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水到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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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这里是进化实验室,那么……(上)

    *编者注:这部分是一个整体,是粟安在6月12日补写的。

    五月二十八日的计划实行得相当顺畅,离开了山寨没多远,我们就无意间碰上了进实的甲一军,没错,他们为了找我们把甲一军派来了。

    甲一军的兽化人黑漆如铁,放眼望去如同无数个墓碑,活的墓碑。他们逃走,我尽全力而不敌被俘,迅捷无比,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体验进实王牌的恐怖。

    它们又在周围搜寻了一会,就开拔走人了,显然是没抱什么希望在里边,也有可能是只对我感兴趣。

    我以一种完全阶下囚的姿态见到了甲一军的军长和执行长,反正也不知道名字,我将牠们分别命名为“玄龟怪”和“长蛇怪”。

    玄龟怪身披坚硬甲壳,身着一身黑西装,大腹便便,如果不看她留着中分的乌龟头,真与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别无二致。

    长蛇怪则是个人身蛇尾的怪物,长着一颗正常人的头颅,戴一幅黑框眼镜,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估计起码有九十岁,除过牠的下半身,真与个老教授别无二致。

    如果牠真有九十岁,那就是泄露之前的古人了。眼下我正处于一个行营中,字面意思,行走的营帐中,让几个兽化人抬着的。

    营里的陈设没有多豪华,都用胶带或者别的什么固定在地板上,我就坐在这么一张椅子上,这个时候我已经让搜了一遍身,没收了武器——一把长刀而已,假地图自然也就到了他们手中。

    幸好我没有在刘亚面前用过公输剑,不然恐怕得把这件利器搭进去。实话说,看到牠两个专注地研究假地图的样子,我还真有点欣喜若狂,但又不得不装得悲伤绝望。

    我偷偷打了个哈欠,好显出真悲伤的样子,当然还得假装用力挣扎,虽说他们是用铁链绑的我,哪怕真用力挣扎也挣不开,但为了戏剧效果,我得假装不知道。

    玄龟怪朝我扬了扬那张假地图,我故作绝望地闭上眼睛,流下两行虽说是因打哈欠引起的清泪。这傻子得意地说,小姑娘.你很聪明,可惜在实力面前,聪明也没用。

    幸好我憋笑能力一流,才没能笑出来。牠又补了一句,说,也不能说你聪明,只能说刘亚太傻,居然连偷的地图的真假都不辨。其实真正的傻子就站在我面前还得学洋地说自己很聪明。这就是傻子的通病,自作聪明。

    我睁开眼睛,看见玄龟怪正站在我身前不到咫尺,牠用一只手捏起我下巴,仔细端详着,如同一只正在玩弄猎物的猫,然后说,是个小美人儿。

    牠咧开嘴笑了一下,腐臭从牛也一口黄牙中溢散出来,这味道上头,差点没让我晕过去。如果甲一军用她口中的怪味攻击我,那我不可能坚持过十秒。

    在我的注意之外,长蛇怪不知何时出了营帐,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像真正的蛇一样。

    玄龟怪有点生硬地说,浓烈的腐臭直接令我大脑宕机,我只听见这几个字:小姑娘你,不好。

    剧烈的摇晃又迫使我恢复意识这次在我面前的是长蛇怪,牠用平淡如水的眼眸盯着我看,很奇怪的是,我在里面看不出任何东西。但这种“没有”并非一片黑,而是一团极浓的浓雾,感觉它后面有东西,但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

    泥沌和虚无的区别就在这里,混沌是一锅存在搅和成的浆糊,以前是不能刀的存在,现在只不过是失去了确切的存在;而虚无是根本没有存在,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没有,也说不定会有,但那是将来的事情。

    没多久,一个巨大的墓碑怪(我给甲一军的兵取名墓碑怪,用来代替“甲人”这个名字)叫走了玄龟怪,营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长蛇怪没有说出什么奇怪或是猖狂的话,说孩子,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很久以前,起码六十年前,我还是个普通人,不对,是正常人,刚从一流的大学博士毕业,意气也风发,前途也无量。

    那时候,超级意识派刚被赶进进实没多久,哦,当时我们叫“人类跨越者协会”。我一心想着为全人类工作,就加入了组织,没多久就因能力优异成了项目的一个小主管。

    那时候我们项目组一马当先,搞了个人类身体强化的方案,预计能达到原先五倍的强度。我第一个做了实验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自那以后我就成了只有上半身的人,明明实验失败了,他们却硬说是成功,直到某次摄像机抖了一下。项目被叫停了,我却回不了家,被关在一个白房子里,什么都是白的。

