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环:双人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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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场叛乱

    骑士长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的手下居然会爆发叛乱,而且是最莫名其妙的那种。

    说到叛乱,这种事情一般要凑齐两项要素才会发生,一是长期积攒的矛盾与不满,二是一个激烈的导火索。

    自恃实力超群,外加每天的生活都是千篇一律,骑士长一向认为,在他手下绝不会爆发叛乱。

    他的驻地在风暴关卡前的一片废墟里,这片废墟坐落在贯穿宁姆格福的大道西段,再向西便是风暴关卡,由重兵把守着,因为那是通往史东威尔城的唯一通道。

    关卡前废墟则远非什么要害之处,葛瑞克手下的兵力大多收缩在史东威尔城内,最远也就是风暴关卡而已,在风暴山丘以东的广大区域散布着零落的营地或关卡,但它们与城内已经断绝联系,在各地贵族的领地包围中成了一座座孤岛。

    骑士长心里很清楚,这样下去只有死这一条路,他倒不担心被谁杀死,宁姆格福平静得要命,因为尚存于世的只有那些不成气候的贵族们,他们全都龟缩在城堡当中,连自己的领地都无法控制。所有人都在慢慢死去,宁姆格福没有战争。

    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彻底打破了他的认知。

    被派出去巡逻的士兵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回归交接,整整晚了两个小时后,那群没骨头的家伙才从树林那边走了过来,骑士长正待呵斥,却看到他们全都拎着武器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地杀向营地这边,或者应该说,只有领头的那两个人气势汹汹,其他人只是跟着而已。

    而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他手下的士兵。

    骑士长看的明明白白,那些参与叛乱的家伙一个个都十分犹豫,甚至有人看起来都快要晕过去了,他们的脑袋上还有不少刚被揍出来的包,这几个叛徒,看来是被褪色者们威胁来反抗自己的。

    也难怪,就凭他们的胆量怎么可能搞起叛乱来呢。

    虽然一向不怎么在乎手下这群人,不过他对他们的水准可是清楚得很。

    “你们几个,”骑士长恶狠狠地威胁道,“等我解决了这两个下贱的褪色者,就把你们送回城里,庆幸吧,你们可以成为第一批变成接肢素材的士兵。”

    要问骑士长对于叛乱的态度,那当然是零容忍,杀无赦,这倒不是因为别的,他自己也很清楚,甚至比他的手下们更清楚,葛瑞克已经抛弃了他们,这个领主并不值得他们追随。

    但那又如何呢,葛瑞克是黄金一族的后裔,是宁姆格福的正统,还是大卢恩的持有者,无论是地位还是力量,葛瑞克都远远超过他们这些人。

    而他又正好是骑士长在内的所有人最开始所追随的领主,就现在的情况,不站他还能站谁?

    就算是被抛弃了,骑士长也得留在原地,等着奇迹发生,葛瑞克如闪电般归来的那一天,到那时候,他们就可以回到黄金树脚了,这就是对他来说最好的结局。

    为了使这个梦实现的概率不至于变得更低,他不可能允许任何试图挑战这脆弱秩序的人。

    骑士长一摆手,营地里还能行动的士兵们十分惶恐地举着武器凑到一起,同僚的突然叛变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

    “说得好像你还能联系得上城里的人一样。”

    骑士长的威胁似乎并不管用,那个最先被策反的士兵马上怼了回去。

    “谁在乎,反正就算是留在这里也是死!”

    “没错,拼一把至少比留在这里慢慢发疯要强!”

    对士兵们来说,那些因为失去意识而变成行尸走肉,最后沉溺在麻木和痛苦中生不如死的人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谁知道我们失去意识之后会被拿去干什么?”

    “你拼死拼活给他卖命,说不定也会变成接肢!”

    说到史东威尔城,那个怪物般阴森诡异的形象更是始终笼罩在众人心中。

    “谁跟你们说的这些混账话?”骑士长暴怒,大喝道,“根本没有那种事情,葛瑞克大人始终关心我们!你们这是一派胡言!一派——”

    “去你的,我们又不是傻子!”

    “都多少天没有见到城里来的人了,当我们都是蠢货亚人吗?”

    “葛瑞克已经抛弃我们了!你又能好到哪去?”

    也许是他的话触动了众人,本来情绪很是低落的几个叛军纷纷大喊,就连举着武器在一旁等待开战的营地士兵们都有些军心动摇。

    很显然,一直以来积累的矛盾快要被点燃了,骑士长苦心维持的秩序其实不过是一场空,葛瑞克的权力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普通的士兵们可不像他那样满心执念,这场苦迭塔能否成功,只剩下最后的问题。

    同时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两边的头领究竟谁能打赢谁。

    作为叛乱方的代表,鸠摩拳擦掌地走了出来。

    骑士长不满地环顾四周,当他看到周围的那群家伙全都没有要出战的意思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等把这个家伙解决之后,全都要你们好看。

    至于眼前的这个对手,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反正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褪色者而已,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群士兵煽动起来的,但就凭这身装备他又能如何呢?

