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乐福商场和其他普通商场的结构基本一致，每层楼都是有不同功能的店铺，四层是美食区，现在正好是晚饭时分，整个四楼承载了一大半的商场人流，林晖和宋晓坐电梯来到四楼后，看着摩肩接踵的人群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入手。

    “我们分开调查吧，主要是打听一下各个商家，看陆宇失踪那天，有没有人见过他。如果真的有人在一家店从早坐到晚，服务员肯定会有印象的。”

    “晓晓，我们不是警察，感觉不会有人搭理我们呀。”

    “这点确实是，没办法，我们只能试试看了，我去那边，待会我们这里碰头，手机联系。”宋晓挥了挥手机，扭头朝左边走去。

    林晖点点头，看着晓晓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晓晓。”

    “嗯？”宋晓回头，一脸狐疑的看着林晖。

    “没...没事，注意安全。”

    “嗯！”宋晓微微抬头，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转身离开。

    宋晓离开后，林晖决定先整理一下目前的思路。

    首先是围绕着通贯集团与VW项目所展开的，林晖之所以对这件事如此上心，并非仅仅因为它是技术界的热点事件，其实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更深层次的原因：林晖曾是这个项目的团队成员之一。

    是的，林晖刚毕业时，因为技术出色，在校招面试中一路过关斩将，拿到了通贯公司的offer，入职后被分配到的项目组，正是VW项目。

    那时，VW项目刚刚起步。作为通贯公司的S级秘密项目，林晖只记得刚入职的第一天，主管便神神秘秘的把他拉到办公室拐角的一个小会议室。

    “林晖是吧，你好，我是你的主管郑郝，你知道我们组是做什么的吗？”

    刚毕业的林晖彼时还保留着学生的胆怯和羞涩，茫然地摇了摇头。

    郑郝没有说话，而是用随身携带的遥控器打开了会议室墙上挂着的投影仪。屏幕上刚开始一片漆黑，大概五秒钟后，一个半身人像出现在画面中。

    画面中的人看起来似乎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有着典型的亚洲人面孔，留着干净利落的寸头，身着一身黑色T恤，看起来干练且年轻。

    “林晖你好，可以叫我Z”屏幕对面的人说话了。

    林晖觉得这个人应该是部门的老板或者类似的职位，于是很拘谨的应了一声。

    “那接下来由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部门的项目，我们部门被称作biologyailab，主要从事的是虚拟现实的开发。”

    “虚拟现实？”

    “嗯，就是一种将现实数字化的技术。目前我们已经搭建了一整个数字城市，而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屏幕中的人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说道：“智，慧，生，命。”

    “智慧生命？是说人工智能？AI？”

    “不仅仅是，我们的目标是创造真正的生命。”

    “真正的生命？”“你觉得目前的人工智能算有自主意识吗？”

    “不算......吧？”林晖不知道怎么入职的第一天就来和大老板讨论这么高深的问题。这是什么隐形的面试吗？这是在测试我对技术的理解？他突然心里很慌。

    “是的，目前的人工智能主要是基于训练集和测试集的基础上，进行的后验预测。而机器其实本身并不理解他所处理的数据。那么，你觉得什么是理解呢？”

    “呃......”林晖没想到屏幕中的人突然又抛出了一个问题，猝不及防的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细细想来平时似乎并没有思考过这么基础的问题。

    “我们平时所说的理解，其实包含了三层，一是总结，二是预测，三是类推。”

    看林晖没说话，屏幕里的中年人继续说道，

    “总结指的是通过已经存在的材料，能用自己的语言将事物的运行机理和规律复述出来。而预测，则是通过总结的规律，对未知的事物做出判断或处理。更进一步的，类推则是对于没有接触过的事物，凭借之前的相似经验做出猜测或判断。现有的人工智能在前两步都有了一定的展现，类推，却依然是比较难做到的。”

    “我有点不明白。”林晖怯怯地说。

    “这么说吧，”屏幕里的人似乎有一点不耐烦，这让林晖有点慌张，“如果一个陌生人加了你的好友，和你说你有一个快递出现问题，需要退费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

