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中只有一轮弯弯的月亮。

    然而蔡老头却仰着头看了好半晌。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唉……”

    最终，老头子深深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

    差一点，永远都只差一点，差的这一点，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老头子虽不服气，却也只能继续向前走去。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漫长的道路。漆黑、寂静、一眼看不到头，长长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身后风声响动，有人叫道：“老先生，请留步。”

    蔡老头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男子留着八字胡，另一个戴着斗笠。

    正是胡子男和斗笠女。

    蔡老头道：“两位，有什么事？”

    胡子男道：“我们想向老先生打听个人。”

    蔡老头道：“什么人？”

    胡子男道：“萧绝。”

    “萧绝？”

    蔡老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作思考状，片刻之后，才慢悠悠说道：“不认识……”

    胡子男眉头一皱，道：“就是刚刚老先生变走的那个少年。”

    老头子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你们是说那个少年啊？”

    两人闻言，皆是一喜。

    却听蔡老头道：“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两位，还有别的事吗？”

    胡子男面露怒色，上前一步，正欲说话，斗笠女一把拉住他，道：“老先生，我们知道你与萧绝认识，其实我们并无恶意，若是老先生知道他在哪，还请指点一下，我们找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蔡老头摇了摇头，道：“我真不认识那少年，两位多问也是无用，不如你们再去别处找找吧。”说完便转身就走。

    胡子男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喝道：“站住！”

    蔡老头却恍若未闻，依旧脚步不停。

    胡子男顿时大怒，身形一动，人已化作一阵疾风追了上去。

    蔡老头听到背后风声呼呼，回头一看，见胡子男已经来到身后，并且伸出一手，扣住老头子肩膀。

    蔡老头道：“你们想干什么？老头子都说了不认识，不认识，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赶紧放开手，老头子还着急回家呢！”

    胡子男道：“你告诉我萧绝在哪，我就放开你！”

    蔡老头吹胡子瞪眼道：“我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我怎么告诉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老头子气鼓鼓地，道：“赶紧松手，不然老头子可要动粗了！”

    胡子男闻言冷冷一笑，道：“你也别说我欺负你年纪大，你不是很会变戏法吗？若是你能挣脱我这只手，今天我就放你离开，如若不然，还是请你乖乖告诉我萧绝在哪。”

    “唉……”

    老头子闻言叹了口气，举起烟杆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突然朝着胡子男喷去。

    只听蔡老头说道：“年轻人，可要说话算话啊！”

    胡子男闻言眉头一皱，心知他必然要耍诈，扣住他肩膀的手牢牢抓住，同时另一只手掌扬起，体内真气鼓荡而出，化作一阵掌风，顿时将烟雾尽皆吹散。

    面前烟雾散去，胡子男便见蔡老头正笑嘻嘻看着自己，他察觉不妙，转眼向手中看去，顿时心中一惊。

    只见他原本扣住老头肩膀的手，此时正抓住一截木棍。

    胡子男心中骇然，他原本扣住的是蔡老头肩膀，竟不知不觉间被他脱身出去，换成了一根木棍，然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胡子男实在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从老头吐烟说话到现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面前这个老头是如何脱身的，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胡子男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木棍，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对蔡老头深深行了一礼，道：“老先生好手段，是在下有眼不识高人，刚才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此刻他已明白，眼前这个老人绝不是普通的江湖卖艺人，若是随便一个江湖卖艺人都能挣脱他的控制，那这天下间所有的六流武者都将变得一文不值。

    蔡老头摆了摆手，一脸的无所谓，道：“无妨，无妨。老头子也不是什么高人，顶了天也就是个变戏法的罢了……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胡子男道：“老先生请便……”

    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但有一言，还望老先生得知。我们找萧绝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也并非是心怀不轨的人，如果老先生见到萧绝，请务必转告他……我们就住在四海客栈，随时恭候。”

    老头子闻言并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转身慢慢去了。

    斗笠女一直在后面站着，把刚才两人之间的对话与发生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是以也并未阻拦蔡老头离开。眼见蔡老头走了，她这才走了过来。

    胡子男道：“刚才发生的事，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斗笠女道:“但没看明白……”

    看清楚的是结果，没看明白的是过程。

    望着蔡老头离去的方向，两人默默无言，良久之后，胡子才叹了口气，道：“走吧。”

    斗笠女道：“去哪？”

    胡子男苦笑道：“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去，睡觉。”

