一下孤苦的心灵。

    他不禁想起了一位名人的话“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人世间有多少心酸苦难，又有多少人在真实的笑里哭着，在真实的哭里笑着，一笺烟雨，半帘幽梦，许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生活，不是不寂寞，只是不想说。人生，总会有许多无奈，希望、失望、憧憬、彷徨。生命中，总有一些令人唏嘘的空白，有些人，让你牵挂，却不能相守；有些东西，让你羡慕，却不能拥有；有些错过，让你留恋，却终生遗憾。有些时候，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有些时候，星不是夜的故事，情不是爱的故事。生命的旅途中，许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许多事看着、看着，就淡了；许多梦做着、做着，就断了；许多泪流着、流着，就干了。人生原本就是风尘中的沧海桑田，只是，回眸处，世态炎凉演绎成了苦辣酸甜。

    两人在无人的群山中一会下山，一会上山，大概走了将近一个来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一片山谷地带。在这片山谷地带，不论是在山上，还是山下，到处都是挖洞掘金的人群。山上山下至少有四五百人。山阳姐姐把傅林带到了自己男人的洞前。这洞口不大，刚好能钻进一个成人。洞口处堆放着许多的矿土。他们是七八人合伙开挖一个洞口，开挖一个洞子要给当地政府交纳500元钱。

    山阳姐姐的男人从洞里出来了，傅林伏着身子进到洞子里。洞子里并不深，只有七八米深，人只能弯着腰才能进去。洞里的空间不大，刚好能容一个人用短镐挖掘。洞子里有灯照着，可以看到一层层的矿脉。矿脉并不宽，据说含金量只有每吨为七八克。而一般每吨为五克以下的，开采起来就不划算了。

    从洞子里出来，开矿的那几个合伙人开始分配矿土。有人把七个蛇皮袋子铺在地上，开始把大大小小的矿土一块块或是一锨锨地往七个袋子上分配。等把洞口处那两大堆矿土分光了，大家才把其中的一堆矿土往自己家蛇皮袋子里装。山阳姐姐家把那堆矿土装进了三个袋子里，让山阳姐姐和傅林各背着一袋，给她老公留下一袋最重的，然后，便带着傅林往回赶。

    傅林背的那袋矿土大概有四十来斤，而山阳姐姐那袋大概有五十来斤。这些重物压在肩上让人感到很吃力。虽然他装卸过水泥，一袋水泥是一百斤。可是，装卸水泥是装卸一袋就可以喘上口气。而这背矿却是一上肩就不下来了，最多是换个肩。而且，一会上山一会下山地要走上十多公里，这对傅林来说的确是个考验。所以，在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快步走着，谁也不跟谁说话，只是埋头赶路。从太阳刚落山时，他们就从矿区那边往回走，一直到天色黑得看不清对面的山峰了，他们才回到屋里。

    接着，山阳姐姐便开始烧火做饭。等饭快要做好时，她老公才背着一大袋矿土回来了。吃完饭，山阳姐姐把傅林带到了在山顶下住的一位婶婶的家中，刚好她的儿子出处打工了，可以让傅林睡在他的床上。这床上很干净，还铺着凉席，傅林就不用再担心让跳蚤叮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