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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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扬州城变

    放眼望去,两边各有十来个弟子,打斗得十分激烈,各自有几个弟子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他们干么打架?”林桑奇道。

    “争地盘呗。”汪成雨一看是这两门派,顿时失了兴致。

    玄武门和朱雀堂本是同宗同源,但是传到第八代时,出了两个极为杰出的弟子,掌门之位不知道该传给谁,两人互不相让,分庭抗礼,支持者各半,上任掌门也难以抉择,到死也没想好传给谁,前任掌门死后,一派裂为两派,其中一个杰出弟子带着半数人马离家出走,成立玄武门,朱雀堂弟子视自己为嫡传正统,玄武门为江湖草莽,玄武门一直也想挽回名声,要求朱雀堂总舵由两派轮流坐堂,故而每个月都要打上个三五回,江湖人都已习惯了。

    只是朱聪掌舵后,两派已有融合之势,怎会又突然打起来?

    “咦?”萧果果双眼一眯,看到了其中一个倒着的玄武门弟子身上露出的皮肤,上面纹了一个“十”字,依稀记得,被唐不仁抓住的那个夜晚,镖队头领的手腕上也有一块纹身,与这个纹身十分相似。

    “怎么了?”林桑道。

    “那纹身好像在哪见过。”

    打斗声渐止,两派各有伤员,朱雀堂领头那人道:“朱师兄,咱们已打了几天,都是我朱雀堂赢了,你尽可认输,不要趟这趟浑水罢!”

    玄武门领头的是个虬髯大汉,他一开口,震得树叶簌簌而落:“怎是你赢了,明明是我赢了,你且听我的,带着门人速速离去,越远越好!为我派保留一丝火种!”

    言语之间,仿佛两派此次竟不是为了争地盘,而是争着赴死!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两派打了半天,两位头人又争得面红耳赤,许久方才拖着自己门派的伤员渐渐远去,萧果果溜下了树干,来到那人躺的地方,只见地上有一块小小的黑色玉石,通体黝黑,触手生凉,即使在盛夏,也能感受到它散发的阵阵凉意,只见那玉石正面刻了一个“十”字,反面则刻了一个“刘”字,像是什么门派的名牌。

    “这是什么?”汪成雨看着萧果果捡起那块玉石,奇道。

    “不知道。”萧果果摇摇头,把黑石放到了口袋里。

    “你是说,唐不仁手里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石头?”汪成雨问道,三人已重新上路,马儿经过休整,跑得甚是欢快。

    “嗯。”萧果果点点头,“我总觉得这里边有什么事。”

    “唐不仁和玄武门的韩千雄认识吗?”萧果果忽然问道。

    “认不认识不知道,但是关中唐门如雷贯耳,唐不仁的大名谁没有听过,这玄武门虽然也是个大门派,但比起唐门就弱得多了,而且他们只在江南活动,从不过江。”汪成雨挠挠头。

    “这其中,必然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萧果果老成地说。

    “阴谋?什么阴谋?”林桑和汪成雨齐声道。

    “那我怎知?”萧果果一摊手。

    “单凭两块一样的石头,就判断里面有阴谋,太草率了吧,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汪成雨拍拍萧果果的头,觉得这孩子着实古灵精怪,想得真多。

    “哼,走着瞧!”萧果果气鼓鼓地,扭到一边去。

    一到扬州城,萧果果才彻底了解了面摊老板说的那句“物产丰美”,主街上大大小小的酒楼馆子,数也数不清,街边叫卖声也此起彼伏,行人络绎不绝,时不时传来几声少女的娇笑声,萧果果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集市,这么多的人,一时高兴得这也看看,那也摸摸,新奇得很。

    足足逛了一个多时辰,日薄西山,萧果果才恋恋不舍,跟着林桑和汪成雨,来到城中一座门面最大的客栈—福瑞客栈,准备入住。

    “老板,给我来三间上房!”汪成雨刚想说话,就有人替他喊出了口,声如洪钟,震得桌上碗碟嗡嗡跳起,汪成雨一回头,只见三个身着紫色劲装的汉子,石像似地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客栈老板,而为首的那人竟是刚刚林中玄武门领头的那位大汉。

    “客官,真不好意思,我们的上房只剩一间了。”老板满脸堆笑,任他眼力再差,他也看得出这三人身手不凡,稍不如意恐怕就要砸了他的店。

    “一间?一间怎够?我兄弟三人,必须要三间。”为首的大汉道。

    “确实只剩一间了,还有三间普通客房,就是稍微有点吵闹,别的和上房也没什么区别!”

