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事,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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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崭露头角(2)

    回家后,黄昊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埋怨父亲说,为什么这么晚才结婚,现在家里的田山地土是最差的,现在是全村最穷的,人人都瞧不起。

    黄龙朝说:“那你就早点结婚啊。表妹玉凤也行,其他家的女儿也行。”

    黄昊坚决地说:“我结婚,再生两个,家里就6个人,你告诉我怎么养活?”

    黄龙朝说:“天无绝人之路,靠山吃山嘛。之前那么困难,别的地方饿到吃树皮,我们山里哪里没有吃的,田里的山里的多得很。”

    黄昊说:“老爸,这日子,你过得了一生,我可过不了。跟我看书一样,如果每页都写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三页,我就扔掉了,还过一辈子。再说了,你们那个年代的女人,一辈子只跟一个人,无论贫贱富贵。现在的人,谁会陪我穷一辈子?”

    黄龙朝不满意儿子的态度,但又无可奈何。儿子几乎继承了自己的倔强,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父子俩好几天都不想跟对方说话。

    不久,黄昊收到了几封信,给他又增添了信心。

    电影厂退稿了,但手写的退稿信给了他很大的鼓励。编辑老师在信里写道:“来信说你刚刚18岁,能有这样的文笔,非常了不起,只要努力写作,深入生活,挖掘好的题材,相信将来一定会成功的。”

    这激发了黄昊的希望,他又变得满怀信心,活泼开朗起来。

    新闻刊授学院寄来了资料、学生证和实习记者证,还有供学员发表通讯稿的内刊报纸。黄昊看着这一切,心里充满了喜悦,抓紧了自学。除了偶尔跟父母外出干活,基本上在家学习,或是一边放牛,一边看书,连村里都很少去了。

    有一天,黄龙朝正在堂屋里编织晒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叫了他一声“黄伯伯!”

    因为来人背着光,他看不清,等到那人进了堂屋,才发现这是曾经在家住过的那个知青。

    任湘衡的到访,让他有点始料不及,连忙把黄昊母子叫到堂屋里。

    黄昊一看是他,倒是显得很高兴:“湘衡哥,林凤姐终于等到你了!”

    话音刚落,姜林凤带着孩子也进了堂屋,还有姜林红。

    大家落座后,任湘衡动情地说了下面这番话。

    他说,感谢当初黄家接收了他,受黄龙朝夫妻和乡亲们的影响,自己成了善良的人。特别是听黄龙朝讲自己孝敬父母的事,很受影响,回衡阳后对父母特别敬重。父母给他安排了工作,还安排了相亲对象。但是,他在这里插队的时候,学会了做人的原则,不能违背自己的良知,抛弃有孕在身的姜林凤。开始父母不理解,坚决不允许他来接姜林凤。他就坚决不参加父母安排的相亲,只要有人来提起亲事,他就直白地告诉他们,自己在大山里有老婆孩子。这次回来,是经过父母同意,接姜林凤回去结婚。并再次感谢黄龙朝当年对姜林凤的养育之恩,培养了她善良、执着的品格。

    听完他的话,黄龙朝由衷地表示赞赏:“你是一个好人,以后好好照顾林凤这孩子。她真的不容易,一个大姑娘为你生孩子,吃了不少苦,受够了许多难听的话。”

    说得姜林凤想起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还有马上要离开曾经养育自己多年的“养父母”,眼眶都红了。

    任湘衡见了,赶紧把她抚紧靠在自己身边,充满深情地对她说:“林凤你受委屈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黄昊倒真的替姐姐高兴:“林凤姐,你的爱情终于修成了正果。来,让我抱一下这个小外甥,以后怕是抱不到喽。”

    姜林红趁机就说:“那么喜欢,自己赶紧生一个呗。”

    黄昊也不示弱,回怼她:“跟谁生啊,跟你呀?”

    姜林红一点也不怯场,挑衅地说:“你敢吗?”

    这一对欢喜冤家把大家逗乐了。

    任湘衡对黄昊说:“老弟,你以后来衡阳,可以找我,我把家庭和单位地址、电话写给你。”

    任湘衡带走的,不仅是姜林凤母子,还有姜林红。

    林秀说是让她送姐姐去认门,实际上是希望她进城寻机会找个好婆家,也好跟黄昊断了关系。

    听到母亲突然要自己陪姐姐到衡阳去,姜林红想来跟黄昊道别,林秀阻止了她。第二天一早,四个人搭上乡里通过县城的班车,走了。

    姜林红的不辞而别,让黄昊一下子觉得孤独起来。之前虽然知道自己与她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有她在身边偶尔说说话,也是一种乐趣。她走了,没人再跟自己打情骂俏了。

    黄昊把这些事写进日记本,把任湘衡的通讯地址和电话也记在日记本上。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刘姣云。

    黄昊借了叔叔黄富朝的自行车,骑了十来公里,再次来到了水电站小学。

    两人久别重逢,格外开心。刘姣云下课后,两人就在她房间叙说分别后的情况。

    黄昊首先告诉她说:“我真的跟大哥提了你的事,他还问我,你是我什么人,是不是想娶你做老婆。我说,我有这能力就娶你。他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教中学的数学,音乐应该没问题。有机会的话,会跟教育局的领导说一下。你可以争取升中学老师资格,我现在都在参加函授和刊授学习。”

    刘姣云欣慰地说:“原来你真的提这事啊,看来你蛮守信用的,说到做到。你参加刊授,你学什么呀?”

