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傅林早上不到七点就骑着三轮车来到了长途汽车客运公司大门前，老远就看到他那小店窗边挂着的“便民商店”的灯光招牌。灯火之下，已经有人在小店柜台前买货了。这让他心里感到很畅快。过去，他总感觉一个人要干些高尚的事业，比如写作和教书，对于开店和办厂等做生意的事就感觉那只是为了挣钱，算不上什么高尚的事业。可是，这些天来，他的这一观念已经转变了，觉得挣钱其实也能有所成就。只要勤奋努力，人生处处皆风景。

    他把三轮车放在门前，进到了店里，拴娃正在给顾客卖货。他就进到了里屋。里屋是一个只有七八平米的小屋，除了摆放着一张拴娃睡觉的小床，还摆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放着一些拴娃用的杂物。傅林把拴娃用的杂物从桌上拿到了床上。可是床上的被子还没有叠，乱成一团。可见拴娃早上一起来就开始营业了，连被子都没顾得收拾。但是，他闻到了一股烟味，但他看到拴娃正忙着售货，就觉得不好说他。

    他打开抽屉，拿出这两天货物的销售清单，进货联系地址和电话号码，然后来到电话旁边，开始给一些批发单位的老板打电话。这时，拴娃见外面没人，急忙洗脸刷牙，接着跑出去买了四个菜包子和一碗稀饭回来，坐在柜台旁吃着。这时，外面有人要买货，傅林就替拴娃售货。一位农村老人买了一个面包，还买了四盒白沙香烟；一位农村大娘买了两桶方便面；一位小伙买了两盒红塔山和两瓶六年西凤，一位农村姑娘买了五盒芝麻糖和两盒红枣甜点。仅这几分钟里，傅林就卖出了四五百元钱的货品。如果都按30%的利润算，至少能挣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元钱。一天才开始，就一下子挣了这多的钱，自然让傅林喜不自禁。

    傅林不禁在想，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去开店做生意。可见人生的角色的转变会是这样突然，也让他意识到人生的每一个出口，都是另一个入口。人生就像一个谜宫，有时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寻找通道和出口。一旦找到了，人生之路仿佛豁然开朗天地一新。要说前些年，他的心目中还老是惦记着那个秘书科的科长，而现在他开始有了一个新的目标，那就是要多多地挣钱，成为一个富翁。现在他才真正地理解和珅说过的那句话：千万别说钱是身外之物，那是人死了以后的事。

    的确，要是知道开店既不难，又能挣这多的钱，他早该丢掉工作下海捞鱼了。可是，真正知道开店不难又很赚钱的人并不多，要不，总厂开职代会时，一听说要厂子倒闭了，大家都要下岗了，一个个惊慌失措忐忑不安，宁愿厂子倒闭了，也要呆在厂里。关键是大家都在国营厂子里呆惯了，好像离开了国营厂子，就没有出路了。相反，看看没有正式工作的那些人，早早就下海捞鱼了，挣得了盆满钵满，当起了大老板了。而这些国企职工们却让厂领导把厂子搞垮了，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到了八点来钟，傅林骑着严师留下来那辆半旧的三轮车去了丰庆路小食品批发市场。市场很大，店铺一家挨着一家。他是第一次来这里，看着货架琳琅满目的各种食品让他感到眼花缭乱，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挑选。他平实并不买这些东西，对这些东西的价格知之甚少，但是，打眼一看，就觉得这里的东西真是太便宜了。一小袋花椒锅巴只卖2元，一包100克的苏打饼干只卖1.5元，一袋鱼皮花生只卖7元，一斤猕猴桃干只要30元。于是，他挑着这个，选着那个，不一会就把三轮车给装满了。

    接着，他又去批发烟酒。因为他不吸烟也不喝酒，对烟酒的价格也不很懂，但他知道这些烟酒的价格要比零售价低30%。于是，便把诸如延安、白沙、金丝猴、红双喜、红塔山和芙蓉王的香烟都买了一些。白酒比较有名气如西凤、太白、柳林、剑南春、泸州大曲也都采购了一些。没过多久，身上带的五千元钱就花完了。但是，一想着这五千元钱能在几天或是十多天里为他赚取1500元的净利润，他心里就有说不出地高兴。