    “他是个骗子。”林晖脱口而出。

    “是的，但是其实你并没有被他骗过，而只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过类似的情况对吗。”

    “哦！”林晖恍然大悟，确实，目前这种类推的能力正是AI所欠缺的。这种类比并不一定正确，但却是智慧所必须的。因为有了类推，才有了想象和创造。

    对！想象，这正是人类所独有的一种能力。

    “那么，”屏幕那头的人又开口了，“你觉得还有什么是生命应该具有的呢？”

    林晖感觉自己的思绪被带动了起来，本来就对技术痴迷的他对这个话题自然是相当感兴趣的，思索了片刻，他试探性地给出了答案：“情感？”

    “一语中的！”屏幕里的人露出了赞赏的表情，“这种情感并不一定是快乐和伤心，我们说的情感，是区别于逻辑之外的另一套处理系统，不仅包括快乐和悲伤，欲望、悲悯、杀意和宽恕都是一种情感。人类其实大多数的判断并非基于自身的理性，而是基于当时的情绪和感觉。”

    “可是这不是一种弊端吗？”林晖疑惑道。

    “你确实很聪明，没错，这是一种弊端。但是，生命其实本身就不应该是完美的。”

    如同一声钟鸣敲响在林晖的脑海，是啊，为什么生命一定要是完美的呢？人类似乎一直致力于创造完美，人类自身也似乎一直在追求完美。可是谁规定生命一定要是完美的呢，人类自己不就不是吗。

    可是人类却希望完美，而这，就是所谓的欲望吧。

    问题似乎上升到了一种哲学的高度了。

    “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吧，今后在郑郝手下好好干。”屏幕里的人笑了笑，突然岔开话题。

    “好的。”郑郝应了一声。

    林晖如梦初醒，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沉浸到了关于虚拟生命的思考当中，竟然已经快忘了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主管。

    “先跟我来吧。”

    郑郝带着林晖来到了工位，教他配置好了电脑环境，然后道：“你先自己看看文档，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问组里的人或直接问我。”

    郑郝走后，林晖开始浏览公司内部的文档，第一次进入真正的公司工作，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的林晖，疯狂的吸取着相关的知识。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林晖兢兢业业的为通贯卖命，由于其出色的技术基础和天赋，很快便在组里混出了名头，开始逐渐负责一些调研和开发的任务，与主管郑郝和大老板Z的沟通也逐渐增多，只是每次无论是部门大会，还是平时的会议，Z总是以视频的形式出现，日常的杂事都是由主管一手负责。

    林晖也私下问过组里的人对于Z的看法，但是老员工们都闪烁其词，打个哈哈就过去了，这让林晖更加好奇，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直到有一天，林晖考古一些很久之前的资料，发现一个文档被加密过。这让他颇感好奇，作为技术型天才，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林晖，很快的，他就将文档破译的出来，而破译出来之后的第一行文字，就让林晖彻底傻了眼。

    林晖强压着惊讶，继续读了下去。而这一读，让他瞬间一身冷汗。

    文档里写道通贯在三年前建立了一个名为求凰的秘密项目，该项目是VirtualWorld项目的前身，而其最后产出的结果是一个由传统大模型方式产生的人工智能，被称为0号机，也被称作Z。

    一个令人不安的想法涌入林晖的脑海，他不敢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直到他鼠标向下滑动到页面的最低端，看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给他做入职培训，每天给他汇报工作的，身为部门大老板的Z的照片。

    -----------------

    “A330，请您用餐了！”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打断了林晖的回忆，回过神来，他已经是一身冷汗。直到今天，林晖还记得当时震惊的心情，屏幕里面逼真的表情和语气，让人很难相信对面不是真实的人，而是一个电子生命。

    听一个人工智能给自己讲人工智能？？？

    世上还有更离谱的事吗?

    突然，一个身影在林晖的余光里一闪而过。

    “嗯？”林晖兀自疑惑了一下，然后默默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