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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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甜甜的深井水(6)

    听了春燕的一番话,王长贵觉得春燕长大了。晚上睡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起彩凤原来也是这个样子,又温柔,又善良。从来不大声说一句话,有好事总是微笑着说出一块儿分享。任何忧愁她都深深的像碛雍原的深井水一样被埋在心底里,怕有一丁点散发。痨病折磨着她,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知道家里也没钱治病,说了也是怕担心。春燕的性格还是这样的一个人,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这是真的,彩凤是这样的人,春燕也是这样的,可能也与深井里的水质有关。深井里的水吃着养人,深井里的水吃着心宽,个个虔诚,淳朴,丽质,有始有终。王长贵还是赞美甜甜的深井水。和面、揉面、搓条、饧面的信号还是启示着,让他的荷尔蒙更加活跃,更难以入睡。王长贵想起他结婚那年,庄稼欠收,大待门坊户下,收的礼不少,蒸礼晒成干馍片,坚持了几个月,到了冬季干馍片吃完了,粮食也全吃完了,仅有的馍片她舍不得吃还是让我吃,几天她都没吃饭,实在没有了办法,她跑回娘家,拿回来的粮食,救的全家人。夜还是那个夜,星星还是那样的繁星;心里被寂静包容着,任凭驰骋在哪个陂陀上。

    王长贵被春燕的言谈所感动,心情一夜不能平静。他突然听到,喊叫的声音,和咚咚声。他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感觉声音渐渐地接近,“是土匪。”

    这时,他喊一声“春燕,文瑞,快起来,土匪来了。”

    又想起里边屋子的秋燕,她喊了声:“嫂子!嫂子!土匪来了!快起来!”

    他很快穿好衣服向外走去,一边走着一边系好腰带。出了房子门一看嫂子好像没有动静,又喊:“嫂子!”

    又听见张玉芳的应声:“起来了!”

    又听见秋燕地哭声,他看着张玉芳走出房子说:“嫂子!您把几个娃招呼往后院去,我上房去看,我不叫您出来,您不要出来。”

    张玉芳抱着秋燕;春燕手拖着文瑞。文瑞有点不太愿意走,春燕硬拽着。王长贵看着他们去了后院,他端来梯子靠在屋檐上。迅速爬上了房顶,这时,他看到远处的火把,还有呐喊声和铿锵的马蹄声,正在向这里靠近。他又想起,把大门没有支撑结实;他又下了房顶,拿了一根木头,顶在大门后面;感觉满意,继续又上了房顶。土匪越来越近,他静静地爬在房顶上,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将要靠近的土匪。看阵势有二十几个人,他们的喊声带着一种鄙人的煞气,给人感觉魔鬼般的令人恐惧而携带强烈的血腥。这些人都是失去人性的杀人狂,都是狂徒,都是刽子手。他看到前面的火把比其他都举的高一些,可能是魔头。很快逼近城门;这时,打开了城门,土匪进了街道,土匪盲无目的的搜寻着。土匪也没有一个下马,土匪停在那里,看见有个矮个的土匪给高点的土匪说:“大哥!我看这是个穷地方,看着没有像样的大户,我看就不必劳您大驾了。”

    高点的土匪气愤地骂了句:“你放屁!还能空手回去!兄弟们吃啥?粮食也是大洋,给我搜!”

    这时,土匪下了马,砸开了几家的门。拿走了粮食,听见四嫂哭着、喊着在后面追,被土匪踢了一脚,爬在地上。四哥追了上去,这时,听见两声呯!呯!枪响,四哥站住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土匪老大喊了声:“走!”

    土匪把粮食放在马背上匆匆离开了。王长贵看着远去的土匪,才感到心忐忑的在跳动。听见人们的议论声,四嫂的哭声,四哥的喊声,失去粮食的人的哀叹声。有人对别人说他藏在什么地方有多隐秘,在听人们地感受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孩子们,立即喊:“出来吧!”

    看见张玉芳领着几个孩子走出了后院,张玉芳走在屋檐下瘫软在地上。几个孩子也惶恐的抱住了张玉芳。张玉芳拖着疲惫的身子给孩子们说:“狗娃!狗娃!不要怕!不要怕!土匪走了,不怕了。”

    这时,文瑞才哭出了声音。春燕给文瑞说:“你是乖娃!不哭!不哭!”

    秋燕也哭了起来,一会儿听见院子里乱糟糟的。王长贵也从房上下来了,他抱起了秋燕和文瑞。张玉芳给王长贵说:“长贵,把秋燕给我。”

    张玉芳抱住秋燕,眼泪沙沙地流在脸颊上,流在腮边。她抱着秋燕蹒跚着站起来对秋燕说:“不哭,不哭。”

    一边摩挲着秋燕的脊背。张玉芳把几个孩子领着走进了房子里,在夜的微弱的光线里,只能看见的是张玉芳和孩子们脸颊上晱晱的泪水。王长贵叹一声站在张玉芳房子的门外,呆呆地站着。听见外面不断的议论声,王长贵这时想起文祥、文燕还在李家河不知咋样?他顿时有沉重地惆怅。土匪不知从那里来的,就这么突然,不知道还要遭害什么地方?还要发生什么更可悲的事?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抢?这时,他给张玉芳大声说:“嫂子!你和他们睡!我在门外面看着哩!”

    听见张玉芳地啜泣声,然后对王长贵说:“你也睡去吧!他们都睡在我这里!”

    孩子们慢慢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了。张玉芳还坐在炕上呆呆地坐着。王长贵还在门外站着,又坐在了屋檐下的台阶上。他抬起头望着天空发呆,他想:这是什么世道?这些土匪就没人管吗?我们每年交的黄粮都去了那里,四哥家没有粮食他们咋活呀?上苍你看见了吗?这些人面兽心为什么没有被千刀万剐?这些人就没有妻子儿女吗?没爹没娘吗?这些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一个个问题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无人回答这些问题。他只能望着七颗北斗星,眨巴眨巴眼睛。他又想起他自己,这个世道,这个没有任何手艺的人,靠着种没有保障的土地,带着五个没有娘的孩子,蹒跚在如此艰难的生活道路上,叫我咋活呀?

    王长贵猛然想起自己的誓言,不管咋样还得活下去。这时,他仿佛看到哗啦的深井水,从十八丈深的井里喷发出来,滋润着碛雍原这个黄土台塬膴膴的厚土,散发出泥土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