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室，常卫维从怀里取出一根火柴，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灯焰随着空气微微晃动，一缕青烟缓缓上升，在雪白的墙壁上投射出若有若无的影子。这东西可能已经在如今的时代找不到了，甚至这个世纪都基本找不出第二个还在用这玩意照明的人了。但他就是这样一个复古的人，这与物理学家的身份非常不相配。

    但他不在乎。

    脱下礼帽和西服外套，将它们整整齐齐的放进衣柜后，常卫维顺势拿出一个抹布，在水盆中浸湿后将桌子上上下下的擦拭一番。

    “咚咚咚。”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力度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分外清晰。

    “谁呀？”

    “是我，林晖的女朋友，宋晓。”

    “门没锁。”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宋晓缓步踱进屋内，常卫维没有回头，依旧自顾自的擦拭着桌子上滴落的煤油。

    “有什么事吗？”

    “常老，陆宇的病……”

    “是那个小姑娘叫你来的吧？”常卫维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盯着宋晓，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了一道不寒而栗的目光，这道目光似乎能直接把人洞穿，对上这双眼睛，除非是冯唐那种老辣的刑警，不然很难不被它的气势所折服。

    但是宋晓没有，她直直的盯着那双眼睛，没有躲闪。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想听实话吗？”常卫维边说着，边将抹布丢进水盆，又重新打了一盆水，认真的洗了洗手，然后坐回到桌前的椅子上。

    “当然。”宋晓依旧站在门口，常卫维并没有让她坐下，这个房子里也没有合适她坐的地方，不过她并不介意，她清楚常卫维的秉性——天才，总是不需要理解常人的，当然也不会遵守常人的规矩和礼仪。

    “实话是治不好。”

    “啊？可是您不是说明天要给陆宇做‘心理屏障’吗？”

    “你们把‘心理屏障’当什么了！”常卫维的音量突然大了起来，正在这时，林晖推门进来，下意识用手护住了宋晓。

    宋晓心里一暖，老实说刚才常卫维这么一喊，确实有些把她吓到了，但是林晖一出现，就让她突然又安心了下来。

    “常老，怎么啦？怎么动这么大的怒？”林晖依然用手护着宋晓，但是语气里还是充满了客气，但宋晓明白，但凡常卫维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林晖这一拳必然会砸在他的面门上。

    常卫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激动，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心理屏障’可不是包治百名的神药，他能治林辉的病，是因为林晖的病因恰巧是因为一些事件而导致的PTSD，但那小子不是，应该说不只是。”

    “常老，那他的病因是什么？”林晖问。

    “不知道，我也只是推测，大概是‘星核’对他大脑造成的损伤，物理性的，所以是不可逆的。”常卫维耐下了性子，开始动手整理起他衣柜中的衣服。

    “可是，可是赵大鹏也种了‘星核’呀？他之前的大脑也没有什么损伤。”宋晓问出了关键所在。

    “所以说我也只是推测，‘星核’有许多种用法，具体是什么原因，老实讲，我也查不出。给他做‘心理屏障’，只是为了让他的病情不恶化，这么说你们懂了吗？”

    宋晓和林晖相互对视了一眼，凭借七年的默契，两人一下就看出了对方想的和自己一样——如果张艾嘉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不会同意继续进行手术的。

    “常老，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您。”宋晓突然说。

    “说。”常卫维已经叠好了两件衣服，正在用手轻轻捻着灯芯绒西服上面沾着的绒毛。

    “‘记忆共享’里面的画面，可以回放吗？”

    常卫维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道：“你以为是监控？你先说想做什么？”

    “我在陆宇的记忆中看到了一些非常关键的东西，但是由于时间太短了，我没有办法把它们完整的记下来，所以想问问您有没有办法把记忆重新回放一遍。”

    半分钟，整个房间安静了至少有半分钟，林晖紧张的都要晕过去了，但是宋晓却依然神态自若，目光锐利的盯着常卫维。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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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领，Tom的行动失败了。”

    “也是天意，谁能想到他竟然换了座位。”

