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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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寻常生活

    《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早上,从山上下来时,傅林看到了一栋非常阔气的住宅,虽然是平房,但占地面积很大,至少有山阳姐姐家的房屋的两倍那么大,而且全部是用白色的磁片包贴。傅林不禁在想,在这里贫困的地方,竟然也有富人居住。

    傅林来到山阳姐姐家时,早饭快要做好了,而且她老公也已经离开了。傅林对山阳姐姐说,“你们这里谁家盖了栋那么阔气的房子,外面全部包着磁片。”山阳姐姐说,“那是我家老公的大哥家的房屋,花了差不多两万元钱。”而他们这里的人盖房子一般只花六七千元。傅林说,“好像屋里没有住人。”山阳姐姐说,“她家老公和她都在矿区住着,两个孩子都在学校里上学。所以,家里没人。”

    傅林说,“她家好像蛮有钱呢。”山阳姐姐不以为然地说,“有啥钱,还不是靠偷矿偷出来的。”傅林问,“什么叫偷矿?”因为他只听说挖矿和开矿,还没听说有偷矿。山阳姐姐说,“矿山上有一些大老板,他们都是雇了很多人给他们开矿。挖出来的矿土都堆在矿洞前,还有人在看守这些矿土。可是,我大嫂她们就躲在一旁,到了半夜三更,等看守的人困乏了或是离开了,就赶紧把人家的矿土往袋子里一装,装满后就赶紧离开,到了第二天,再把这些矿土卖给那些收购的人。一袋矿土至少能卖个七八十元钱。她和老公整天住在矿区,她老公给人家挖矿,她就专门夜里偷矿。这些年来,也挣了不少的钱。”

    傅林说,“那就没有人管她们,任随让她们偷矿?”山阳姐姐说,“咋能没人管呢。你没见她们那些偷矿的人,常常让人家给抓住,有时把她们衣服脱光捆在房屋前,有时把啤酒瓶砸碎,让她们跪在碎玻璃上,有时还用皮带抽打她们。为了偷矿,她们也是丢尽了人,受尽了苦。所以,一般正经的女人都不去干那种事。”傅林就说,“原来这漂亮阔气的房子后面掩藏着多少的心酸和羞辱。”山阳姐姐说,“那可不,你以为这钱是好挣的?人不管有钱没钱,别去做那种丢人现眼的事,让人在背后说起来一钱不值。”

    两人刚吃完饭,就听到有人在喊“收核桃了。”山阳姐姐带着傅林朝着那喊声追去。追到山坡下住着两户人家的屋前,就见两位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年轻拿着一根很长的竹杆和一些蛇皮袋子站在那儿。山阳姐姐指着旁边的一棵差不多有两人环抱的大树,说,“你们看这树上的核桃能卖多少钱。”

    傅林朝着大树上一看,觉得这棵树要比其它的核桃树大三四倍,上面的核桃密密麻麻地如夜空中的繁星,如果按五元钱一斤卖出去,这多的核桃至少能卖出好几百元钱。可是,那小年轻朝着大树上一看,就说,“十元钱。”山阳姐姐说,“这多的核桃咋说也能卖上二三十元钱。”可是,那个小年轻摇了摇头,说,“这树上的核桃是有不少,可是,这树太高,树叶太茂密,很难打下。”山阳姐姐见小年轻不让价,就说,“十元就十元。”就把那么大一棵树上的核桃卖掉了。

    走在回屋地路上,傅林对山阳姐姐说,“十元钱就把这么一大棵树上的核桃卖掉了,真是太可惜了。”山阳姐姐说,“不卖咋办?谁有时间上树打核桃?这样的树还有十来棵呢。”回到屋里,就见门前坐着两个中年女人带着三四个三到六七岁的孩子,而且怀里还抱着一个一两年的小娃。山阳姐姐说她们都是她娘家那边的表姐,到这里闲转来了。

    傅林朝着两位女人看了看,就见她们的衣服上有好几处补丁。在他的印象中,他七八岁时,见过母亲穿着这样有补丁的衣服。可是,等他年龄大一些时,就再也没见过有人穿着有补丁的衣服了。特别是这些年里,许多人把好好的衣服,甚至是八成新的衣服都丢掉了。记得前一段时间许多人搬家,小区的垃圾台上被丢弃的衣服一堆一堆的,随便从中捡起一件,都要比她们穿得要好得多。可见山里人的生活水平跟城里人相比还是差得很多。

