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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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谱毁

    汪沛冷哼一声,身上那股热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隔空一掌拍向火炉中燃得正旺的火焰,那火苗抖都没抖一下,就这么熄灭了。

    宋灵儿道:“啊,这是烈焰掌!我听我师父说过,汪家世代炼剑,从熔炼的手法中发明了一门极厉害的掌法,可以将真气凝成高热,练得厉害了可以隔空熔物!”

    汪沛瞥了宋灵儿一眼,想不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小丫头,竟然能一眼看出他的武功!

    汪成雨却翻个白眼:“原来你早知道断魂钉的事,为何还要助纣为虐?”

    汪沛双眉一凛:“我如何做事,还需向你讨教吗?”

    汪成雨反唇相讥:“我倒是不知,咱们汪家竟已要靠偷工减料来维持家业,我祖父泉下有知,怕要来亲手将你捉去!”

    汪沛大怒:“你懂什么!”

    说罢双掌齐出,拍向汪成雨胸前,汪成雨只觉得自己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温热起来,不出片刻,脸上已沁出汗珠,烈焰掌果然名不虚传。

    “小心!”陆离叫道。

    汪沛的烈焰掌行至汪成雨胸前三寸时,突然往前一抓,一双掌变成了一对爪子,一上一下要扣汪成雨左肩左肘,正是小擒拿手。

    汪成雨处变不惊,他本就存心想看他爹是否对他还有些许亲情,热掌及胸时,他已暗自蓄了内力,准备硬接这一掌,但双掌临时改路,他心中颇为感动,汪沛只是要制住他,给他点颜色瞧瞧,并不是真的要伤他,思及至此,汪成雨更不反抗,任由汪沛制住了他左肘,但汪沛不知,还道汪成雨功夫还如从前一般稀松,让他一招得手。

    宋灵儿大声道:“汪大哥,你怎么不躲?”

    汪沛一手扣住汪成雨,怒道:“就你这点子功夫,还自称大侠!敢管我的事?你给我去祠堂反省罢!”

    汪成雨却道:“你们的事,我不想管!断魂钉的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我再修书一封给唐门门主,让他另找别家供应便是,只是这汪家家业,为何败得这么快?我记得祖父在时,七十二座锻炉还有大半是燃着的,怎么到了父亲手中,竟连一枚小小的断魂钉都做不出来了!”

    汪沛不知道汪成雨怎么从他手中滑走的,他明明用了真力扣住他肩窝要穴,但见汪成雨又在面对面跟他说话时,方惊觉汪成雨早已不在他手中,不禁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汪沛再次出掌出力,想效仿刚才那一抓,可汪成雨这次滑不溜手,明明手都已经摸到了他的衣带,可还是被他从手中溜走了。

    汪沛生了真气,双掌虎虎生风,汪成雨衣带已有几处被他的烈焰掌打得焦黑,散发出一种烧焦的怪味。

    汪成雨左右上下躲着,口中不停:“我祖父把偌大家业托付于你,你可对得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吗?”

    这话正中汪沛心事,他日夜不辍,就怕偌大产业败在自己手中,无颜见列祖列宗,可很多事并不是他努力些就能得来的,他脑中嗡地一声,想起父亲临死前对他的吩咐,他竟然全然抛诸脑后,汪家落败,难道是因他的缘故吗?

    不!不关他的事,汪家败相早有痕迹,早几代时便已颓势渐露,只不过传到他时更加明显罢了!正如大厦将倾,一开始只是门柱开裂,摇摇欲坠,在外人看来仍是完好的,忽然有一天,最结实的那根柱子也断了,整座大厦便摧枯拉朽般倾覆,汪沛很倒霉,他就是在大厦将倾时接过的家主之位,人人都说他不行,文武不及先辈,就连生的儿子,也如废柴一般不堪大用,想到这里,汪沛心中不忿,又一掌打出,正打在刚才已熄灭的火炉中,炉火刚熄,还带些余温,受了汪沛火热的一掌,竟然又劈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没人说话,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就连素爱打趣的宋灵儿,都老实噤声,只有锻炉中的木料烧得噼啪作响。

    汪沛瞪着汪成雨,良久,身上的气势忽然敛去,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叹息道:“你可知,咱们的矿山,早已挖不出铁料了!”

    “你说什么?”汪成雨心中一凛,难以置信。

    原来汪家锻炉后面连接的那一大片山林,正是一座巨大的矿山,汪家先祖在此发家,世世代代更是从铁矿山中挖取铁料锻造兵器,汪家才有如今规模,可前几辈不加节制的扩张和开采,令铁矿山消耗甚快,矿石原本甚粗,要从中炼出铁来,再把铁打造成硬度不同的器具,流程十分繁琐,且强度越高的兵器,需要的铁矿石越多,汪家那位先祖,为了锻造那把乌金宝剑,炼出能和玄铁相合的精铁,更是挖空了半个矿山!