    海同市郊区的一栋独栋别墅里，昏暗的灯光在窗户里倒映出三个窃窃私语的人影。

    “既然失败了，那你们把Tom处理掉了吗？”一个高大的人影问道。

    “是，已经用‘星核’处理掉了，可是，首领，我们的人本来就已经很少了，现在还清理门户的话……”另外一个稍矮的人有些犹豫。

    “‘亲异派’那边最近计划进展的非常顺利，让林晖见到了常卫维，他们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一半了！如果让他们抓到了Tom，顺藤摸瓜找到我们怎么办？而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林晖他们准备要看到那篇文档了，‘亲异派’就要成功了！”高大的人影怒斥道。

    “是，是，首领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没有了通贯的技术支持，要杀个人还真是困难。”高大的人影继续喃喃自语。

    “尤其他身边现在还多了一个保镖！那个冯唐真是难缠，身手又好，反侦察能力又强，我们现在是不能硬来了。”一直没说话的第三个人抢话道。

    “嗯，华歌那边现在有我们几个人？”

    “目前只有一个狙击手在那边。”

    “通知他，今晚就行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除掉林晖！如果实在不行，就杀掉陆宇和常卫维，必要时可以动用‘小型核能炸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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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两个，先站在那里，等会我叫你们过来你们再过来。”

    常卫维将林晖、宋晓二人又带回了白天进行‘记忆共享’的房间旁边的一个小房间，并让二人站在了门口，自己一个人走进去打开了角落里的电脑。

    林晖看了一眼，这个小房间是一个有点类似于总控室的地方，与催眠室不同的是，这个房间是有窗户的，借着那道玻璃，可以看到外面天上那轮昏黄的月亮。

    由于没有开灯，电脑显示屏上的光从下至上的照在常卫维脸上，使他看起来有些恐怖。

    “过来吧，你们要看什么？”

    两个人走进跟前，电脑屏幕上的画面看起来有点像是正在播放的视频，但是二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正是白天的时候，陆宇记忆中的第一视角。没想到“记忆共享”竟然真的有“录播”的功能，“这样的话，岂不是每个人本质上都是一台‘人形’监控了。”陆宇不禁这样想。

    宋晓俯下身，拉动鼠标，将视频拖到了比较靠前的位置，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这里。”宋晓对林晖说道。

    林晖看去，发现视频中播放的，是陆宇走在夜路上的画面，正好一辆车从陆宇身边驶过，他记得这辆车，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这辆车，没有牌照。”宋晓言简意赅，直接指出问题所在。

    一辆大半夜开往荒郊野外的，没有牌照的面包车，而且出现在陆宇被绑的现场，确实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

    “常老，这个可以放大吗？”宋晓又问。

    常卫维没有回话，直接按了两下键盘，画面便放大了几倍，但却依然保持了极高的清晰度，林晖想了下便明白了，毕竟人眼是分辨率5.76亿的超级相机。那这整段的录像，其大小必定也是非常恐怖的，能保存在这样一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电脑里，并且能流畅的定位、播放，说明这台电脑也是非比寻常。作为一个电脑行家，林晖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一点。

    “看这里。”

    随着宋晓的手指看过去，在疾驰而去的面包车的后玻璃上，映出了一个椭圆形的亮点，因为快速的移动而显得有些模糊。

    “这是？”

    “这是一个光头。”

    林晖恍然，绑架陆宇的两个人中，那个高个络腮胡，正是一个光头！

    “这么说，这辆面包车，就是绑架陆宇的人所乘坐的车辆？”

    “没错，应该是的，而且他们射晕陆宇后，应该也是用这辆车将陆宇进行转移的。”宋晓边说，边不断调整着画面的位置，尝试发现更多的细节。

    “对了，还有这里。”宋晓将画面拖动到左上角，用鼠标指着一个摄像头，“这里是小卖部门前的一个监控，应该会拍下一些什么东西。”

    “嗯，这个我也注意到了。”林晖补充道。

    “你能黑进去的吧？”宋晓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晖，语气中带着一丝崇拜。

    “等下可以试试。”林晖也还以一个宠溺的笑。

    “然后是……”宋晓拖动着进度条，将位置定位在了陆宇被拖进实验室的时间点，焦点对准了一个桌面，“这张纸。”

    随着滑动滚轮，杂乱无章的纸堆里，一张A4纸出现在画面正中间，纸上的内容被清晰的显现了出来，林晖只看了一眼，就让他心中一沉。第一行的标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