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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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李四针

    天来客栈在关中城正中,正好在五柳巷回唐门的路上,平日里客来客往,想要住房更要提前预订,不过汪成雨不是来住店的,他来找人。

    为了保险起见,汪成雨打算先找到店家打听一下情况,刚走到柜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算账,只见她纤细的手指上下翻飞,打得算盘噼里啪啦响,正是苏彤。

    汪成雨心中一喜,有熟人事情就好办多了,连忙上前打个招呼,苏彤一见他,也是又惊又喜。

    原来这天来客栈竟也是她和老苏的产业,只不过老苏开惯了茶摊,这里的生意一捋顺,就回郊外看茶摊去了,这里的生意她都交给了掌柜,只不过每逢初一、十五过来查账,今天虽是十八,但老苏前两天病了几日,耽搁了几天,她才刚来不久,竟然就碰上了汪成雨,真是天公作美。

    汪成雨把来意跟苏彤一说,苏彤立即表示帮忙,并把二楼的小二叫来,问他情况,小二听了汪成雨对钟无的描述,立刻就说有这号人,正住在二楼天字第一号房。

    汪成雨拱手笑道:“你记得倒清楚!”

    小二笑道:“别人我记不清,这人我却记得清,看他的打扮,像个庄稼汉,哪有钱住客店,可他出手就是成锭的银子,阔绰的很呢!”

    汪成雨问道:“他可在房里么?”

    小二回:“今儿倒没见他出去。”

    汪成雨点点头,抬脚来到了二楼天字第一号房,刚要敲门之时,就听门里有两人在争吵,此时正值正午,大堂里人声鼎沸,若不离近了则一点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汪成雨透过门缝往房间里看去,里面果然有两个人相对而坐,面对着汪成雨的那人浓眉大眼,长相憨厚,正是前几日在五柳巷中才见过的神医钟无,也是汪成雨此行的目标,而另一人背对着他,看不到脸庞,衣服十分破旧,腰间还挂着个大葫芦,声音听上去并不陌生,汪成雨正在思索这人的身份,忽听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汪成雨立马望去,但见门里两人越吵越凶,背对那人一拂袖子,桌上的茶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人转过了脸来,竟然是钟无的师弟李四针!汪成雨心中疑惑,二人虽一直吵吵闹闹,内里却亲如兄弟,当日钟无被迫进宫行医,李四针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那茅庐,坚决要等他回来,深厚情谊可见一斑,可今天为何如此激烈争吵?

    汪成雨正要敲门,就听门内脚步声蹬蹬蹬响起,越来越近,紧接着李四针呼啦一声拉开木门,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差点和汪成雨撞了个满怀,他看见汪成雨只觉十分眼熟,一时想不起是谁,故而一愣,脚步却不停,蹬蹬蹬下楼去了。

    钟无看见门口的汪成雨,有些讪讪的,似被人撞破了丑事似的尴尬,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露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汪成雨却十万火急,无暇理会钟无的尴尬,不请自入,进门的同时掌风一激,两扇房门自内而外轻轻关上,竟没发出一点声响,汪成雨故意露了一手功夫给钟无看,一会便可少费些口舌,钟无的脸色果然变了几变,但却始终没主动开口。

    汪成雨也不废话,直接说明来意,请钟无前往唐门为唐不仁解毒,钟无拒绝道:“汪公子,你若是早来一个时辰,这忙我自当义不容辞,可现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汪成雨正要再劝,却见钟无慢慢伸出两只手臂,其中右手自手腕处齐根截断,左手手掌光秃秃的,只剩一个拇指,其余四指也已齐根截断,断处仍包扎着绷带,绷带的缝隙里还在往外渗着血水,显是新伤。

    汪成雨大惊,他夜探五柳巷之时,曾在门缝之中看到钟无为面具男子医伤,那时已见到他右手残缺,但左手仍然完好无损,现在才过去不过几日,左手竟然也只剩下一个肉掌。

    汪成雨纵然见过些世面,也不由惊呆了:“你。。的手?”

    钟无惨然一笑:“这世上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

    汪成雨道:“你加入了十字门?”

    钟无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语气却有些如释重负:“我这个样子,以后永远也无法行医了,所以你这忙,恕我无能为力。”

    汪成雨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种结局,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是这个情况,他既为钟无感到遗憾,又觉有负陆离所托,不知如何跟陆离交代,他慢慢走下楼梯,正迷茫间,又见李四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这次却是冲着他来的。

    李四针一看见汪成雨,就抢上一步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汪成雨!”

    汪成雨心思转的极快,看见李四针,他心里连叫谢天谢地,他怎么忘了李四针这号人物呢,他的医术不在钟无之下,且没有钟无那起子臭规矩,要比钟无好沟通得多!

    想到此处,汪成雨一拍脑门,吓了李四针一大跳:“你大惊小怪地作什么!”

    汪成雨喜道:“四针兄,我正有事要求你!”

    李四针不满道:“我现下已不是四针了,我早已赢了钟无,现在我是二针!”