    今天这一天当中所发生的事，实在是他这近几年里遇到的最为郁闷的事了。

    先是遇到萧绝，以为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了，没想到萧绝却跑了，如今又遇到这个老头，对方却显得深不可测……

    胡子男道：“还当真让你说对了，真有些神秘莫测的人，喜欢隐于市井之中……”

    斗笠女闻言，也是苦笑，她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有感而发的随便一番话，竟然说中了……

    ……

    两人怀着郁闷的心情回去客栈。

    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中，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

    隔着很远，便已看到了客栈迎风招展的旗帜——“四海客栈”。

    此时在那旗帜之下，分明站着一人。

    清冷的月光下，只见那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黑色长衫，依稀可见其不修边幅，正拿着一个酒葫芦不停往嘴里送。

    两人刚一走近，一阵风吹过来，带来一股浓烈的酒味。

    斗笠女不由皱了皱眉。

    那人身上酒味如此之重，显然是个酒鬼。

    两人刚一临近，那人已转过身来，说道：“听说你们想见我？”

    两人闻言皆是一怔。

    胡子男仔细望着眼前那人，其虽然头发凌乱、满脸胡茬，但相貌依稀可以辨认，逐渐与自己记忆中那人重合起来，顿时难掩激动之情，话都已说得不太利索，道：“您……您是……”

    那人淡淡道：“萧瑟。”

    胡子男闻言，顿时单膝跪地，道：“镇国公府胡堂，拜见侯爷！”

    转眼一瞧，却见旁边斗笠女傻愣愣地原地站着不动，不由忙伸手拉了拉她衣角。

    斗笠女似乎才回过神来，跟着单膝下跪，道：“镇国公府黎荨，拜见……侯爷！”

    她似乎直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眼前这个不修边幅，一身酒味的酒鬼，竟会是传说中的那个冠军侯萧瑟？

    传说中他不是个丰神俊朗，冠绝一世的天才武道高手吗？为什么两者相差如此之大？

    眼前这个人，与她想象中的那个人简直有着天差地别。黎荨心中不免升起了一种莫大的失望感……

    就在她还在沉吟时，萧瑟说道：“起来吧！”

    胡堂和黎荨两人闻言，这才站起身来。

    萧瑟道：“你们找我有事？”

    胡堂道：“我们是奉国公之命寻找侯爷的……自从侯爷在中州失去音讯之后，这些年来，国公一直在找寻侯爷的下落。我二人也是遍寻多处，不想今日在此偶遇小侯爷，这才得知侯爷在广陵城中，原本是想请小侯爷带我们去见你的，没想到他却跑了……”

    萧瑟道：“我……我父亲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安康？”

    胡堂道：“老国公身体健朗，不久前刚踏入四流初窥境，只是这些年一直苦寻侯爷无果，他老人家也是每日郁郁寡欢，愁眉不展……”

    萧瑟闻言，举到醉边的酒葫芦顿了顿，仰头望着空中那一轮弯月，良久不语。

    胡堂瞧了他一眼，道：“侯爷，老国公自从得知你在中州的消息之后，一直记挂在心，遣人到处打探你的消息，实在是对侯爷您思念得紧。属下斗胆，如今既已寻到侯爷，还请侯爷与我们一起回去，也免得老国公日夜牵挂！”

    萧瑟沉默了半晌，说道：“你们回去吧，就说……没有找到我。”

    胡堂面露惊异之色，道：“这……请侯爷恕罪，属下不敢欺瞒老国公……”

    萧瑟道：“既然如此，那从今日起，你们便不许离开广陵城。”

    “啊？这……”

    胡堂闻言，面露难色。

    萧瑟道：“怎么？如今我说的话，难道一点用都没有了吗？”

    “不敢！”

    胡堂唯有苦笑，道：“属下遵命便是了！”

    萧瑟望向了黎荨，道：“你呢？”

    黎荨一直在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这时闻言，回过神来，道：“属下……遵命。”

    萧瑟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时间不会太久，为期六个月，六个月之后，你们回去复命，如实禀报便可。”

    说着转身，缓步慢慢走了。

    回家？谁不想回家呢？他也想，可想到当初自己年少风发，意气用事，如今却落得这副模样，又哪来的面目回去？

    他是谁？冠军侯，那个曾经冠绝一世的天才人物，如今却这副模样。

    他若是就这么回去，就算别人能接受的了，但他自己接受不了。

    回去，肯定是要回去，但还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