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意识生命早就知道地球人的存在？”

    诊疗室内，常卫维一下便听出了林晖讲述中的重点。

    “是......是的。”林晖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怎么会呢？”眼前的老人突然开始低头喃喃自语：“不会啊，不应该啊......”

    看到眼前的场景，林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本来自己是来看病的，谁知道被莫名其妙分到了一个老头的号上。本来觉得也算个好事，怎么说也是个“专家号”，谁知道来了以后突然知道这人竟然是个科学家，到现在讨论的焦点已经从他的病情变成意识生命了。

    林晖觉得自己的焦虑症似乎更重了。

    “那个，大夫，啊不，常先生，我的病......”

    “你...呃...你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吗？”

    “当然了。”

    “其实你的病就是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按照传统的脱敏等疗法，不仅过程痛苦，治疗过程漫长，而且成功率，预后和复发率都不是很理想，尤其你的经历非常特殊，传统疗法几乎很难有效果。”

    常卫维顿了顿：“不过有一种新疗法，对于PTSD有奇效，你要试试吗？”

    “当然了！”听到前面，林晖本来非常沮丧，以为自己需要在恐惧中生活一辈子，但谁知常卫维话锋一转，让他又看到了希望。

    “只是......”常卫维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价格很高？”

    “不是，”常卫维摇了摇头：“免费的。”

    林晖刚想说还有这种好事，接下来就是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只是你是第一个接受这个治疗的人。”

    林晖呆住了，这个意思很明显，这个疯狂的科学家让他来当新技术的小白鼠。

    “成功率......有多少？”

    “根据之前的理论计算以及在动物身上的实验，成功率在99.999％。”

    “那如果失败了......”林晖吞了口口水：“会怎么样？”

    “目前已知的后果最轻的是部分记忆永久丢失，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什么？”

    “大脑功能完全丧失。”

    “大脑功能丧失？植物人？”

    “更准确的说，是脑死亡。”

    “......”

    林晖怎么也没想到，来治个焦虑症，竟然可能会让自己死。

    “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

    “如果你害怕，我可以马上把你转交给普通医生，让他们对你进行传统治疗。但是我们不保证效果以及时间，但是我基本可以确定你这辈子也不会完全康复。”

    这真是个艰难的抉择，就好像你有1%的机会拿到10个亿，也有80%的机会拿到500万，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呢？

    林晖其实一直是个风险厌恶的人，如果是平时，他肯定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选择500万，并且完全不会后悔。

    但是这次，他犹豫了。精神疾病的折磨太过痛苦，这一个月来他甚至不能听到任何有关“粒子”，“意识”等相关的词，不然立马就会惊恐发作。

    脑死亡，好像也比余生都生活在恐惧中要好？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两件事，一个好一个坏不必决定；两个都好怎么决定都无所谓；只有两个都不好的时候，才需要决定。

    而做决定，是林晖最不擅长的事。

    “我想和我的女朋友商量一下。”

    常卫维做了个轻便的手势。林晖便掏出手机打给了宋晓，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我尊重你的决定，毕竟这是你的人生。”

    林晖记得宋晓当时是这么说的，现在回忆起来，他当时似乎忽略了她语气中，那丝极力掩饰但又无比明显的悲伤。

    “但是林晖，你要知道，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不会丢下你。

    “因为我爱你。”

    什么是幸福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但林晖在那一刻的答案是：幸福，是被坚定的选择。是有人告诉你，无论如何，你还有我。

    “医生，我决定试试新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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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疗的准备工作相当简单，林晖本以为这么危险的疗法，至少需要先做个试敏，量个血压什么的，谁知道常卫维只是让他签署了一个风险告知书，然后把他带到了一个普通的诊室，就让他躺在床上了。

    “呃......我能问一下咱们这个治疗是怎么做吗？”

    “说了你听得懂？”

    “呃......我还是有一点科学常识，要不您说说我听听呢。”

    常卫维盯着他看了一会，笑了一下道：“也罢，毕竟你是第一个。”

    “我们这套治疗全称叫做‘神经元屏蔽术’，不过我更喜欢叫它‘心理屏障’。能听懂吗？”

    林晖连忙点头。

    “那人脑的记忆机制你知道吗？”

    林晖连忙摇头。

    “这就是我说不想给你讲的原因，又听不懂。我简单说一下吧

    “记忆主要分为三个过程，识记，存储和再认，只要切断了其中任何一个过程，就可以阻止记忆。

    “‘心理屏障’主要是阻断再认的过程，通过设定一个初始神经元，仪器可以找到与之相关的其他神经元，

    “找到之后，仪器会在这些神经元的突触间隙中放置微型的阻断装置，这些装置可以阻断突触的放电，从而达到隔绝记忆的效果。

    “由于是物理装置，所以这个记忆隔绝也是可逆的，就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要了，就可以将它移除。不过想要移除的话你还是要来找我。”

