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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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朱门厮杀

    快马疾行了约半个多时辰,林桑远远望见了在远处山谷里的庞大建筑群,层层叠叠,堆满了整个山谷,只是与如此庞大的建筑不相符的是,安静,好安静,没有任何鸡鸣狗吠之声。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最后一丝余辉映红了天边的云彩,朱氏大宅原本朱红的瓦片也更加闪亮夺目。

    沈耀轻轻勒了勒白马,白马听话地渐渐放轻脚步,在离庄子四五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林姑娘,我们怕是只能骑到这了,再近,恐怕就被那人听见了,虽然不知道他来没来,但我们还是要小心些。”沈耀下了马,对林桑道。

    “好。”林桑点点头,眼神看着朱家大宅,充满了戒备,她感觉出了一股不详的气息正在渐渐笼罩庄子。

    沈耀放了白马,示意它跑得远远地,然后和林桑并行,施展轻功,往朱家庄而去,只一刻钟功夫,两人就到了朱家正门,门口站着两个劲装的弟子,一言不发地目视前方,看见沈耀和林桑两人,也不为所动,因为他们知道,不论是什么人前来,都没什么区别了,过了子时,都是死人一个。

    “这位兄弟,在下沈耀。”沈耀挑了一个略年长的弟子,拱了拱手,道,“求见朱堂主。”

    那人眼皮上下翻动了一下,看清来者身份,道:“请进。”

    “?”沈耀修养良好,但仍忍不住吃惊,“还请兄台通报一下。”

    “不用通报,师父说了,子时之前前来的,都是客人。不用通报,直接进即可。”

    那人说完又毫无表情地目视前方,丝毫没有引路的意思,好在世家大族,门户结构总是差不多的,沈耀进了门,稍加观望,就判断出主屋方位,他带着林桑七拐八绕,来到一个大厅,上面用烫金的隶书写了“朱雀堂”三个字。

    主屋正中的太师椅上,瘫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须发已白,只一对眉毛乌黑油亮,气势冲天,正是朱雀堂和玄武门的掌舵人--朱聪。

    “居然还有人来?”朱聪抬了抬眼皮又很快放下,还是个外人。

    “朱伯父。”沈耀拱了拱手,道,“沈耀不才,愿意协助。”

    “好,好,好!”朱聪的声音苍老嘶哑,“沈镇南终于还是比我高了一筹,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沈耀浑身一振,沈镇南是他的父亲,五年前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所以他年纪轻轻就被迫执掌门户,五年来,已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沈镇南”三个字。

    “你不该来!”朱聪喝了口凉茶,嗓子润了些,道:“江湖后生以你为最,你死了,这江湖怕是要大乱了。”

    “前辈谬赞了,江湖人才辈出,沈耀不足为道,而且沈耀身为武林盟主,自然担当保护武林大族的重任。”沈耀掷地有声。

    “好,很好,你的心意很好,只是,只是那人太厉害,你我二人也恐难敌过。”

    “那人是谁?”林桑突然问道。

    “你是。。。。”朱聪眯了眯眼,武林大会那天他提前退场,并不认识最后上场的林桑。

    “这是林桑姑娘。”沈耀道,说起林桑的名字时,他的声音忍不住温柔了几分。

    “林桑?”朱聪努力回忆着,好像特别耳熟,武林大会后经常听到这个名字,“就是打败你的那个丫头?”

    “是。”沈耀不卑不亢,并不以败于林桑之手为耻。

    朱聪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林桑,自与萧果果、汪成雨几人游历以来,她一直做男装打扮,她跟着沈耀进门,默不作声,朱聪还以为她是沈耀的一个小厮长随,此时定睛来看,才发现是个面貌极俊秀的后生,待她出声时,方知是个姑娘女扮男装,只见她眼珠漆黑清亮,带着一股子灵气和不谙世事的天真。