    这家主之位传到汪池手里时,已是勉强支撑,纵使汪池惊才绝艳,也只能维持大半锻炉燃烧,但这矿山实大,若徐徐用之,也可维持数十年,可汪池晚年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顾汪沛反对,忽然又着人大力开采,将原有的铁矿又消耗大半,待到汪沛手里,几乎已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汪沛有苦说不出,既要维持一大家子原有的风光,又要保住汪家名声,可以说是心力交瘁,不到五十岁已两鬓斑白,像个花甲老人。

    汪沛因铁矿之事心中对父亲颇有怨言,而汪成雨少时胡闹,寒了汪沛的心,又整日里痴迷炼剑,扬言要锻造一把能与乌金剑抗衡的绝世宝剑,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因此更对他不管不顾。

    按说汪家家主之位应传到汪成雨头上,可汪池实在怕汪成雨拿了那锻谱,又去熔炼劳什子绝世宝剑,再把矿山挖个底朝天,那汪家就彻底走上了绝路!所以他打定主意要传位给汪渺,即便汪池死前留有遗言,他也不管不顾!

    汪成雨听完,竟有些呆了,他从不知,父亲的偏心背后还有这许多缘故,父亲不肯传位与他,居然是为了汪家着想。整个汪家,只祖父对他疼爱有加,将锻术倾囊相授,偌大家族,汪成雨在乎的只祖父一人,祖父临终前曾与汪沛大吵一架,从此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汪成雨认定是父亲气死了祖父,因此离家出走,数年不归。

    良久,汪成雨才回过神来:“那你们直说便是,做什么要遮遮掩掩?我也是汪家人,还怕我知晓?”

    汪沛瞥一眼汪渺:“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矿石之事,向来只有家主知晓!”

    汪成雨叹道:“我本也无意于家主之位,只是实在想炼一把宝剑,父亲既然已这么说,我断然是没法再在汪家炼剑了。”

    他只说不在汪家炼剑,却不说不在别处炼剑,这把宝剑,他迟早是要炼的,只是何年何月何处,便又难说了。

    汪成雨歉意地看了陆离一眼,他带陆离来,本是想仿一把乌金宝剑的,但现在想来,此剑亦需大量铁料,汪家的铁矿怕是支撑不住。

    陆离微微摇头:“无妨,我再想其他办法便是!”

    汪成雨垂头丧气,本已要走了,却又突然回头:“那锻谱,能否给我看一看?”

    汪沛不愿,但还是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本书来,递给汪成雨,正是汪家家传的《锻经熔谱》,汪渺眼中不忿,却未阻拦,父亲虽然常说不喜大哥,可他知道,父亲心中对大哥总是有些偏爱的,不然怎会放纵他胡作非为,又允他在外浪荡,不管家事?只是这偏爱隐晦,从不曾有人揭破,也许连父亲自己,也不太清楚!

    汪成雨接过锻谱,手指抚上纸面,这书他曾见祖父看过,也曾趁祖父打盹,偷偷瞟过几眼,可如此光明正大地看,还是头一次。

    汪家祖先也是位奇才,深谋远虑异于常人,写这锻谱时,便将册子订得很厚,起初只有薄薄的几页有字,传了数代,里面涂涂改改甚多,每当有新的法子时,后人便在后面空白处增加几页,传至今日,已用了大半,后面仍有许多空白纸张,汪成雨发现,最后的标注,停留在三十年前,那时祖父执掌中馈,父亲也才二十出头,自己尚未出生,原来从那时开始,汪家便已颓势显露,汪成雨心中叹息,只恨自己晚生了许多年,若这矿山能继续出产铁料,他有自信,定可以将剩余的空白页纸填满,可如今怕是难了!

    宋灵儿和苏彤好奇,也凑过来看,汪沛倒也不阻拦,这锻谱晦涩艰深,行外人实难看懂,如此看了大半个时辰,汪成雨才恋恋不舍地将之还给汪沛,同时心中感叹,这书中许多方法确实集合了汪家众代先祖的智慧,比他自己自行琢磨的,要强上许多,若假以时日,他一一实践,未必不能炼出一把宝剑来,只可惜这锻谱不能让他带回去仔细研究。

    汪沛拿回锻谱,忽然掌中发力,那锻谱立即在他掌中灼灼燃烧起来,不多时已只剩一团灰烬。

    这变化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汪渺、汪成雨更是大惊:“父亲,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