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我转到后山之时，发现了整整齐齐的上百个新坟，每个坟头前面都立着一块木碑，记录埋葬者的姓名生辰，就连厨子和伙夫也不例外，最前面的一个大木碑上，则写着萧远声和陆子珊的名字。萧远声和陆子珊正是天山派的当家人，也是这小子的爹妈。”白眉道人皱眉道，他发现“萧果果”对于家族被灭之事毫无反应，一点悲痛也无，心下奇怪，面上却不露分毫。

    “于是我推断，这姓萧的小子于灭门前下山，肯定把极紧要的东西带走了，哼，玄心诀必然在他身上。”白眉道人“哼”了一声。

    “那就怪了，如果是仇家来寻仇，那怎么还会给他们挖坟立碑？”葛厉问道。

    “那我怎知？我转了一圈，没找到玄心诀，便下山了。”白眉道人翻了个白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冲“萧果果”道，“小子，你爹妈都死了，没人给你做靠山了，我劝你趁早把玄心诀交给我罢，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你也不是无罪，你犯了上榜的大罪，你可知自己在灭人全家的时候，自己的全家也被灭了？你乖乖地听我话，我劝大家看在你全家被灭的份上，保你一条性命。”

    “萧果果”终于抬起了头，一双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孔泰，又看了看白眉道人，不知如何是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白眉道人见“萧果果”只哭个不停，并不交代秘诀所在，耐心耗尽，走上前去，一手拎起他的领子，直把他双脚拎得脱离了地面，不住摇晃，大声道：“快说！快说！”

    “你放开他！”

    突然间，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声音虽不大，众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白眉道人一时迷茫，不知谁在说话。

    “我！叫！你！放！开！他！”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白眉道人只觉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身体不自觉地往前一扑，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踢，跟着胖腰一拧，生生转了个身，一掌推出，与来者对了个掌，只觉对方掌力不大，但却绵绵不绝，海浪般一浪过后还有一浪，白眉道人用内力一推，把对方震开，自己也斜挎一步站定，此时方才看到，对方竟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目隐隐脱去孩童模样，脸上逐渐显出棱角，一双狭长的眼睛又惊又疑，正是萧果果。

    “哪儿来的臭小子，你干什么？”白眉道人被袭了一手，很不高兴。

    “你说的天山被灭一事，可当真么？”萧果果厉声问道。

    “自然当真，出家人不打诳语。”白眉道人顺口道，转念一想，又驳道，“我当不当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什么闲事？”

    “是真的。。。”萧果果喃喃道。

    “什么真的假的，你发什么疯？”白眉道人气道。

    “哈哈。”萧果果轻笑一声，慢慢后退，突然腿一软，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汪成雨和林桑越众而出，一左一右蹲在萧果果身旁。

    “老汪，林桑，是真的，哈，真的。”萧果果抬起头，扯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双眼中充满了悲伤，留下两行血泪，“我没有家了，我爹爹妈妈都死了！”

    汪成雨和林桑看着萧果果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话，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真正体会别人的心情，尤其是痛苦之情，更难感同身受。

    萧果果忽然跳起，放声长啸，不知过了多久，啸声渐停，落地之时，胸前衣襟上全是点点鲜血，悲痛之情，让众人垂目。

    “林桑？”葛厉微微皱眉，他站得离萧果果最近，听得最清楚，于是转头看向林桑，依稀觉得她眉眼十分熟悉，现下仔细看时，果然与当日武林大会上技压群雄的蓝衣少女十分相似。

    “是他，是汪成雨！”“威虎双雄”之一的景硕忽然道，他原本来的早，站在石台附近，三个犯人押上来时背对着他，又都低垂着头，他没看清他们的脸，可现在汪成雨、林桑、萧果果三人都是面对着他的，虽然穿着已大不相同，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曾在关中城外试探他的年轻人，只不过那时他穿着华丽，行为高调，像个纨绔子弟，而现在却衣衫破旧，满面风霜，但仔细看时，眉眼却未变，景硕对自己的记性和眼力十分自信。

    “他才是汪成雨！”景硕大声道。

    景硕这句话声音很大，如同炸雷一般在广场上响起，无数道目光或疑问、或愤怒、或吃惊都射向了他，柳城拉了拉景硕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怎么回事？”白眉道人眼中充满疑问，指了指汪林二人，又指了指被绑缚的三人，向孔泰问道，“这是林桑，这是汪成雨，那这两位是谁？”