    “你叫林桑?”朱聪突然明知故问。

    “嗯。”林桑点点头。

    “太像了,太像了。”朱聪只觉得林桑像极了一个人,却一时想不起那人是谁。

    “像什么?”林桑不解,问沈耀。

    “像一个故人。”朱聪道。

    “故人?哪个故人?”沈耀奇道。

    “不对,不对。”朱聪又忽而疯狂摇头,发觉自己认错了人,自己记忆中的那人早已离世多年了。

    “什么不对?”沈耀和林桑对视一眼,看着自言自语的朱聪,十分费解。

    “没什么,大敌当前,现下什么也不重要了。”朱聪恢复了理智,指了指旁边的两张椅子,“坐吧,现在离子时还有些时辰。”

    “前辈怎知道是子时?”沈耀不解,从入门时就听看门弟子说子时怎样怎样,难道杀人还挑时间?

    “呵呵,那人猖狂得狠,提前几天就给我来信了。”朱聪从怀里掏出一丛柔软的手绢,连同一只飞镖扔在桌上。

    沈耀拿过手绢,发现那手绢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与女子的脂粉香气不同,像是书卷的味道。在手绢正中,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八月十五子时,我来取命。”

    这几个字从字句上来看不含任何威胁或者凶狠的语气,但把杀人灭门的事说得如此平淡,更充满了恐惧肃杀之意,沈耀看完,不自觉地看了看四周,安静的宅子里针落可闻。

    “你认识他是谁,是不是?”一直安静的林桑突然问道,她觉得朱聪显得太镇定了些。

    朱聪一愣,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他是谁?”沈耀这才回过神来,重新体味手绢上的那句话,确实感觉这句话过于熟稔,就像熟人之间的寻常通知。

    朱聪打定了主意不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大门,神情却已到了远方。

    “袁不屈也认识那人?”沈耀想起在路上听说的袁家被灭门一事。

    朱聪没有动,也没有否认。

    “朱伯伯,你若认识那人,大可以告诉我们那人的武功路数,我们共同分析出他的弱点,就容易得多了。”沈耀恳切道。

    “他没有弱点,原先他还有个心软的毛病,只是很多年前,这毛病就没有了。”朱聪神情一动,眼睛里燃起了火焰,只是那火焰转瞬即逝,被无助的恐惧和绝望代替。

    “难道我们就坐在这等死?您的家人怎么办?”

    “他们已经走了,从我接到这封信的那天,就已经遣散了他们。”

    沈耀点点头,怪不得他觉得这宅子安静得可怕,原来偌大的宅子,除了几个誓死效忠的弟子,竟然只剩下了朱聪一人。

    “那扬州封城的事,也是您干的?”沈耀问道。

    朱聪点点头,把凉茶一饮而尽,眼中充满悲凉之色:“我一接到这信,就知死期不远了,于是遣两派弟子外出办事,盼他们能逃过一劫,不知怎地走漏了风声,他们星夜赶来,我不肯他们和我一样等在家里送死,以命相逼,他们才只好住到城中去,为了保全他们的性命,我只好使些手段,把他们困在城中,虽不能困得多久,那也能耽误一时三刻,总好过来白白送死!”

    “况且,那人说了,来取我的命,就不会滥杀无辜,我这条命,死不足惜。”朱聪眼睛扫了扫沈、林二人,不再说话。

    等死的时候,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三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天光渐渐熄灭,黑夜慢慢降临,沈耀突然感到很疲倦,他觉得这江湖实在乏味得紧,自己六岁习武至今,孜孜追求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人人追求的功名利禄他早都有了,可如今,又该追求什么?