    “好,那就来三间普通客房。”那汉子一甩褡裢,掏出一颗足有十两的银锭,扔给老板。

    “好嘞。”老板接过银锭,喜笑颜开,忙不迭地让小二带三位客官去客房,他觉得今天真是走运,一大早,朱雀堂的人就把大部分的上房全包了,还给了多出房价的十倍的金锭子,现在又有三个人给了这银锭,真是走运,抽空得多去拜拜财神爷。

    “老板,剩下的那间上房,给我了。”汪成雨再次被人截了胡,他愤怒地回头,正准备破口大骂,却见那人十分眼熟。

    “沈耀?”林桑突然道。

    沈耀听到有人叫他,转头看见林桑,林桑虽着粗布男装,戴着帷帽,却难掩姿色,当初在练武场上,她揭开面纱一角时,他就已怦然心动,再难忘怀。

    “林姑娘,是你!”沈耀看见林桑,简直又惊又喜,关中一别,已数月有余,他虽然输于她手,但他却从不以此为耻,反而对她甚是挂怀,十分想念。

    “是我,我和朋友来住店。”林桑冲萧、汪二人努努嘴,微微笑道。

    “朋友?”沈耀侧头上下打量着林桑旁边的一大一小两人,汪成雨衣衫虽破旧,但却华丽,举手投足间隐隐有大家风范,显然也是大家子弟,至于这个孩子,穿着普通,却长相十分俊俏,眉目间有股勃发的英气,尤其那对眼珠,漆黑如墨,黑白分明,正滴溜溜地打量自己,

    “对,朋友。”林桑再次道。

    “老板,这间上房,就给了这位姑娘和。。。和她的朋友。”沈耀突然一翻手,掏出一把金叶子,放在了柜台上。

    “这。。。。”老板已高兴得发疯,今天赚的钱,比往年一年都多。

    “不用,我们自己有钱。”汪成雨从腰间摘下一块翠玉,也放在柜台上,老板高兴得几乎傻了。

    “谢谢你。”林桑捧起桌上的金叶子,放在沈耀手里。

    “不如,我请各位吃一顿?”沈耀试探着道,手里摩挲着金叶子,惴惴不安。

    “不了,我们还有事。”汪成雨突然板了脸,一手一个,拉着两人就往房间走去,全然不理会身后沈耀失望的目光。

    “这就是沈耀?”萧果果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知道要不是林桑半路截胡,自己现下恐怕正在沈家的地牢里接受严刑拷打。

    “嗯。”林桑点点头,夸道,“他功夫不错,要不是我用了我的绝招,投机取巧,怕是赢不了他。”

    “哼,真小人,伪君子。”汪成雨哼道。

    “你好像对他有什么成见?”林桑奇道,汪成雨和沈耀并未交手,当然交手也完全打不过,不知为何却有这么大意见。

    “不敢不敢,”汪成雨讥诮道,“我对几大家族嘛,都没什么好印象。”

    “你这是嫉妒!”萧果果拆穿道。

    “你胡说八道,我嫉妒什么?”汪成雨不服,伸手拍萧果果的肩膀,萧果果脚步一滑,即向前方躲开了。

    三人笑闹着跟着店小二走入房间,这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干净整洁,一路风餐露宿的三人,对这房间很满意。

    “啊,大床啊。”萧果果扑到绵软的床上,再也不肯起来。汪成雨让小二沏了壶好茶,和林桑慢慢品着茶。

    “你说这扬州,连个客栈都这么抢手,也不知隔壁是什么人,怎么就住满了?”汪成雨不满道。

    “沈耀也来了,我估计扬州城里要有大事。”林桑突然道,她把金叶子递给沈耀时,感觉他右手微微发抖,好像受了些伤。

    “大事?什么大事?”萧果果惊坐而起。

    “嘘!”汪成雨突然指了指墙壁,隔壁有人在说话。

    “我们就这么去,不是送死吗?”一女声道。

    “怎么是送死?我们练就武功,本就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家族兄弟,此刻正是到了我们上场的时候。”一个男声反驳。

    “我。。。我不想去。”

    “不想去?哼,贪生怕死!朱雀堂给你吃穿,庇佑你家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提?”

