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同在一个办公室里，两个有好感的异性是很容易发生恋情。这几天里，傅林心里老是想着小吴，白天上班，一会不见小吴，心里就慌乱起来；到了夜晚，连梦里都在跟小吴在一起。这时，傅林才意识到他已经跟小吴有些惺惺相惜了。

    他跟小吴在秘书科就相处了五六年了，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对小吴有什么好感，觉得她自以为出身在干部家庭，任性傲慢，自私自利。可是自从把她调到行政科之后，他发现小吴变了，不但懂情懂理了，还能自觉自律，虽然有点个性，但没有什么坏毛病。这让他真是有些喜欢她了。

    平时，小吴中午都是要去她妈家吃饭，因为他爸妈都跟她住总厂的新楼里。可是，这天中午，小吴中午就没回家，而是跟傅林一起在机关食堂吃的饭。候杰和其他人也是在食堂吃饭，但他们都端着饭碗去了别的科室去挖坑，或是打康乐棋去了。

    见办公室里没别人，小吴就放下饭碗，拿出了一个比沈科长那还精致的衬衣包装盒，对傅林说，“我说过了一定要给你买件比沈科长那件还要高档的衬衣。”傅林有些为难地说，“我不是给你说了，除过沈科长送的衬衣，别人的送的我一概不要。”小吴说，“你要她的就不能不要我的，要不，就是一碗水没端平。”傅林说，“因为我把沈科长当成了姐姐一样看待。”小吴说，“那你就把我当成小妹妹一样看待。”

    傅林叹了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就接过小吴手中的包装盒，说，“谢谢你了，小吴，非常感谢。”小吴说，“你试一试，看合适不合适。”傅林不想脱衣服，就说，“不用试，肯定合适。”可是，小吴还是要他脱衣服。没办法，他只好脱下上衣，把新衬衣穿在了身上，让小吴看。小吴看过，说，“挺好。”

    傅林把新衣服脱下来叠好，放在了盒子里，说，“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我要还你一件礼物。”小吴说，“你不要给我还礼，要不，你啥时带我出去玩。”傅林一听，吓了一跳，觉得这个小吴还真是大胆。这让他不由地想起了那次他带着夏小丽去眉县度假村时，就看到她跟康副厂长搂在一起在游泳的情景。显然，她现在已经把那种情感转移在了他的身上。他不是不喜欢小吴，而是他不想和同事保持这种暧昧的关系，这种关系很容易暴露出来，给自己和对方都会造成巨大的杀伤。这种教训在机关大院里已经上演了多少次，上演过多少遍了。

    于是，他用警告的口气说，“咱俩天天在一起上班，一定要注意相互间的关系和形象。我知道你对我好，但绝对不能表现出来。要不，候杰都觉得咱们的关系有些暧昧。咱们还都年轻，名声和形象就是咱们的前程和生命。咱俩必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要让别人觉得咱俩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我把你调到行政科，就有人说坏话，说我对你有意思。”

    小吴马上就说，“这是谁在制造流言蜚语？”傅林说，“不管是谁制造的，反正是无风不起浪，咱们都应该注意。只要咱俩在工作上相互支持，就是相互间最好的关系。”小吴默默地点了点头，说，“以后，我注意点就是了。”

    傅林想跟小吴保持正常的同事关系，而正常的同事关系必须要有一定的距离和空间。虽然这是傅林理性的考虑，但从感性方面却是很难做到。因为人的感性和理性之间经常会存在着相互矛盾。也就是说大脑的思考和身体的感觉会出现冲突，而理性的思考又往往会屈尊俯就于身体的感觉。

    人的体内是一个活动的循环系统，控制着人的生理变化。这个循环过程有人说是七天一个周期，也有人说是半月或是一个月是一个周期，就跟女人每月要来月经是一个道理。这些现象跟体内的分泌物有关。傅林虽然说不清这种分泌物多久会循环一次，但每月总有几天会感到体内像是要火山喷发式地充满着膨胀和压力。这几天里就让他特别地难熬，白天满脑子都在想着女人，到了夜晚连做梦都在想女人爱女人。有人说男人的无名指长表明着体内的分泌物旺盛。傅林的无名指就特别长，几乎跟中指差不多一样长。

    这天恐怕又是他体内荷尔蒙分泌的高峰期，他骑车走在街道上，看到路边年轻的母亲领着孩子去上学或是去托儿所的情景，就感到特别地温馨和向往，觉得看到的女人温情优雅，秀色可餐。心里不由地又想起了夏小丽，懊悔不该把夏小丽介绍给炳坤，把她带到了万里之遥的米国。这种情绪一直在困扰着他，所以，让他上班时都不能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