    黄昊说:“你忘了?函授就是你那本《电影文学》的电影文学创作班啊,刊授是新闻专业。你看,我还有《实习记者证》。”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记者证给她看。刘姣云接过来,打开记者证看到他的姓名和照片,说:“黄昊,你行啊!还蛮厉害的嘛。”

    “哦,对了,我还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保证猜不到。”黄昊掏出一封信,故意在她眼前晃着,却不给她看。

    刘姣云就来抢,黄昊故意不给,两个来回,刘姣云扑在他身上硬抢了过去,展开信封一看,发出了惊讶的声音:“电影制片厂!剧本采用了?”

    黄昊说:“没有,但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刘姣云打开信,一目十行地扫了一下,频频点头:“他们说得对,我也觉得你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黄昊说:“还有一件事,很打动我的。”

    刘姣云好奇地问:“什么事,还很打动你?”

    黄昊闭着嘴不说话,故意急她。等她真的急了的时候,才故意数落她:“人家跑这么远来看你,水都没得喝,不说了。”

    刘姣云这才想起,因为看到他,太兴奋了,忘记倒杯水给他。便拿着口杯去厨房倒水,黄昊趁她离开的空隙,观察了一下房间,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只是书桌上多了一个水果罐头玻璃杯装着水,里面插了一束映山红。映山红有的在盛开,有的还是花骨朵,有的则开败了。

    刘姣云回到房间,递上水,便催着他快说刚才提到的事。

    黄昊说:“我爸之前有一个养女林凤姐,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来了一个知青哥哥住在我家里。他们偷偷谈恋爱,我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就把这事告诉了父母。我妈骂姐姐不守本分,姐姐就回了自己父母身边。过了几年,那个知青哥哥回城去了,姐姐怀上了他的孩子,却没能跟他走。姐姐没嫁人,生了别人的孩子,名声搞得不好听,受尽了委屈,但她一直在等待。我觉得她很可怜,也经常去看她。就在前两天,那个知青哥哥突然来接她,要跟她结婚。还特意到我家,说是感谢我爸妈的善良,让他学到了做人的原则。这事让我感触很大,我觉得姐姐终于等到了自己幸福!”

    刘姣云听着,也被他的激情感染了,问他:“那你相信爱情吗?”

    黄昊坦然地看着她说:“我不知道,但我憧憬爱情。你呢?”

    刘姣云点点头,迎着他的目光说:“我也憧憬爱情。”

    黄昊陶醉在刘姣云炽热的眼神,用心感觉她身上散发出的青春的气息,但很快又回到了现实,是因为联想到了自己目前的条件和家境。这几乎成了压在他心上的一块石头。

    刘姣云却没轻易放过他躲闪的眼神,期待地说:“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你会大胆追求吗?”

    黄昊一下子情绪低落下来,声音也低了几度:“现在还不敢奢望啊,穷得跟啥似的,啥都没有。”

    刘姣云却说:“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爱情应该纯粹,两个人互相喜爱,不能讲条件什么啥的,条件是可以慢慢创造的,错过了那个人,可能就是一辈子。”

    黄昊有点惊奇这段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刘姣云嫌他不懂自己的心,有点娇嗔地说:“我不是势利的人,我就相信爱情,我认为爱情就应该纯粹。”

    黄昊一边赞赏她的观念,一边仍然无法摆脱内心自卑的枷锁,回味着她的话,痴痴地看着那束映山红。

    刘姣云喃喃地说:“女人就像这花,无论是否有人欣赏,过了花期,它都会凋谢。可能开在深山里,没人欣赏没人爱;被人采摘,可能会缩短它的花期,但起码它被人欣赏过,被人喜欢过。”

    这似乎充满哲理的话,深深地击中了黄昊年轻的心,他突然沉默了,眼神也变得忧郁起来。

    刘姣云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两人相识不久,接触不多,相处的时光更是短暂,但她觉得自己懂他,懂这个比自己还小一点的男孩,不,懂这个男人。他身上那种懂得换位思考,先顾及别人感受的习惯,是一个难得的高贵品质;他热情奔放,心地善良,却又细腻敏感,内心深处还藏着挥之不去的自卑,让她既欣赏又怜惜。

    刘姣云为了打破有点沉闷的气氛,说:“你骑了单车来,放学后,我们到乡里去买点菜回来做饭吧。晚上不要走。”

    黄昊说:“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我马上就走的。”

    刘姣云有点不舍:“为什么,好不容易才来一次。”

    黄昊似乎又切换到洒脱的样子,带着玩世不恭的口吻说:“我就不留了,我怕犯错误。”

    刘姣云用热烈的目光盯着他:“哪有什么错误,或许是美好回忆呢。”

    黄昊自嘲地笑着说:“我现在自己都养不活,谈什么美好?或许有一天,你未嫁,我未娶,一切都有可能。”

    说话中,黄昊似乎放下重重顾虑,自信又回到了脸上,大大方方地抓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住,眼神坚实的看向她,起身告辞。

    送别时,刘姣云虽然很失落,甚至有点伤感,但心里却更喜欢对人对己负责的黄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