    “对,我贪生怕死?我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什么?为了我,你就更应该去!”

    “那人实在厉害,他杀了袁家满门,我们去了就如螳臂挡车!白白送死!”

    “螳臂又如何,我们受了师门的恩惠,能挡得半刻,也是应当的!”

    “可我。。我。。。我怀了孩子了!”

    “什么?多久了?”

    “两个月了。”

    “你怎么早不说?”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一声重重的叹息声之后,隔壁再也没有声音,萧果果三人听得目瞪口呆,既感慨于这男子的深明大义,又可怜那未出世的孩子未知的命运,而且,他们听出,好像那个杀袁不屈的家伙,也来到了扬州城。

    “我们怎么办?”萧果果悄声道。

    “静观其变。”林桑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四个字。

    是夜,林桑已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入睡甚深,汪成雨也趴在桌子上流了一堆哈喇子,只有萧果果满怀心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他起来披了件衣服,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月色,想着往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就该缠着母亲做各种馅儿的月饼了。

    正沉思间,“嗖”地一声,一枚飞镖正射在隔壁的窗棂上,隔壁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一只细白的手轻轻拔下飞镖,就着月光,萧果果看到那镖磨得尖细,就像妇人用的锥子,不一会,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妇人轻轻从窗口跳下,背着臃肿的包袱,悄悄地下了楼,萧果果一时好奇,不禁悄悄跟了上去。

    那妇人走的十分匆忙,故而不甚警觉,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跟着的萧果果,萧果果一路跟随了几里地,七弯八绕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只见那妇人把包袱解开,换了一身村妇的粗布衣衫,又匆匆往城外而去,萧果果直跟到城门,此时正值深夜,城门已关,那妇人见出不去城,就在城门边上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萧果果看了一眼客栈招牌,“悦来客栈”,那个射飞镖的人是谁?萧果果想不出,但又顿觉无聊起来,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不得已背叛了师门的寻常故事,这样的秘事,江湖中各门各派也不知都有多少,不算稀奇。

    萧果果跃上屋顶,欣赏了半天空中圆月,却又听到房屋里有人絮絮说话,无巧不成书,原来萧果果此刻坐的屋顶下面,正是刚刚那妇人住的房间,听声音,除了那妇人外,还另有一个男声,却不是半天客栈中的那个男声,此声较为雄浑,白天客栈中的男声较为尖细。

    “朱师兄,我一心为你,没想到,祸到临头,你也对我不管不顾!”妇人道。

    “我心里自然也是爱你的。”男人道,“但师门有难,我怎能临阵脱逃?”

    “那你就不管我和孩子了吗?”妇人泣道。

    “孩子?什么时候的事?”男人又惊又喜。

    “就这几天,我身子惫懒得很,吃几口就烦闷欲呕,我找大夫摸了脉,已怀孕两个月了。”妇人幽幽道。

    “太好了!”男人大叫一声。

    “那你肯跟我走了么?”妇人声音中充满希望。

    “倩娘,我不能跟你走。”男人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你走吧,走的远远的。好好地把孩子养大。”

    萧果果听到这里,颇觉有趣,原来是一出一女二夫的好戏,这妇人居然在福瑞客栈和悦来客栈各有一个姘头,也不知这孩子是谁的,这两个男人虽然品行不端,与人私通,关键时刻却又以师门为重,不肯带她逃命,颇讲义气,简直令萧果果匪夷所思。

    萧果果听来听去,屋中男女只翻来覆去那些话,毫无新意,不知过了多久,只剩妇人低低的哭泣声,萧果果足尖一点,跃下房顶,慢慢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