    他在办公桌前坐了好一会，心是不禁有些发慌，就来到了大办公室里。大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小吴一人在伏案写东西，那种专注的姿态和神色十分地清爽优美。这时他发现小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化妆了，因为妆色很淡，让他现在才觉察出来。过去，他一直认为小吴不够漂亮，可是，现在再看起来，就觉得小吴其实还是挺漂亮的，只是她的美平平淡淡，不浓艳不张扬，斯文而清纯，给人一种耐看和可爱的感觉。女人的可爱要比漂亮更为重要，更让男人着迷。他甚至能从她的身上看到夏小丽的影子。而夏小丽就是他心中的女神。他很想把她变成下一个夏小丽，来填补他心理和生理上的缺失。他的婚姻非常不好，更是缺少爱的沐浴和滋润，多么需要有一个女人能来浇灌他饥渴的心田。

    可是，他还是不敢，不是他没这个胆量，是因为他知道一旦他们两人溶为了一体，就会成为亲密无间的情人，彼此之间就不再是同事关系和上下级关系了。相互间的言谈举止和举手投足都会透露出那种特殊的亲密和暧昧。特别是女人会在你面前变得撒娇任性，恣意妄为，如果她犯了错误，你敢用严厉的口气批评她，她就会喊喊叫叫哭哭啼啼，把上下级关系生生地变成了夫妻关系或是情人关系。而办公室恋情又是人们最敏感和最忌讳的，也是最容易成为人们的流言和绯闻。而这些流言和绯闻又最具杀伤力，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旦被引爆，他们两人就会同归于尽，身败名裂名声扫地，多少年来的奋斗成果顿时化为乌有。真是到了那一步你就是再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这种后果真是不敢想像。

    这时，小吴似乎感到了他那直射的目光，猛然抬起了头，朝着他看了一眼，问道，“你在看啥？”傅林赶紧把目光朝向一边，说，“没啥。”小吴又朝着他看了看，然后站了起来，走到门旁的镜前，端详着自己。傅林知道小吴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转身进到了自己的屋里。马上，小吴来到了他的面前，说，“科长，你觉得我这发式好看不好看。”傅林看都没看，说，“好看。”小吴说，“我本来想留个披肩长发，可是，理发师说我人瘦，留短发才显得简洁好看，有个性。”傅林说，“理发师说得对。”

    这时，候杰从外面回来了，看着他们在里间说话，就走了过来，朝着他俩看了看，说，“女人就知道化妆整头，好像是要让谁看似的。”小吴回道，“管得着吗？”傅林就说，“都去忙吧。”等候杰离开后，傅林对小吴使了个眼色，小声说，“以后真是要注意呢。”小吴会意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下午，李科长约傅林一起去到电机车间和组装车间去考察钱春茂和林自祥，好重新组建技术科。总厂就在机关大院的西边，走上几分钟就能进到总厂。总厂面积很大，占有四五百米的整个街区。进到总厂，有左中右三条道路通往总厂的几个车间和分厂。他们两人先到了电机车间。因为绝大多数的职工都下岗了，车间显得残破而陈旧，有种被废弃的苍桑感。

    因为李科长事先通知过电机车间主任蒋兴龙和总工钱春茂，他们两人已经在主任办公室里等着他们。四人在车间的小会议室里椭圆形长桌的一边坐下，开始谈论起来。傅林对钱春茂说，“机关准备恢复技术科，叶厂长想让你重新回到技术科。”钱春茂马上摆了摆手，说，“我好不容易从机关下到了车间，不想再回去了。那里的工作环境我不适应。”

    傅林知道钱总原为机关技术科的总工，因为性情固执，不善人情，跟原来的技术科尚科长经常发生矛盾，所以，就主动要求下到了电机车间。可是，傅林心里很清楚钱总在电机技术方面是全厂的权威，如果新成立的技术科里没有他，那么这个技术科几乎就是名存实亡或是徒有虚名。

    傅林就开导着他说，“尚科长已离开了技术科，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叶厂长知道你喜欢埋头钻研，不善人情世故，还特别强调了要给技术科的人员实行弹性坐班，并给技术科人员在奖金和补贴方面比同职级的人高出百分之十到二十。这充分说明叶厂长对科技人员的尊重和了解。他还特别强调说技术科是咱们这次扭亏增盈，打翻身仗的关键，只有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才能实现总厂扭亏增盈东山再起的目标。钱总过去想搞技术改造老是不被重视，现在是被大力支持和鼓励，为何不趁机发挥一下自己的业务专长和聪明才智？”

