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打医院出来，便奔上了华陵高速。

    一路上，林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飞机上陆宇说的话告诉众人，但想到如果陆宇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内奸必然就在张艾嘉和冯唐中间，自己如果冒胆说出来，必然会打草惊蛇。想到这，林晖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车子沿着高速一路西行，只见周边的房子越来越低矮，荒草越来越多，不一会便已经出了五环。

    “晓晓，我们这是去哪啊？”张艾嘉显得有些不安。

    “到了你就知道了。”宋晓故作神秘：“怎么？你还怕我把你绑架了不成？”

    听到“绑架”两个字，张艾嘉明显身体一抖。

    “怎么了？真怕我绑架你呀？”宋晓有些不悦：”绑架你我也不会带个警察来啊。”

    “不是不是，只是上次被赵大鹏绑架的劲还没缓过来。”张艾嘉显得有些尴尬。

    说话间，车子拐进了一个小院，然后在一栋三层别墅前停住了。

    几人下车，张艾嘉抬眼观瞧，这个别墅并不大，也没有多豪华。说是别墅，不如说更像老式的自建房。房子用红砖砌成，却并未贴瓷砖，也未涂料，反而是用一颗粗大的藤蔓植物将整个房体包围起来，活脱脱像是童话里的房子。

    房子坐落的这个小院也让人感觉奇怪，非方非圆，而是一个奇怪的几何图案，院子内也没有花花草草，反而是有一条类似迷你赛车轨道的东西环绕在院子四周。

    整个建筑，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怪，很怪。

    张艾嘉心下有些疑虑，本来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的华歌，其实她心里并没有抱很高的期望。原以为会来什么顶级专科精神医院，结果被宋晓告知不是。不是就不是吧，心里想着怎么也该是个类似于诊所或者什么科学院的地方吧，可是眼前这是什么？

    一个荒郊野岭的私人别墅？真的不会被当作私闯民宅给抓走吗？

    宋晓似乎看出了张艾嘉的疑虑，走到了她的身旁：

    “张，怎么了？”

    “晓晓，我们这到底是来找谁的？”

    “常卫维。”

    “常卫维？那个常老？”

    这个常卫维，张艾嘉也是认识的。这人说他是一个明星，并不准确，说他是一个科学家，又不完全——更准确来说，他是一个明星科学家，类似于霍金那种，并不是纯粹的搞研究，也会经常出现在公众视野、电视和社交媒体上的明星科学家。

    张艾嘉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是在一个小地方台的电视节目上，那是一个科普节目，名字已经记不清了。当时主持人用职业的播音腔说：“欢迎我们今天的特约嘉宾，物理心理学的奠基人，科学院院士——常卫维，常老！”

    随着台下观众的热烈掌声，一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人从幕后拄着文明棍儿，缓缓的走了出来。

    来人一身棕褐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条红色的丝巾，棕褐色的圆边礼帽盖着一丝不乱的白头发，下颌上还留着一缕根根分明的山羊胡，一切的装扮让人觉得他与平日印象里躲在实验室里科学家大相径庭——与其说是科学家，不如说更像一个出入舞会和派对的老绅士。

    主持人连忙满脸堆笑，起身向前两步，伸出手想去握手。主持这种节目的主持人，往往已经见过各种类型的怪咖，对什么样的奇怪习惯都不以为然了。人们常说，天才和疯子是一体两面的，像这种出了名的科学家或艺术家，往往有着奇怪的脾气和秉性，就像人们常说霍金就是个“bigbaby”。

    果然，老人直接忽略了主持人举着的右手，仿佛没看见他一般径直的走到了桌子旁主持人的位置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主持人尴尬在了当场，职业性的笑容也有了一丝微微的颤动，不过作为一个职业的主持人，他开始给自己洗脑：“你可以的，你可以的，比这更棘手的你也遇到过。”随后，他立马又重新挂起了笑脸，走到本应该属于嘉宾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常老真的很有个性呢！和外界传说的一样。”主持人夹枪带棒的丢出第一句话，他并不需要考虑嘉宾的面子，因为他知道嘉宾肯定会用更加尖酸刻薄的语气回敬他，而这也是节目的看点之一，其实大多数观众对什么科普是不感兴趣的，而是完全把这节目当成了一档子喜剧节目来看，看嘉宾如何被怼，看主持人如何化解尴尬，看嘉宾怒而离席甚至破口大骂。电视台也乐得顺水推舟，毕竟只要收视率看得过去，打着的还是科普的旗号，内容是什么其实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了，为了更具有节目效果，主办方甚至把录播改成了直播。