    孔泰的冷汗湿透了脊背，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鬓角，故作镇定地道：“这自然是朱门案的凶手，江湖追杀榜第一名的江洋大盗。”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葛厉淡淡道，一双锐眼仿佛洞穿了一切，“你在何时，何地，又是如何擒了他们三人？”

    “这。。。”孔泰道，“这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我数日前在官道上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略施小计，就擒了来，没想到他们这么不中用，武功差得很。”

    “林桑在比武大会上打败了沈耀，这么轻易就被你擒住，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其中的缘由？”葛厉上前一步，大声道，“还是说，你早知他们的身份，却想借机光耀一番，再捞一笔钱财？更或者，这三人根本就是你找来冒充的？”

    “你。。。你血口喷人！”孔泰尖叫一声，飞身扑向葛厉，一双铁拳虎虎生风，招招取他要害，葛厉脸色一变，身体急剧后退，堪堪躲过这一击。

    葛厉心中大惊，他自小聪明绝顶，学识广博，但由于涉猎太多，于武学上不太专注，所以武功不是太好，平时信奉的就是广结善缘，与人为乐，加之他博闻广识，江湖诸事如数家珍，为人公正，不偏不倚，被封了个“江湖百晓生”的名号，倒也为江湖人所敬重，每逢重大集会，总会请他作见证，甚少与人动手，今日不知怎么了，居然当众揭穿孔泰的龌龊心思，逼得他狗急跳墙，要取自己性命。

    “住手！”白眉道人胖大的身子横在孔泰和葛厉中间，“到底谁真谁假？”

    “你难道看不出？”葛厉指了指悲痛欲绝的萧果果，又指了指另一个无动于衷的“萧果果”。

    白眉道人恍然大悟，难怪他刚才提到“天山被灭”之时，心中就觉奇怪，原来关节竟在这里，任何一个人，听说自己的父母族人被杀之时，都不会像他一样一脸平静。

    “居然是三个假的？”

    “哼，这也不奇怪，三十万两银子，谁能不动心？林桑那妖女武功高强，哪是那么容易就捉到的。”

    “真是心机莫测，咱们走江湖的，怎能如此胡作非为？”

    “我怎么想不到这样的好计策？”

    “幸亏你想不到，不然现下难看的就是你了。”

    众人议论纷纷，一会看向孔泰，一会又看向真假三人，都没想到，自己翻山越岭，居然看了这么一场好戏。

    “好，好啊，孔泰，你可真是厉害！”白眉道人哈哈笑道，“年轻时你就爱耍小聪明，没想到几十年过去，真是一点都没变，居然想出这样的法子。”

    “不过你也不是全无对处。”白眉道人努努嘴，道，“要不是你，这三人恐怕也不会自己现身出来，哈哈，真是妙极了，省得我天南海北地去走访查问。”

    孔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众目睽睽之下，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不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把家财耗得只剩一个空架子，他也不会这么兵行险着。

    “我且问你，玄心诀是不是被你带下了山去。”白眉道人转向萧果果，问道。

    萧果果抬头看了一眼白眉道人，淡淡道：“什么玄心诀，我不知道。”

    “哼，小子，刚才我跟他说的话，现下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白眉道人心中十分不快，刚才劝这个冒牌货，已经用尽了他最大的耐心，现在难道还要重来一遍吗，又道，“你最好识相些，别再要我多费口舌。”

    “说了不知道，你听不懂吗？”汪成雨挡在萧果果身前，大声道。

    “哼，姓汪的小子，你要多管闲事吗？”白眉道人厉声道。

    “管不管闲事，难道我们三人，今日还能活着下山吗？”汪成雨回道。

    “说得不错，你们三人，今日无论如何，也无法跑脱的了。那玄心诀，你要带入地府吗？”白眉道人点头笑道。

    “哈哈哈。。”萧果果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唱到，“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你笑什么，你可是疯了吗？”白眉道人皱眉道。

    “你想要玄心诀，是吗？”萧果果问道。

    白眉道人愣愣地点点头，想不到刚刚还十分抗拒的萧果果，突然如此发问，以为事情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我没有。”萧果果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又恢复了往日的顽皮模样，仿佛已全然忘了自己的丧亲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