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没想到克索洛家族早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维勒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嘴角噙着冷笑，大胡子愤怒地抖动着。

    他感到无端地愤怒，就像将烧红的木炭硬生生吞入腹中，在心口处熊熊燃烧。这群家族里的虫豸们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连自己往日听话乖巧的孙子也被蒙蔽心智。

    他们根本不懂寒冬的生存法则。

    “海德，从今以后你最好不要在公开场合说是我的孙子。”维勒安举起粗壮得像树桩一样的臂膀，示意周围的士兵包围成圈。

    “将这里封锁，无论是谁都不允许走出一步，周围围观者也全部驱散！”

    听闻维勒安暴戾的话语，二长老苍老的身躯颤颤巍巍站在众人的身前，消瘦犹如芦苇。

    “维勒安，你最好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还是说，你希望四年前的悲剧重演？”

    “去你的吧，赫伯（二长老）。这里是哀恸山脉以北，苦心海以南的险恶土地，是寒冬和末日盘踞的荒野——不是卡维尔沙皇国娘娘腔们玩的贵族游戏。”

    维勒安愤怒地指着高台之上一动不动的索雷达。

    “你的孙子，索雷达。一旦真的和恶魔有染，那么悲剧就会重演，我们都会死！所有人，都会死！”

    棋子失控了。

    索雷达心中暗自叹息，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发生，而是极为罕见。维勒安的愤怒已经超出一般意义上的政治斗争范畴了，他不打算继续遵循游戏规则。

    这种情况令每一位布局家头疼，因为失控意味着变数，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变数也会导致全局性的崩溃。

    而最令索雷达头疼的是，一旦维勒安抢在救援来之前强行杀掉自己，那么一切精巧算计都将失去意义。

    他，真的会死。

    白色的裹尸布被维勒安身边的侍从送来，纤维织成的布很脏，索雷达甚至能从其中看出死刑犯们的斑斑血迹。

    这家伙根本就没想着放过自己！

    所谓的审判，也只是让维勒安的处刑看上去更合理罢了！

    “将二长老和其余几个小兔崽子都送回去，这里不再需要他们参与！当然，如果他们想看着家族的叛逆被处死更好。”

    “维勒安，你混账！”二长老赫伯挣扎着，却对士兵粗壮的臂膀无可奈何，浑浊的泪水留下苍老的面容，枯瘦的臂膀挥荡在寒冷的空气中。

    阿克姆则刚想冲上刑台被强行按倒，四五个士兵环抱住他，任凭他骂骂咧咧，扭动被压制的身躯。

    海德则平静地多，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爷爷一眼，之后甩开臂膀主动离开场地。

    维勒安摆摆手，不耐烦地将挣扎的索雷达的家人清出场地，在他看来——暴力是捍卫权威的绝佳方式。

    在外围偷偷观望的居民被驱除，嘈杂的谩骂声在空气中飘荡了许久又回归平静。

    “总有些人，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拨弄他人的命运。你说是吧，维勒安？”

    冰冷而淡然的声音响起。

    索雷达终于抬起他的头颅，眼睛直勾勾看着这位即将开杀的屠夫，不带一丝情感色彩。

    “啧，老子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打算供出自己的罪行了？那你最好快些，免得天上的先祖等不及要见你。”

    索雷达不为所动，黑色的发丝被寒冷的北风吹散，显露出俊朗秀气的面庞。

    “有些人肆无忌惮地我行我素后，还会恬不知耻地自我感动，就像树上喜欢聒噪吹嘘的雪雀——自我歌颂自以为是的正义和公理。”

    “维勒安，每个月往寒碑之塔送钱的日子并不好受吧？毕竟我的姐姐是你亲手送进去的，就在四年前的这里！”

    维勒安的呼吸陡然停顿，随即面色转为铁青，面部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浑重的白色雾气在鼻前翻滚，犹如雪白的浪潮。

    “我现在就要杀掉你！再撕烂你的嘴！”他抽出身边的长刀，刀锋寒光闪烁。

    “如果这再次被证明是你的莽撞和失误，从今往后你最好不要再染指家族的事务。你根本不配掌握家族的命运！”

    长刀落下，砍向索雷达的头颅，下一秒就会血液迸发。

    然而——

    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索雷达将身体所剩不多的元气注入双腿，如闪电般弹跳而起，堪堪避开维勒安的刀锋。

    “你果然藏得很深。”

    索雷达轻飘飘落在一根粗壮的原木杆顶部，蹲在窄小的尖端。双腿不停打颤，如果再来一次，他将无法完成先前的动作。

    死亡的威胁再次降临他的身上。

    地面上，满身寒光护甲的士兵将原木杆包围，他们用长矛指着瘦弱的索雷达。

    他们当然不会傻到去杀死一位嫡系的家族成员，尽可能地封锁空间。

    “统统让开。”

    维勒安从一旁拖出一把刃口巨大的斧子，斧子通体用精铁制成，重量奇重，即便是两位精壮的成年男子也无法完全将它举起。

    维勒安大喝一声，紧握斧柄，运足全身的血肉，侧身高高举起铁斧。

    索雷达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纵使是算计如他，此时此刻也无计可施。他不是没有想过用言语拖延时间，然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索雷达最不擅长的莫过于和人交流。

    他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放松浑身的肌肉和神经，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生命，八禁术的遗忘使他失去了全部的底牌，他已经没有任何的方法自救了。

    最后一刻，他在心里感叹道，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眼睛。如果给自己更多的时间，或许可以准备得更充足些吧。

    而就在一刻。

    唰——

    一支长枪划过空气，犹如白色光束击打在维勒安的斧刃上。

    他当即身体失去平衡，“嘭隆”斧子砸落在地上，砸碎了灰黑色的石砖，落下丝丝裂纹。

    维勒安掉过头去，见到一道血红色的高大身影，紧随其后的就是碗口一般粗细的巨大拳头。

    “轰隆”

    维勒安粗壮的身体犹如麻袋被击飞，在空中旋转数圈后落地。他艰难起身，“哇”一下吐出几枚混着殷红血液的牙齿，怒看向来人。

    他看到，足足两米多高的血色身影傲然挺立，手中斜着长枪，四周的士兵在他面前就像还没发育完全的虾米。

    第六枚棋子终于落下。

    “阿尔法，你为何在这里？”

    阿尔法用臂膀将杆上的索雷达接到地上，丝毫不搭理暴怒的维勒安。他挑了挑眉，喝退四周不断颤抖的士兵。

    “我在质询你，禁卫队长阿尔法！”

    那光头的眼睛睨了一眼勉强站起的维勒安，鄙夷的神色不言而喻。

    “你就像只可怜的沼泽蟾蜍，你的行为对不起你高贵的出生，更配不上克索洛家族的名号。至于我，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将他们都拿下，我要见到这两人的尸体，马上！”

    然而，全部的士兵都像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他们木然地看着可怜的维勒安。

    他终于用浑浊的眼睛看到。

    在士兵们的不远处，被人破坏了的大门处闯入一位少女，她卷曲的粉色头发扎作潇洒的马尾，明亮的眼眸闪着英气，五官犹如厄加勒海湾闪耀的珠宝。

    瓷白色的盔甲彰显出她不俗的身份——“寒碑守卫”莎尔·冯·克索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