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贵家的麻绳不够长，又借了大哥家的麻绳，两节麻绳结在一起。采用大哥的办法借来了五哥家杀猪用的钩子，捆绑在一起，集结成打捞最得力的体系。大哥在井外用铜镜，返射的亮光霎时普照在钩子和桶梁接吻的那一瞬间，王长贵的心情像发现了金元宝；像梦见了妻子彩凤；像站在碛雍原面朝东看见的金灿灿丰收在望的八百里秦川。随着钩子和漂浮的桶温柔的摇摆，钩子锐利的钩尖巧妙地挂在举棋不定的桶梁上。王长贵用既温柔又充沛的爆发力擎起了手里的绳索。桶在提起的时候，水充满在桶里，桶被水的重力压着沉入水下，水面冒出无数的水泡，发出咕咚的响声。王长贵手里的绳索被水桶缒了下去。他又奋力的擎起，桶和钩子平稳的挂在一起的时候，王长贵像看见了万里长城蜿蜒的轨迹。他紧闭双唇舌尖又打开了双唇，双唇打开的争力发出了震撼的声音：“上！”

    喉咙用人活着的气力使“上！”推出深邃的井道。划破浓浓的黑暗传到井口。期待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大哥的耳中，传到周围关注着的人们的耳中。有的人听见的隐隐约约，有的人听见得很微妙。声音再次打开了大哥的双唇：“上！”

    响彻天空，顿时人们沸腾起来。注视着滚滚的辘轳转动着，辘轳上的绳索越缠越满......越缠越满......

    王长贵的头颅露出了井口，露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丝微笑。人们的欢呼声，喝彩声，使碛雍原这个黄土台塬颤抖，使冷漠的灵魂颤抖。当王长贵从神秘莫测的深井逐渐上升的时候，感觉身体轻飘飘地像腾云驾雾一样的在盘旋着，旋转的心情惬意地沉淀在心底深处。

    张玉芳看着王长贵从井口爬出来的身躯，反射着一种敬意的光芒。她眨巴一下脉脉的眼睛。帮王长贵解除绕在全身的捆绑，来回绕着绕着，觊觎肉体挣脱，而使绳索脱落，忍受着无奈的心情绕下去......

    王长贵的背影远远地离开了沸腾的人群，离开了人们注视的视线，离开了传出的喧嚣声。进入家门，一下之瘫软在房子的台阶上。身躯是疲惫的，心里是舒服的。肚子里的咕噜声叫出了“饿了”的呐喊。春燕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芋，笑吟吟地给王长贵说：“爹爹！您幸苦了！您吃红芋。”

    王长贵看着可爱美丽的春燕，高兴打破了一惯冷漠的面孔，放绽出了一丝微笑。急忙说：“好！一块吃，一块吃。”

    文瑞愣在那里清楚地说了声：“水！水！水！”

    秋燕咿咿呀呀地说：“水！”

    春燕惊奇地拍着双手喊：“秋燕也会说‘水’了！秋燕也会说‘水’了！”

    王长贵这次终于笑了起来，他呵呵地给文瑞和秋燕说：“你只知道个水，水，水。”

    张玉芳在厨房忙忙碌碌地在做晚饭。平时都是吃剩饭，今天王长贵立了大功，算是给王家撑了次门面。今儿要奖励一下长贵，蒸的红芋，做的拌汤，红芋今儿让长贵吃个饱。拌汤让长贵顶肚皮崩。张玉芳喊了一声：“春燕！春燕！端饭来！”

    王长贵心想：从此以后家里的地位大大地提高，孩子们见他也高兴。在外面别人见了也低头哈腰的打招呼。走在人多的地方，其他人见长贵来就先让出一条道，让长贵往前走。大伙有啥事，先叫来长贵商量一下，吃一顿饱饭。让长贵出点主意，想一想办法，咋能办的更妥。门坊户下也有了排位，长贵在兄弟中是排行老九，比长贵小的称呼长贵为我九哥怎么样，比长贵大的称呼长贵为你九哥怎么样。长贵的名气也传出十里八寨。看见几个人议论，肯定说的是长贵怎么，长贵怎么的事。不论啥事都有长贵，我长贵就扬眉吐气了，谁家桶跌井里先请我长贵打捞。

    想来想去，心里还得有数。前几天给姨夫说好天晴要去学做挂面，地里活也干完了，帮忙也要帮，活也得去干。给嫂子商量一下，她去了厨房，给张玉芳说：“地里活干完了，我想去学做挂面。”

    张玉芳看看王长贵，想了想说：“天黑了，你去那里学做挂面，下了回井，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王长贵急忙说：“这是和您来商量哩！”

    张玉芳说：“我还以为你的脑子有了毛病，学做挂面的事你自己作主，我有时听你在嘴里自言自语念叨，和面，揉面，搓条，饧面，我都记在心里了，你想做的事你去做吧！”

    王长贵听张玉芳这么一说，他也放心了。估摸着自己的打算，又和面，揉面，搓条，饧面地念叨起来。

    夜幕带走了最后一片晚霞，浓浓的夜笼罩着大地。北斗星的七颗星星挂在夜色里，遥望着碛雍原深井里静谧的水。呆呆的晱晱着，星星晱晱着，井水晱晱着，永远保持应有的距离。

    王长贵既当爹又当妈，在张玉芳的帮助下，艰难的活着。学做挂面的事给张玉芳商量了，再给春燕说一下。出门前给孩子要叮嘱一下才行。他给春燕说：“春燕！我要学做挂面去，要离开几天，你在家要听大婶的话，把文瑞，秋燕带好。我不学做挂面不行，咱家的地打的粮食只能凑合吃一年，收成不好也得饿肚子。地里的活干完，也没个啥事做，我也心里慌。你娘不在了，只有我一人撑，你们都小也借不上啥力，听人说‘男过三十不学艺，’我不学没办法，我也期盼你们快点长大，不过，把五谷还没有吃够，成长还有个过程，我只期盼咱家人人平平安安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你也七岁了，有时跟你春香姐学着做做针线，女人嫁人都要学会做针线才行。我说的这番话若是你娘在的话，这是你娘对你说的话，现在，你娘不在了，我得给你说，你要记住。”

    春燕听了爹爹的一番叮嘱对王长贵说：“爹爹！您放心去，家里有我哩，我也七岁了不是小孩了，我要看着文瑞和秋燕哩！再说还有我大婶在，我啥都不怕，你在外面也要给自己操心，我盼你早点回来。”

    王长贵听了春燕的话，觉得春燕终于长大了。他的心情无比的激动，他仿佛看到妻子彩凤出现在他的眼前。春燕遗传了她娘的全部基因，温柔，善良充满在她的骨子里，深深地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