    从旅行包拿出了两包饼干给了两位大人。两位大人就给自己的孩子分饼干。女人们在闲聊,傅林就坐在旁边听着。山里人的话虽然说的是当地土话,但傅林还是能得懂。两位表姐走了很多路,又都抱着小娃,额头上冒着热汗,就朝山阳姐姐要扇子。可山阳姐姐说家里没扇子。一位表姐就让山阳姐姐拿来针线筐,从一个装鞋的纸盒上剪下一片硬纸,又找了一棍小竹棍,将小竹棍劈开,把那片硬纸夹起,就用针线缝起。傅林看着,就说,“扇子又不贵,可以到商店里买上两把。”可那位表姐说,“山里人挣钱不易,能省就把钱省下了。”

    傅林跟两位表姐有点熟悉了,见她们每人都带着三个孩子,就问,“你们这里没有搞计划生育?”一位表姐说,“怎么没搞,我生下老三时,被罚了八百元钱,还被拉到卫生院做了结扎手术。”傅林知道做过结扎手术之后,女人就不再能生育了。

    这时,山阳姐姐说起了昨天下午见到宝贵被人家追赶的事。另一位表姐说,“巧珍男人和她小叔子昨天追到了宝贵家,宝贵躲在了别人家没敢露面。后来,还是宝贵媳妇跟巧珍男人说了半天好话,给了人家两百元钱才把人家给打发走。”

    这位表姐说,“宝贵跟巧珍相好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最少都有三四年了。咱们本村本乡的人早就知道了,可是,她男人现在才知道,还是听他弟媳妇给他说的。这次,巧珍男人和他兄弟从西安过来,也是他弟媳妇给他们打的电话。”傅林就问,“那巧珍男人没打巧珍?”另一位表姐说,“人家巧珍多娇贵,男人还没打她,就哭得呜呜的,搞得老公就下不了手再打她了。”

    闲聊了一会,两个表姐要回屋做饭了。山阳姐姐说,“别回了,就在这里吃饭吧。”两个表姐说,“不了,家里还有老人要吃饭呢。”便抱着怀里的小娃,带着身边的大娃就离开了。等她们离开了,傅林就问,“她们两人都比你年龄大,为啥孩子还都这么小?”山阳姐姐说,“她们老公家里穷,结婚晚,要孩子的时间就比较晚。”

    到了下午,一位穿戴讲究,看起来细皮嫩肉的高个子女人来到了山阳姐姐家借火柴。她看到傅林,就朝着山阳姐姐阴阳怪气地说,“从哪里来的人,好斯文英俊呦。”山阳姐姐说,“我在西安认识的老板,来咱山里游玩。”那女人拿着火柴,又朝着傅林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离开。

    等她一离开,山阳姐姐对傅林说,“这就是我那大嫂。”傅林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乡下人。”山阳姐姐说,“人家爱保养会保养。这几年一直住在矿区,从来没下过地,所以,皮肤白白的。”傅林风趣地说,“这样的女人就是让人家抓住,也不忍心下手去打。”山阳姐姐说,“矿区的人都很野蛮,抓住她们开始还下不了手,可是,后来抓多了,就不饶她们了。要不,偷矿都得要年轻的女人去偷,男人不敢去偷,抓住了可是要往死里打。”傅林问,“那她今天怎么从矿区回来了?”山阳姐姐说,“今天是周五,下午放学后,在镇子里上学的孩子都要回家了。她要准备一下,给孩子要做晚饭。”

    傅林一听孩子们要回来了,就对山阳姐姐说,“孩子们都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山阳姐姐说,“你又没事,多住几天。”傅林说,“我来这几天,让你啥事都干不了,天天陪着,现在孩子回来了,我要是再呆在这里,反而让你不方便。这次认个门,以后有空了我再过来。反正坐车顶多就四五个小时。”山阳姐姐说,“那也行,以后,你就常来。”

    说着,山阳姐姐进到了里屋,拿出了四五粒像米大的金子,用纸包着送给傅林,说,“你这次来,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就把这点金子送给你。”傅林把那几粒黄金看了看,因为提炼方法不够先进,黄金颗粒显得比较粗糙,不像他在金店里看到的那些金物,比较纯净精致。傅林看过之后,知道山里人挖矿炼矿不容易,就说,“不要,我要这也没用。”山阳姐姐见傅林坚持不要,说,“你是不是嫌少?”傅林对着她的耳边小声地说,“我啥都不想要,只想要你的人。”山阳姐姐一听,笑了笑,就亲了他一下,说,“以后总会有机会。”说着,便把东西又放回了里屋。