    “有37℃的温水吗？”

    常卫维完全不理主持人的话，自顾自的看向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仿佛是进了餐馆在叫服务员一样自然。

    “呃......有，有，有。”工作人员也是惊了一下，主持人本想出声制止，但是工作人员已经跑下台去倒水了。主持人心里暗自叫惨：

    今天这是接了个大活。

    “常老，我们今天主要讨论的，是‘维度’的话题，不知道对此您有什么想和观众朋友们介绍的吗？”

    常卫维并没有接主持人的话，而是在静静等待着拿水的人，场面一时间晾在了那里，台下的观众在一瞬间的安静后突然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今天的第一个爆点出现了！

    而主持人在心里，已经把主办方和常卫维的户口本都撕了一遍。

    像喝茶那样，常卫维对着凉白开轻轻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热气，然后细细品了一口之后，才缓缓开口道：“维度啊，这东西讲了你们也听不懂。”

    这次观众不笑了，因为很明显的，这是在嘲讽自己，台下开始出现一些细细簌簌的议论声。

    “啊，对对对，我们的学识那肯定是不能和常老您比的，您多厉害呀，不过不知道能否还请您赏个脸，给我们大概讲解一下呢。”主持人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当然，这是节目组允许甚至是授意的。

    常卫维自然没有将主持人的嘲讽当一回事，自顾自地开始讲了起来：

    “维度这个东西，其实就是说一个物体的自由度。”

    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常卫维的长篇大论，然后在快要睡着时被导演喊起来拍两下巴掌。

    可是没了，常卫维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没了。

    主持人等了十秒钟，看到常老已经拿起了水杯，继续开始“品茶”后，确定对方真的是不会继续说下去了，才赶忙接话道：“那什么是自由度呢？可以请您细讲讲吗？”

    又是五秒钟的寂静，主持人强忍着一巴掌掀翻他的水杯，扣在他脸上的冲动，咬牙切齿的微笑着——动手目前还是不允许的，更何况是对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年人。

    “自由度，就是说形式化某一物理状态时，需要用到的独立物理量。”

    主持人和观众开始汗流浃背了，常卫维说的没错，这东西说出来，大部分人也是听不懂的。

    他本来指望的，是嘉宾说出来类似：“维度嘛，就是类似于长宽高啦，三维立体，四维电影嘛哈哈哈哈。”然后主持人再打几个哈哈，稍微让他展开一下，两个人再聊一些嘉宾的成名史、业界八卦等等话题，这一期节目就混过去了，观众爱听，主持人轻松，嘉宾也乐得清闲。

    谁成想常卫维上来就抛了个大的。自由度？这个名词主持人也是听过的，毕竟做科普节目这么久了，一些听起来高大上的东西他也是会自然去了解一下，但是对方抛出来了这个问题，他又不可能当作没看见不接下去。

    “常老可以用更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讲吗？”主持人冷汗直冒。

    “嗯......比如小伙子，你觉得你是多少维的？”

    “人类嘛，是四维时空下的三维生物。”主持人对这点小知识还是颇有自信的。

    谁知道常卫维轻轻“品”了一口水，然后缓缓道：“其实你可以是无数维的生物。”看主持人一脸茫然，常卫维罕见的自己开始接话道：“比如你的身高，你的年龄，你的头发数量......这些可以用来表征你属性的量，都可以叫做维度。这个维度并不是我们常说的那种时空观，而是数学上的维度。”

    主持人非常后悔自己问了那个问题，眼前的状况对于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员工来说，也是颇为棘手的。后来，后来张艾嘉就不知道了。

    因为当常卫维讲完这段话以后，她就换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