    钱总听着傅林的话，略为思考，就说，“如果让我进到技术科，那么，技术科里必须要挑选全厂技术方面过硬的技术人员，不能让那些不懂技术，只会钻营的人进到技术科。”傅林说，“那是当然，这点可以请钱总放心。”钱总又说，“技术科的科长必须是技术内行，能爱惜人才，善于管理，能给大家创造出一个宽松和谐积极进取的良好环境。”

    傅林问，“你觉得王琪当科长咋样？”王琪过去是被作为总厂厂长进行培养的，在二十七八岁时就担任了电机车间的主任，后来调到行政科当科长，一直是被人们所信服的年轻干部。钱总说，“王琪当科长当然是再好不了。”傅林说，“那我就向叶厂长推荐。”

    离开了电机车间，傅林和李科长又去了组装车间见到了林自祥。林自祥曾跟傅林在一起竞选过总厂副厂长，对傅林有很好的印象，所以，听傅林说机关要重建技术科，要他和钱总进到技术科。他当即就答应了，表示愿意配合钱总把总厂的技术工作搞上去。

    因为工作比较顺利，本来一下午的工作，不一会就完成了。傅林和李科长回到了机关大院。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叶厂长办公室向叶厂长汇报。叶厂长问他，“钱总的工作做得咋样？”傅林说，“他开始还不肯答应，但通过给他做工作，他答应了，但他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技术科里必须要挑选总厂里技术专长的技术人员，不能让不懂技术，只会钻营的人进到技术科；再是要配备一个懂技术，爱惜人才，善于管理，能为大家创造良好环境的人当科长。他的意思是让王琪当技术科长最好。”

    叶厂长想了想，说，“王琪是党校大专学历，又不是技术人员，也没有技术职称，他担任技术科长合适吗？”傅林说，“王琪过去是下乡知青，因为他爸是原工贸局的局长，所以，他一回城就被安排在总厂电机车间工作，听说他二十七八岁就当了车间主任，之后又调到机关当行政科长，本来说是要把他作为总厂厂长培养，后来杜厂长来了，好像对王科长有些看法，就一直没有再提拔他。”

    叶厂长就问，“可技术科的那些技术人员都是工程师职称和高级工程师职称，可他只是政工师的职称。他要是当科长，大家能信服他吗？”傅林说，“王琪虽然没有技术职称，可他在管理方面还是很有一套，而且，他当了多年的车间主任和行政科长，不管是机关人员，还是基层车间的主任书记还都对他评价挺高。他虽然不是技术专门人才，但作为科长，他在创设环境和保障服务方面很有一套，在让技术人员能心情舒畅地开展工作方面还是没问题，甚至还会比一些有技术专长的人当科长还要好。过去技术科的尚科长也是总工，可是，他当科长时，就把整个技术科搞得很乱，常常跟钱总争吵和闹矛盾，最后把钱总挤出了技术科。”叶厂长说，“如果王琪去了技术科，那监察科长就空出来了。”傅林说，“监察科长空出来没关系，反正还有纪高官和监察员，等以后干部调整时再配齐。”叶厂长说，“好，那就把这事上会讨论一下。”

    从叶厂长办公室回到行政科，已是下班时间。他看到小吴还没离开，就对小吴说，“都下班了，你怎么还不回家接孩子。”小吴说，“我已经给我爸打过电话了，让他帮着接孩子。”他看着小吴在看报纸，并不像有什么事要加班的样子，就说，“你又没什么事，干嘛还不急着回去？”小吴说，“你都没回去呢，我想陪你一会。”

    听着小吴这话，他不禁有些感动，让他越发地喜欢起这个年轻可爱的女人，也让他这几天里不断在心里反复起伏的那个渴望的念头又在心里涌动起来。因为对女人的渴望，他一直都在想把这个年轻的女人带到一个隐密的地方，跟她亲热一番，一解他对女人的饥渴和爱恋。而眼下就是个机会，只要他招一招手，她就会随他而去。可是，他觉得这是一种欺骗，一种罪恶，是在害人家，让人家跟自己一起坏了名声，毁了前程。想一想他为了当上这个科长，已经辛勤奋斗了十多年，眼前他的前程一片光明，叶厂长对他寄于殷切的厚望，将来他还有可能担任副厂长甚至是厂长，不能因为一时的生理饥渴就忍耐不住，放任自流甚至是自毁前程。

    于是，他走到小吴面前，用严肃的口气对小吴说，“你快回去吧，别在这里陪着我，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俩是在谈恋爱呢。”小吴放下报纸，朝着他深情地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说，“好，我就回家。不过，你也要早点回家。”傅林说，“我把重建技术科的意见报告一写完，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