    傅林问山阳姐姐,“孩子在镇上上学,花费大不大?”山阳姐姐说,“花费也不大,每个星期要给两个孩子把粮食和劈柴带够,再给他们每人两元钱,交给食堂,这就行了。但每孩子住宿每学期要交50元钱。”

    到了午后四五点钟时,就见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背着书包从山下的溪边的小路上走了过来。山阳姐姐的两个儿子,一个上五年级,一个才上二年级。见他们回来,傅林就把旅行包里剩下的一包葡萄干和一包饼干拿出来给他们吃。可是,山阳姐姐只给他们每人分了两块饼干,把其它东西都拿到了里屋放起来了。

    晚饭吃得很早。吃完饭,那位山阳姐姐的大嫂端着脸盆拿着毛巾过来了,叫山阳姐姐一起去沟底去洗澡。山阳姐姐应了一声,就拿着盆子和毛巾跟她一起朝山下走去。傅林没事就站在旁边看着她老公在把一袋袋矿土倒在地面上,用一把铁锨把那些一块块的矿土打碎。然后放在一个无盖的木箱里,再把一种叫氰化物的液体浇拌在矿土中。矿土中氰化物的液体慢慢渗进矿土中,滴到了一个容器里。原来他们是用这种方法在提炼黄金。

    过了一会,傅林就站在山坡边朝着山下看去,就见山阳姐姐她们两人正蹲山下的小溪边洗澡。但她们并没有脱下衣服,而是一边用毛巾沾着溪水,一边把毛巾伸进衣服里在擦着身子。傅林就想溪水还是很凉,这样洗澡很容易受凉和感冒。半小时后,两人端着脸盆回来了,头发湿湿的,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半湿半干的。傅林就对山阳姐姐说,“赶快换衣服,小心受凉感冒了。”山阳姐姐应了一声,就进屋换衣服去了。

    第二天早上,山阳姐姐的老公依然是很早就进山挖矿去了,傅林从睡觉的地方过来时,山阳姐姐已经在做饭,大饼已经烙好了,正在下面条。这时,小儿子来到山阳姐姐面前,说,“妈,我牙疼,疼得很。”山阳姐姐很不耐烦地说,“你牙疼,给我说干嘛?”傅林就对山阳姐姐说,“他牙疼,不给你说给谁说?别人谁能管他牙疼?”可是,山阳姐姐说,“我顾不上他呢。”

    饭做好了,傅林端起饭碗,发现碗里放着两个荷包鸡蛋。傅林就问山阳姐姐,“你家又没养鸡,哪有这鸡蛋?”山阳姐姐说,“跟别人借的,你来我们家这几天,啥好东西都没吃过。”傅林说,“我就喜欢吃你做的大饼和面片。”他见孩子们的碗里一个鸡蛋都没有,就对山阳姐姐说,“我不爱吃鸡蛋。”说着,便把碗里的鸡蛋分给了两个孩子。

    山阳姐姐一边吃着饭,一边跟傅林说些临别的话。可是,等他们吃完饭,洗刷完碗筷,又说了一会话,这时,傅林看到小儿子又坐在门槛上在哭着。傅林问,“牙啥时开始疼的?”小儿子说,“昨天就疼了。”山阳姐姐不高兴了,说,“你是不是见我闲得慌,给我找些麻烦?”傅林对山阳姐姐说,“牙疼不是病,疼了要人命。因为牙离大脑神经比较近,疼起来是脑袋会跳着疼。你还是要带他去看看。”

    山阳姐姐说,“看病要去镇上,还要花钱。”傅林问,“要花多少钱?”山阳姐姐说,“可能要花两元钱。”傅林当即掏出一百元钱,递给了山阳姐姐,说,“这钱你拿去给孩子看牙。”山阳姐姐说,“我不要。”可傅林硬是把钱塞在了她的手里,说,“拿去,赶紧带孩子去看病。”山阳姐姐接过钱,说,“让我们换身衣服,带着给你送行,再给他把牙看了。”

    山阳姐姐换了身过年时才穿的衣服,人也显得有些年轻漂亮了。她跟着傅林一边并排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边亲切地说着话。小儿子跟在他们的身后。下到山下溪水旁的小路上,有辆三轮车停在他们身边。傅林说,“咱们坐车过去。”可山阳姐姐说,“不坐,花这钱干嘛。”傅林一听,也就没好上车。

    他们走了大约一小时,终于到了小镇的桥边。山阳姐姐对傅林,“你就在这里等车吧,我带孩子去看牙。以后有空了再来呦。”傅林说,“好。”说着,两人相互地挥了挥手,就在小镇的桥边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