    林桑闭着眼睛,头顶冒出丝丝热气,她竟然在练功。

    朱聪笑了笑,满怀羡慕地看着林桑,多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这种时候还能静下心来练功。朱聪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还未成亲的时候,也曾行侠江湖,只为保护一个无辜的少女寻找亲人,那时他也曾挡在少女身前替她抵挡所有的危险,只是那时光太短暂,快乐也太短暂。

    突然,烛心爆了两爆,本已渐渐熄灭的蜡烛,又旺盛地燃烧起来。

    沈耀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被凝结了一般,十分寒冷。

    “他来了。”朱聪的声音很平淡。

    “哼,朱老三,知道我来了,你还不出门迎接?”那声音尖锐刺耳,由远及近,甫一说完,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怪人突然出现大厅门口。

    “哟,还有两个小朋友?”黑袍怪客看见林桑和沈耀,一愣。

    “这两位少侠是侠义之人,知道我有难,执意要来帮我,和你我二人的仇怨无关,你莫要动他们!”朱聪的胡子瑟瑟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哼,都在这了,还能无关?所有见过我的人都得死。”黑袍怪客看向沈耀,“沈镇南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今日你也在这,省得我多跑一趟。”

    “你认识我爹?”沈耀绷紧了神经,蓄势待发,他和父亲生的相像,很多见过他的人都能认出他的父亲,因此不以为意。

    “哼,沈镇南那个小子,还活着吗?”黑袍怪客冷哼一声道。

    “我爹他。。已经失踪五年了。”沈耀眼神黯然。

    “嗯?跑了?”黑袍怪客惨白干枯的手指摩挲着一把短剑,“真是不聪明。”

    “你别侮辱我爹。”沈耀“霍”地站起来,瞪着黑袍怪客。

    黑袍怪客发出“嘁”地一声,转头看向林桑,细看之下,不禁有些愣神,这个后生,长得和那人真像,仔细想时,记忆中的人儿却又变得模糊不清,大概是错觉罢。

    林桑仍旧盘腿坐在椅子上,双手成诀,头上冒出一丝丝热气。

    “无名心法?”黑袍怪客突然道,“曾无名也下山来了?”

    无名神功在江湖上久已失传,早已没人练了,很多年轻的子弟并不知道这门武功,就连沈耀,也只知皮毛,他曾在父亲的手札中看过记载,只知这武功霸道厉害,父亲对这门功夫十分向往,但寻找多年也没有找到一丝线索,听黑袍怪客讲起时,沈耀浑身一震,心里想:“原来林姑娘练的是这门功夫,难怪如此厉害。”

    “好了,废话不多说,快子时了。”黑袍怪客歪了歪头,看向朱聪,“你自己动手吧,免得脏了我的袍子。”

    “好!好!好!”

    朱聪连连后退,颤抖着喊了三个“好”字,一纵身,往侧门逃去。

    “找死!”黑袍怪客身法诡异,朱聪刚到侧门,他已悠闲地站在侧门边上,玩味地看着朱聪,朱聪生生地顿住脚步,绝望地发现自己和这黑袍怪客的武功实在相差太远,无论怎么逃,也是逃不掉的了。

    “沈兄弟,看准了!”朱聪一跺脚,深吸一口气,手上多了一只判官笔,那判官笔长不过一尺,末端纯银色的狼毫光滑柔顺,没有丝毫杂质。

    “哼。”黑袍怪客看到朱聪拿出了家传的判官笔,浑不在意,仍旧懒懒散散地站着,玩味地看着朱聪。

    朱聪一运力,判官笔末端的银色狼毫立刻根根笔直,就像是无数把锥子同时从四面八方向黑袍怪客袭来。

    黑袍怪客略一提气,拔地而起,又轻飘飘地落在了朱聪的身后。

    朱聪脚踏八方步,顺势转身,又向黑袍一指,使出了家传判官三十六式中的第十三式--回头是岸。

    黑袍怪客的黑袍无风而动,伸出手指轻轻一弹,判官笔上根根有序的银色狼毫瞬间变得杂乱无章,有的直接断折后掉在了地上。

    “这判官三十六式,怎地还是如此草包?”黑袍怪客出言不逊,“我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其中有十二式纯属画蛇添足,去除之后威力更大,你怎不听?”

    朱聪面目胀红,那人说得不错,二十四式的判官笔的确威力大增,可自己武功不如他,本想出其不意,自然不能用平时惯用的武功,哪想到这人记忆恁好,这一式回头是岸,他当年只在他面前耍过一次,还只半招,被他否定后再也没有在他面前用过,现下居然一下就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