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乘客您好，我们的飞机将在40分钟后抵达终点——华歌洛安国际机场，请您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打开遮光板......”

    随着播报员甜美的声音在客舱内响起，飞机开始进入预定的进近程序。

    下载的小说和电视剧基本一点没看，一路上林晖一直靠在靠背上打盹，昨晚和宋晓折腾到很晚才把冯唐送回家，然后又将宋晓送回家，等他自己回到住所时，已经将近凌晨六点，基本可以算是熬了一个通宵。

    随着飞机的一个大幅度转向，林晖也被惊醒，看了眼身边，发现右侧的冯唐和前排的宋晓、张艾嘉也还在闭目养神，想来他们几位似乎也并没有比他好过多少，只有坐在舷窗旁边的陆宇呆呆的看着窗外的白云。

    这是特意安排的座位，本来应该是两对情侣分别坐在一起，冯唐单身狗一个人坐在隔壁。但是林晖提出万一陆宇中途暴起发病，凭张艾嘉是没办法很好的控制住他的，于是林晖和冯唐两个大老爷们就把陆宇堵在了最里面，张艾嘉和宋晓两个人坐在了前排，为的是第一时间可以控制住不安定因素。

    然而整趟航程下来，陆宇竟然很让人省心，除了刚坐下时有些不安外，从起飞，巡航到现在的落地，他就一直这么定定的望着窗外，甚至林晖醒来后发现他姿势都基本没变。

    精神不好的人反而定力会更好吗？林晖心里开始莫名思考起这些无厘头的事情，想着想着，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此时已是下午，舷窗外的太阳发出橘红色的光芒，将身下的云海也染成金黄色，好像一片流动的海洋。

    “心理屏障。”

    陆宇突然嘟囔了一声，声音小到只有林晖能模模糊糊的听见一点声音。

    “什么？”

    “你们要带我去做心理屏障吗？”

    林晖有些诧异，因为陆宇此时说话的语气和眼神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那个他们熟悉的陆宇。

    “对，到时候你就会好了。”林晖还是回答了他。

    “不要相信......”

    “什么？不要相信什么？”林晖疑惑，从陆宇的语气来听，明显是话说了一半，但是在飞机嘈杂的发动机噪音中，他也不能确定以及究竟听到的是什么，甚至不能确定陆宇有没有说过这句话，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好像突然被掐断了信号的老电视，陆宇又不说话了，重新开始呆滞的看着窗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林晖又尝试叫了几声，可是陆宇不再理人了，问烦了甚至开始暴躁起来，这让林晖不敢再问了。

    不要相信？林晖小声重复着陆宇最后的这句话。不要相信谁？还是不要相信什么？这最关键的宾语反而丢失了。

    林晖开始警惕的看向四周，除了他俩，其余三人还在呼呼大睡，整个机舱也寂静一片，除了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和一些细碎的窃窃私语，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静，很静。

    林晖有点坐不住了，想去上个厕所顺便洗把脸，怎奈旁边的冯唐睡得很死，壮硕的身躯把通道堵的严严实实。

    林晖尝试了两下就放弃了，又把安全带系好，盯着陆宇的动作。

    该不该把他说的当一回事呢？毕竟一个多月来他一直都是疯疯癫癫的，可是刚刚，刚刚他明明看起来很正常，林晖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休息不好产生了幻觉，但转念想想似乎更离谱。

    如果暂且当他是想给自己提示一些信息来思考，那也许是不要相信张艾嘉？毕竟陆宇和张艾嘉最熟，相处也最久，但是她作为宋晓十几年的好闺蜜，和宋晓相识还早于自己之前，虽然之前发生的一些事让他也对张艾嘉留了几个心眼，但他还是从情感上不愿意怀疑她。

    至于宋晓，那就更不可能了，林晖对她是绝对信任的，他宁可怀疑自己，都不愿意怀疑宋晓。

    那就只剩冯唐了，林晖看向右边这个大个儿头枕在胳膊上，黝黑的欺负和青筋暴起的肌肉给人一种莫大的压力。

    要说林晖和冯唐从单纯的警察与被害人到如今的好朋友，也才是近一个月的事，要说是多深的交情还真算不上。

    那个晚上，两人在通贯集团总部看到关彤的尸体后，冯唐便立刻和电话中的小黄说了此事，后续便是刑警法医到场，拉警戒线，取证，拍照，走访邻居等一系列流程。

    冯唐和林晖没有待在现场，而是乘车立即返回了警局。冯唐是因为此地不需要他，那些合作过无数次久经沙场的老同事们自然会将现场处理的井井有条，而他需要做的，是回到警局向局长说明此事并加派警力。