    从丰庆路小食品批发市场到长途汽车客运公司约有十公里的路程。骑着三轮车慢慢悠悠地行驶差不多一个来小时。虽然已到了中午时分，但他顾不得吃午饭，赶忙蹬着三轮往回赶。等回到自己的便民小店，已是下午一点来钟。傅林把三轮车停放在小店门前，叫拴娃过来一起把车里的东西往屋里搬，然后再摆放在货架上。

    卸完货，傅林见柜台上放着一大碗面条，知道拴娃已经买饭吃了。按规定午饭是由店主提供，傅林会拿出十元钱给他和自己各买上一盒带有带鱼和鸡肉的米饭。可是，因为时间过了12点，拴娃既然自己买了饭，傅林就掏出五元钱给了拴娃。本来，傅林想去买份盒饭一吃，可是，一看时间才一点多钟，就拿起柜台上的电话给于小兰打电话，“家里有饭没？”于小兰说，“你还没吃饭？”傅林说，“我刚从丰庆路市场回来。”于小兰说，“你回来，我把饭菜给你热一下。”傅林把刚才进货的清单往小屋里的办公桌的抽屉里一锁，便骑着三轮车离开了小店。

    傅林把三轮车骑到了小区的寄存处，就回了家。于小兰已经把米饭和芹菜加热了，端在了桌上。傅林一看，皱了皱眉，说，“没买点肉？”于小兰说，“你现在要求越来越高了，每天吃饭还要有肉。”傅林说，“不说每顿都要吃肉，每天应该吃上一顿吧？现在不比以前，还要省钱。你过去身体不好，就是因为吃得不好，营养不够，现在再不补还要等到啥时补。”于小兰说，“中午下班时间紧，哪有时间？”傅林说，“时间紧，买条鱼或是买点鸡胗还是可以吧。要不，就买上一些熟牛肉也行。”

    于小兰说，“那就要买个冰箱，东西放在冰箱里，下班也不用那么紧张。”傅林说，“冰箱要多少钱？”于小兰说，“恐怕要两三千吧。”傅林说，“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咱家屋子小，买来往哪里放。”于小兰在屋里看了看，又进到厨房里看了看，还真是没一点地方。最后，就说，“要不，就把电视柜换了，能省下一点地方，把冰箱放在这里。”傅林摇了摇头，说，“电视柜不能换，换了也省不下多少地方。要不，等以后买了新屋之后再说吧。”

    吃完饭，傅林也顾不上睡上一会，就要骑车子去单位。因为他开店这事一直对单位的人保密，又没辞职，所以，每天还得要去单位转上一圈，打个到。傅林进到综合办，屋里还是没有一个人。实际上，这个综合办也就是他一人的办公室，除过他，别人根本没人来这里。在综合办呆了一会，觉得无聊，傅林就去行政办找王科长闲聊几句。

    他一进到行政办，大家都拿非常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徐大姐甚至说，“傅林，你这些天在忙啥呢，怎么也不见你的人影。”傅林故作镇静，说，“我天天都来单位，你见不到我，是因为我在办公室里呆着。”话一说出，大家都笑了起来。傅林说，“你们笑啥呢？”然后就进到了王科长的小办公室里。

    王科长见到他就说，“听说你开了家小商店？”傅林一惊，问，“你听谁说的？”王科长说，“反正是有人说的，要不，我咋能知道？”傅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办法，为了生计。”王科长说，“你也是堂堂的大学毕业生，电机总厂秘书科的科员，也去干那种活。要是这样，你还用去上大学吗？说不好听，开那种小店，小学毕业就足够了。”

    傅林自嘲地说，“是的，小学毕业就足够了，但大学毕业也不冤枉，只要能挣钱就好。”王科长点了点头说，“照你傅林这样的人才，这小店开不了几年，恐怕就能开个大超市了。”傅林笑道，“过奖了，我还只是刚起步，哪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王科长说，“你傅林从来就是不干小事的人，只是没有干大事的机会。”傅林说，“王科长，你是在羞煞我呢。”

    这时，电话响了，王科长接电话，傅林赶忙离开了行政科，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和谈论他开办小店的事。