    听了常卫维的讲述，林晖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其实整体听下来，最难的环节应该是找到与初始神经元相关的神经元这一步，毕竟人脑的神经元何止亿万，其中每个神经元的突触又互相连接，构成了一个复杂度极高的网络；放在林晖熟知的计算机领域，就像要在深度学习的大模型中找到一个影响任意一个结果的所有相关变量；放在外行人的领域，就好像要在一片沙漠中，精确找到所有呈六边形的沙粒，其难度可想而知。

    “那常老，这个手术要怎么进行呢？要麻醉吗？会痛吗？要开颅吗？”其实原理他倒并没有很在意，这几个问题才是身为患者的他最关心的问题。

    常卫维没有回答，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有点像《生化危机》中用来放置T病毒的密码箱，然后常卫维接连使用了指纹，人脸，密码和虹膜四重解锁，才将这个箱子打开。随后，他从里面取出了一颗看起来像是普通感冒药的胶囊，递到了林晖面前。

    “就是这个？”

    “嗯，这里面是可编程微型机器人，它会自动完成所有的手术。不过你需要等我给它们设定一下。”

    说吧，常卫维走到一台电脑前，键盘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呃......常老，我不想完全忘记这件事，不然感觉我好像人生中缺了一块一样，可能会给我以后带来困扰。我只是不想让他带给我这么大的痛苦。”

    听到林辉的话，常卫维从电脑屏幕后探头看了一眼，然后道：“理解，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我只会切断你这部分记忆与情感的链接，换句话说，以后你想起这段经历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嗯嗯，那就好。”林晖释然。

    “呃......对了，还有个事，我打算将你如何进入意识次元的方法完全屏蔽掉。”

    “为什么？”

    “防止别有用心之人。”

    当时常卫维，指的当然是以陆知章为首的物理研究会，只是他没想到，在多年后的今天，在陆宇被赵大鹏绑架的时候，这个小细节终于派上了至关重要的用场。当赵大鹏使用那个类似电极片的读取装置试图读取林晖脑中关于如何穿越的方法时，便受到了“心理屏障”的阻碍（第十一章）。

    “嗯，好的，反正我估计我这辈子也不会再想进去了。”

    说罢，常卫维应了一声，又在电脑前敲了几行代码进去，林晖其实很想凑过去看看究竟他是如何编码的，只是也想到会很唐突，毕竟这似乎是一项只有常卫维会的技术。

    几分钟后，常卫维从电脑前站了起来：“好了，做好准备就可以把药吃下去了。”

    林晖看着眼前的胶囊，突然又有些犹豫，虽然之前下定了决心，但是真正到了需要冒险的时候，人总是会有畏惧的。常卫维也看出了林晖的担忧，便出言道：“在吃下去这颗药之前，你随时都可以反悔，我不会逼你。而且其实仔细想想，穿越到意识维度，见到了非实体的外星生命，被外星生命读取记忆，然后删库跑路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这是多少人一辈子可能都遇不到这样的奇遇。”

    一阵惊慌自林晖的心底涌起，瞬间便到达了全身，好像钱塘的大潮，又像海边的飓风，一浪高过一浪，一程强过一程。他感觉手脚发麻，冷汗直流，大脑也如过电般的不停抽搐，肺部好像被一只手捏住了一般，拼命呼气却仍然感到强烈的窒息感，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模糊和诡异，如果不是躺在病床上，他应该已经晕倒在地上了。

    很显然的，听到常卫维说起的经历，他惊恐发作了。

    失去理智的大脑使他无法再犹豫，眼前的药物似乎成为了救命的唯一一根稻草，如果让他余生都在这种痛苦中度过，他愿意现在就去死。于是他一口将手中的胶囊吞了下去，连水都没喝。

    一瞬间，疲惫和眩晕接踵而至，然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后来的很多时间里，林晖都能严重怀疑当时常卫维是故意说那些的，为的就是刺激他发病，使他在惊慌中服下药物。

    但是想到自己现如今稳定的情绪，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该对这个行为表示感谢，还是痛恨，毕竟自己已经签署了风险告知书。

    为了自己的私欲，让他人陷入风险，但是结果却是好的，这样的行为，究竟该如何定义呢？林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记忆和情绪的某一块缺失了。

    不过，这也并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