    汪成雨怕李四针学了钟无的医术,也学了他诸多规矩,出言相激道:“二针四针,能医好病的才是好针,李兄,眼下我手里正有个得了急症的病人,遍寻城中名医,无人能救,不知你医术几何,能否相救?”

    李四针一听又有疑难杂症,便两眼放光,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就要施救,当下也不推辞,跟着汪成雨,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唐门。

    李四针看着唐门那两扇厚重的红色木门,砸了咂舌:“你那病人是什么人,怎地带我来唐门?”

    汪成雨笑道:“不瞒李兄,这人正是出身唐门。”

    李四针脸色微变,道:“唐门门主毒术高超,毒医本就相通,有他在,倒也用不着我了!”

    李四针说罢,转身便走,仿佛对唐门有极深的恐惧,汪成雨想不到唐门的名号在世人眼中如此恐怖,李四针在医术上面从不服人,一遇疑难杂症,立马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就连皇帝老儿,也想治上一治,眼下到了唐门,却不敢近前,左顾右盼,只想溜之大吉。

    汪成雨忙拉了李四针的胳膊,恳切道:“唐门主医术再高超,也难自医,现下需要你救的,正是唐门主!”

    汪成雨不由分说,拉着李四针就往里走,嘴上劝道:“连唐门治不好的病你都能治好,此番经历,足以吹嘘半生了!”

    李四针本来就心痒难耐,只是碍于唐门威势,在救与不救之间摇摆不定,现在听汪成雨说得诱人,心一横,半推半就,跟着汪成雨来到了唐不仁的床前。

    陆离等人早已久候多时,见来人不是钟无,反而是李四针,吃了一惊,但又想到李四针医术亦不弱,忙请李四针上前医治。

    李四针一见病榻上的唐不仁,脸上倏然变色:“这是中毒之象!”

    唐忠等人原本还对李四针抱有疑问,只觉此人衣着邋遢,浑身乱糟糟的,像个落魄的江湖术士,但见他不必诊脉,便已看出端倪,心下也微微放心。

    李四针上前翻翻唐不仁的眼皮,又趴在他胸口听了听呼吸,这才伸出两指,搭在唐不仁的右手腕上,闭上眼睛,细细诊起脉来,只见他眉头微蹙,一时点头,一时摇头,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良久,李四针才睁开眼睛,拿起早已备好的纸笔,奋笔疾书,药方写好,童儿立刻去药堂抓药,好在唐门的主业之一就是研制毒药,药方上的众多药材府里都有现成的,不出片刻,童儿已从药堂配了药回来,当下就要起锅煎药。

    陆离和朱元朗走上前去,对李四针甚为感激:“不知我师父中的什么毒?”

    李四针瞧瞧陆离,“咦”了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厉害毒药,只不过多次中毒,层层累积,才显今日之象!”

    “多次中毒?”陆离奇道,“你意思是,我师父早就中毒多次?”

    李四针点点头:“把你的手给我。”

    陆离不明所以,伸出右手,李四针仿佛验证什么似的,轻轻一搭陆离的脉,满意地点点头:”你也中了毒!不过已解了。”

    说话间,童儿已煎好浓浓的一碗药,端到床前,就要给唐不仁服下,李四针见状,连忙道:“别急!”

    众人惊愕:“怎么了?”

    李四针摇头道:“还缺一味药引。”

    唐忠道:“什么药引?药石之物,只有你说不出,没有我唐门拿不出的!”

    李四针右手指指陆离:“他!”

    唐忠奇道:“人怎能做药引?”

    李四针神秘一笑:“那倒不必,他之前中毒许久,刚刚解毒,血液中此时毒性和药性并存,正是一味上好的解毒药引,只需几滴血即可。”

    以人血做药引,自古就有药方,众人倒也不以为奇,陆离当下即拿软剑挑破了手指,滴了几滴到药汤之中。

    童儿把药汤一勺一勺喂唐不仁服下,但由于唐不仁昏迷不醒,一勺里总有半勺从嘴角边漏了出来,但饶是如此,一碗汤药喂下,不出片刻,唐不仁的面色即由白转红,呼吸也渐渐平稳,不似之前粗重。

    汪成雨赞道:“几年不见,没想到李先生的医术有如此进步!”

    李四针摆摆手,得意之色却溢于言表,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汪成雨又说得恳切,李四针听了真是浑身舒畅。

    陆离问道:“我师父什么时候能醒来?”

    李四针眉头微蹙,按理说唐不仁用药过后,应该立即醒转,可半个时辰过去,仍无醒转之象,李四针生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对不起汪成雨的赞美,赶紧上前重新给唐不仁把脉,半晌过后,终于摇了摇头,大声道:“唐老爷子中毒已深,大限将至,我是无法了!”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抬脚走了出去。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刚才明明说毒已解了,怎么又变成了大限将至?这个庸医,果然不靠谱!

    只有汪成雨觉得,其中或有隐情,他施展轻功,一个呼吸之间就跟上了李四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