    离开了行政科，回到综合办，他把办公室一关，开始给崔英打电话，设备车间冯主任接了电话，问，“你是哪位？”傅林说，“冯主任，我是傅林，麻烦你叫下崔英。”过了一会，崔英拿起电话，说，“傅林，你现在咋样，给你分配了没有？”傅林说，“没有，我还在待岗。综合办就剩下我一人了，好是寂寞呀。你感觉咋样？”崔英说，“感觉肯定不好嘛，你想我好不容易从车间去了机关，现在又从机关回到了车间，心情咋会好呢。”

    傅林说，“可是，你回车间，至少还有个岗位，要是在机关，连岗位都没有。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去轻工市场给你姐姐帮忙，咱们这些人在国营厂子里呆惯了，根本不知道下海做生意有多赚钱。不瞒你说，我近来在我爱人单位门前开了一个小商店，你猜一天能挣多少钱？”崔英惊讶道，“呀，傅林你当老板了。”傅林笑道，“是小老板，最小的老板。”崔英问，“一天能挣多少钱？”傅林说，“最少能净挣两三百元。而且，我还是雇了个人在守店。我只负责进货和管理。”

    崔英说，“好好干，等将来你发迹了，让我也进到你的店子里当员工。”傅林说，“那不敢当，请你这样的员工，我还是有些心虚。”崔英说，“心虚啥呢？”傅林说，“请你这样的人，必须要用高薪。”崔英笑了，说，“要什么高薪，只要你每月给一千多元，我就满足了。”傅林说，“没问题，等我把店子办大了，我就请你给我当副总。”崔英说，“那我就等着那一天。我宁愿给你傅林当员工，都不想给我姐去帮忙。我知道你傅林是个干大事的人。”傅林说，“你咋知道我是个干大事的人？”崔英说，“我也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傅林说，“真不敢当，我才刚开始起步，还想不了那么远。”

    闲聊了一会，傅林对崔英说，“我开店子的事，你一定要给我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如果让单位里的人知道了，对我可是很不利呢。”崔英说，“你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傅林说，“啥时有空请你吃饭。”崔英说，“好，等我有空了，给你打电话。可是，你现在老不在综合办，我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都不在。”傅林说，“那就让我给你打电话，因为我家里的电话和商店里的电话都不方便用。”崔英说，“好吧。”

    打完电话，傅林马上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把办店的事给崔英说出去，还要让她保密。因为他知道这违反了两个信条，一是没有人会对他的事保密，二是自己的好事尽量不要与别人分享。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了，只能在以后注意，且崔英也不是那种喜欢招惹是非的女人，对她说这些话也许不会有太大的关系，毕竟她是自己心目中比较放心的女人。在综合办又呆了一会，他便悄悄地骑车子离开了机关大院，去了自己的小商店。

    来到了小商店，便一头扎进小屋里，打开抽屉拿出清单，对照今天卖出的货品。小店不大，货品不多，总共也只有五六十种货品，所以，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今天出售的货物点清了。然后，坐在办公桌旁用计算器进行计算。结果，今天一天总共出售了一千七百五十七元五角的货品。傅林接着把柜台钱盒里的钱拿来，一下子倒在了桌子上一边整理一边数着。数完，傅林拿出三百元钱的零钱放在盒子里，作为给顾客散找的零钱，给了拴娃。然后带着一千四百元的钱骑车回了家。

    在回家的路过菜市场时，他本想买条鱼回家红烧一下，可是，他知道菜市场里的小偷多，都是些吸毒的惯犯，所以，他没敢在菜市场上停下来，就直接回了家，把钱放在了沙发里的书堆里，才又去了菜市场买了条鱼和两根黄瓜。因为还不到六点，于小兰还没回家，傅林就开始做饭和烧菜。

    一会，斌斌回来了，坐在桌旁开始写作业。等傅林快把饭菜做好了，于小兰也回来了。于小兰一进门，就问，“今天小店的生意咋样？”傅林把于小兰叫进里屋，低声说，“今天真不错，卖出了一千七百元钱的货品。如果百分之三十的纯利润算，就是五百多，顶我一月的工资。”于小兰说，“一天五百，一月就是一万多，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半年，咱们就能买新房了。”傅林说，“房子先不急买，等钱多了，我还要在别处再开一个店子，等钱挣多了，咱们就买个一百多平米的大房，不但有三个卧室，两卫生间，而且还要有书店。”于小兰说，“那要等啥时。”傅林说，“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再等上两三年又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