    我就在那里面过了十年,不停地被抽血,采样,实验,没死在里面真是个奇迹。

    再后来,我被放了出来,那就是泄漏起元年。你应该知道我,我就是研究员D3-1230,我的真名是朱立得,得是得到的得。讲完后,牠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什么也没再说。

    这之后的三天,其实什么也没发生。我被特许留在了行营里,还拥有了一张床,除了一举一动(或许包括睡眠时的每一个翻身)都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视着以外,还算过得不错。

    除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据长蛇怪说,绑我的铁链不能松,一松我就跑了)以外,我拥有绝对的自由,毕竟监狱囚犯也有在狭小的牢房里自由活动的权利和自由,虽说我破紧紧绑着,还不如囚犯,那我也有自由思考的精神自由。这就是阿Q的“精神自由法”。

    这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考虑逃生之法,发现我起码需要弄到铁链的钥匙。由于我过于英勇的战斗表现,尹一军的高层特地准备了一套绝对不可解的锁链,算是敌人对我英勇作战的特别嘉奖。

    乌龟怪疯狂地给我洗脑,这时我才完全了解了进化实验室的宗旨:消灭所有不稳定因素(“单贱的”

    和“爱闹事的”)建立完全由尊贵的

    和对他们绝对忠诚的

    组成的世界。

    就这个宗旨,我问牠,那你其实就是进实的狗咯?牠回避了这个问题,说,作为目前我所见战斗力最强的人之一,你一定是个

    我接上,说,所以你就是我的狗咯?来,乖狗狗,把你主人的链子解开,再套你脖子上。不过两句话,就让玄龟怪彻底放弃了洗脑我的想法。

    我还在考虑长蛇怪故事的意思。D3-1230事件我早己听过,这个事件直接导致了兽化人方案(没错,这个方案确实是“兽化人方案”,原意是赋予人类野兽般的身体素质,但谁能想到,它赋予人类的其实是野兽般的身体呢)的流产。

    但很巧的是,泄露的正是这项当时已被封存数年的技术。有些阴谋论者认为进实秘密泄露甚至“大泄漏”背后都有政府甚至是各大实验室的势力参与。

    现在看来,这种臆测不无道理,毕竟不论怎么说,泄露的都应该只有最新的试验技术才对。我想问他这故事的含义,但长蛇怪自那以后再没同我说一句话

    五月三十一日,我们抵达了一座城市。泄漏之后城市就成了进买的基地,除了大胆的冒险者和商人没人敢进城市,拾荒者成了人们最崇敬的职业之一。

    他们勇敢沉着而沉智,是伟大的战士,我曾有幸见过一位,那是个身披一身白衣的少年侠客,虽说我没看到过他的真容,但那也许是我最崇敬的人之一,仅次于苏梅和陈清竹

    其实,虽说我每次离开什么人,总要假定他们都死了,但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我还想再见一面——可惜,我与每个人都只有一面之缘。

    五十余年没有维护的城市破败不堪,道路开裂,野蛮生长的不知名藤蔓(称它们是爬山虎是不负责任的,我也不知道泄漏后它们变成了什么)摇曳在摩天大楼上。

    街道和广场上行“人”如织,这些兽化人大都木然而呆滞,如同活着的木偶。这其实是一座死了的城市,僵尸一般的城市。

    一队一队的鼠人在一切可以下脚的地方穿行,身后一定站着一只手拿皮鞭的长毛人,它比鼠人大一些,像个巨大的猩猩。

    动物世界,这个词第一个蹿入我的脑海,猿猴统驭老鼠,乌龟统取猿猴,更强的乌龟统驭乌龟。我被押进应该是市政府大楼的一栋宏伟建筑里,似乎只有这座建筑外没有爬山虎。

    我本来以为动物世界的皇帝会像个真的皇帝一样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俯瞰众生,但政务大厅里什么都没有。

    两个甲人把我押进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也什么都没有,连桌子椅子也没有。其中一个上前推了一下墙壁,一间暗门就从墙壁中间打开了,从里面溢出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

    我被推着走进暗门,整个暗门通道都是镜面,顶上挂着一排灯,无论向哪边看去,都只有无数个身不由己的自己,以锁链反复强调着“你无处可逃”这个事实。

    哪怕在镜面长廊中,我们可以见到无数个自己,孤独与无助也不会削减半分,因为所有的“自己”都和镜面中央的自己一样孤独,一样迷茫与无助。我们是迷失在自己之林的旅人。

    走出了自己之林,我们来到另一扇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