    而对于林晖来说，单纯是因为现场对他的冲击太大，让他产生了一些头晕想吐的感觉。老实说现场并不血腥，甚至唯一的死者关彤身上也一点伤都没有，整个现场唯一的血迹还是林晖进门的时候被门口的铁丝刮了一下蹭破了点皮。

    但是从进门开始一直到关彤的总裁办公室，林晖一直感受到莫名的诡异和压力。空荡荡的办公楼，散落的文件，充满了生活痕迹却一个人都没有的工位，“吱呀”作响的房门和轰隆隆的电梯，甚至是闪烁的白炽灯和发出幽幽绿光的“安全出口”——每一样东西，都是恐怖片里的常客。

    林晖需要喘口气，正好冯队长要回局里，于是他便搭上车一起回去了。

    回到警局，冯唐自是去找领导汇报，宋晓则连忙迎上来左看右看，一边埋怨着林晖让人担心，一边又关心的问他有没有什么事。

    在随后的几天里，林晖四人被叫到警局好几次。冯队长、小黄等人展开了对绑架案和通贯集团的轮番问话，从几人的前期准备，到被绑架后的细节和心理经历，除了陆宇疯言疯语，其他人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当天在哪里吃的饭，花了几块钱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了。

    然而案子的进度却是止步不前，目前唯一能得到的说法就是陆宇说的那个可以让人消失的“容器”，然而一来警方并没有在通贯公司内部发现类似的仪器，二来陆宇一个具有“精神问题”的人所说的话，自然不太会被认真对待，更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以至于除了冯唐和林晖等人，其余警察都把这种说法当成玩笑看。

    公安局的廖局长廖方明知道后，自然是勃然大怒，限期刑警队一个月侦破此案。冯唐闻讯后立即去找廖方明当面对质。不出意外的，当廖方明听到所谓“意识维度”，“虚拟生命”的说法时，直接暴跳如雷，拍桌子大骂冯唐渎职，辜负了人民们的期待，并且开始将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出来借题发挥。

    冯唐的性格自然是受不了这个委屈的，当即与廖方明大吵一下，据在场警员的说法，两人吵架的声音连隔壁的户籍科都听的一清二楚。

    最后的结局是冯唐被免去刑警队长的职务，由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黄童亲自带队，冯唐则被调去了一个偏远片区当民警。

    被撤职的那个晚上，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冯唐一路小跑顶着雨来到了林晖家。

    当林晖打开门，看到一身雨水的冯唐时，他整个人惊呆了。

    那天晚上，俩人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酒，从半夜喝到了天明，林晖把自己曾经穿越到意识维度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

    林晖本来没指望能让人相信的，单纯只是喝多了，毕竟这么离谱的经历，换谁也不会一下就接受得了。什么“没有实体的生命”，“什么信息直接抵达大脑”，这种只有在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设定，从一个真实的人嘴里说出来，换位思考下自己也会觉得别人在侃大山。

    然而冯唐信了，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该死的心有灵犀，他就这么信了。甚至第二天又一次冲进了廖方明的办公室，给他也讲了这个不靠谱的故事，结果当然是他只说到一半，便被廖方明骂了出去。

    但自那以后，林晖和冯唐便经常相约出去吃饭，一来二去，越聊越投机，直到今天，冯唐一口一个“林老弟”的叫着，仿佛两人已经认识几十年了一样。

    怀疑......冯唐吗？一个刑警队长？硬要说有什么疑点，倒也不是没有——比如赵大鹏的离奇死亡？比如通贯公司的提前跑路？再比如他对自己表现出的深信不疑？但这些也都有其他的解释——赵大鹏死之前不止冯唐一个人与他接触过，通贯公司手眼通天，或许他们早就有此计划也不好说，至于对自己的信任，如果连这都怀疑的话，那自己岂不是猪狗不如，狼心狗肺？

    林晖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和自己吵架了，他一贯如此，也许是作为程序员的严谨，又或许是习惯性瞻前顾后的性格。

    总之一个疯子的话，不可尽信，也不能不信，从今往后，还是要对除了宋晓以外的人多留个心眼才行。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声巨响和一道火光分别从听觉和视觉上对林晖发起了攻击，旁边正在执勤的空乘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很快的，一股浓烟从机尾传来，整个机舱顿时大乱，叫嚷声响成一片，熟睡中的旅客也被瞬间惊醒。

    林晖在承受了一股剧烈的冲击波后，在惊呼和摇晃中猛然意识到：

    飞机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