    两人走到空地上无言地对视,鸠只有那身可怜的盔甲,相比之下,骑士长的装备要好得多。和士兵们一样,骑士长的铠甲上也覆盖着绣有大树与野兽纹章的短袍,而除了防护结构的升级以外,还有一点不同,就在于左胸前的小盾上绘有双头战斧的纹章,这是黄金一族的象征。

    骑士长心怀着轻蔑,将盾牌在地上一砸作为开战的信号,手中长枪已经飞快地戳了出去。

    鸠的手中甚至连盾牌都没有,就凭这身盔甲,挨上一枪之后很难不被洞穿。

    然而长枪向他刺来的时候,他却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围观的士兵们心下一紧:难不成这家伙这就要被拿下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站在原地的鸠居然毫发无损。

    因为那杆长枪……根本就扎不中他,或者说,长枪的枪尖仅仅差上半分就能刺中他了,可惜的是这一枪刺出之后,距离就已经无法调整。

    或许是意外吧,骑士长一击未中,虽然诧异但也没有停手,他将枪收回,看准了敌人心口的位置,紧接着就刺出了第二枪。

    为了避免再发生刚才那样尴尬的事情,他还向前踏了一步。

    然后鸠就……在地上打了个滚。

    当他从地上满身尘土地站起来的时候,骑士长尴尬地发现,这一枪又空了。

    拎着那杆频频落空的长枪,骑士长脑袋都快气炸了。

    他怎么滚得那么快??

    他怎么穿着那一身盔甲在地上打滚的??

    为什么正好就滚出了我这一枪的范围之外??

    不对,他到底为什么要在地上打滚??

    骑士长满脑子都是疑问,围观的人们也是如此。

    但只有鸠和站在旁边的寅云,他们两个心中的疑惑也不少,只不过这份疑惑却又和别人完全不同。

    在鸠看来,骑士长刚才所做的事情,大概就是在一个绝对打不中人的距离出手,然后很完美地空了一个轻击,至于之后再挥出的第二击更是荒谬,他对距离的计算偏差太大,鸠只需要向后稍微一闪就能躲开。

    想要滚开他的攻击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虽然这个世界应该没有什么无敌帧一类的东西,但翻滚这个动作本身就可以用来躲闪,巧的是他们又精通此道。

    一般人当然不会试图在地上打滚来躲避攻击,但对他们两个来说,作为根植于体内的本能,见到攻击就翻滚属于是先于思考的行动。

    如果说有什么困难的话,大概是这身盔甲有点重,滚起来不太顺手。

    气急败坏之下,骑士长连出数枪,结果全都被他躲了过去,骑士长拎着长枪气喘吁吁,而他的敌人除了灰头土脸以外基本毫发无损。

    道理很简单,按他的判断,出手时的距离明明足够,但就是总差那么一点,骑士长只觉诡异,于是带着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再刺出下一枪,距离的偏差自然就变得更大。

    尽管已经累得喘气,但骑士长没有停止进攻,他继续一枪一枪地刺着,直到彻底脱力为止。

    短时间内连续出手让骑士长耗尽了体力,他只能拄着长枪勉力支撑。

    说是身经百战的骑士长,但在那副齐全的盔甲下面,也只是一具日渐干瘪的身体罢了,士兵们的生命力都在渐渐枯萎,他又如何能幸免呢。

    看到这一幕,鸠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意味深长地朝着他笑了笑。

    鸠向前猛地闪身,近身后左脚蹬地,剑刃便已经贴到了骑士长脸上,然后,在敌人有所反应之前,他就一剑插进了头盔当中的缝隙里,从剑上传来的感觉看来,这一剑直接贯穿了他的脑袋。

    顿时就是鲜血飞溅。

    由于面部受创,骑士长在死前连叫都没叫出一声,只是抽搐了一会儿,待他停下后,鸠顺手将剑拔出,那具尸体当场就软趴趴地躺到了地上,几道金光从他的头盔缝隙里流出,像之前骷髅眼中的光流入寅云身体那样飞进鸠的眼睛。

    骑士长倒下之后,鸠又踹了几脚,确认他真的已经死了,才将那个沾满血迹的头盔从他头上拔了下来,露出里面令人不忍直视的惨状。

    鸠把头盔往地上一扔,朝着众人摊了摊手。

    这一坨东西绝不可能再站起来了,士兵们先瞧了瞧地上那坨不久前还放着狠话的长官,又互相看了看,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武器。

    “哇,你们都不为老大哀悼一下吗?这骑士长干的,人缘有够差的啊。”

    骑士长被解决之后,寅云拎着两条被打晕的狗从营地帐篷后面走出来,环顾众人,谁也没有动手的打算。

    “鸠老师你有没有想法?”

    鸠耸了耸肩。

    “行,既然没人在乎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言毕,他就撸起两边袖子,蹲在尸体边上挑拣起来。

    这葛瑞克的骑士长也算富裕,一身盔甲自不必说,他身上携带的物品也成了战利品,各种见都没见过的小玩意挨个被薅下,寅云将它们细细地分成几等。

    “这个还行……这个没法用了……这个是好东西啊……等等,这是什么?”

    在把骑士长扒干净之后,寅云从他的衣服里捡起一颗金灿灿的圆球。

    这东西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

    “这是骑士长自己存起来的黄金卢恩,大人,这一颗里面至少存了一千卢恩。”

    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寅云马上瞪大了眼睛。

    “这么值钱!”

    咖列卖的东西顶天也就一千多卢恩,要是靠捡垃圾卖钱,恐怕老死都攒不到这么一笔钱,相比之下初次动手打劫就能赚到如此多的卢恩,看来咖列所言果然不假,褪色者就是要这么做才有钱赚啊。

    想到这里,他赶紧下手又翻了翻,结果底裤都给人翻掉了也没找到第二颗。

    士兵显然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提醒道:“那个……大人,即使是骑士长也不会有那么多卢恩的。”

    “嗨,不搜搜怎么知道。”寅云保持着锲而不舍的精神。

    “我说寅老师,至于搜得这么干净吗?体面一点行不行。”

    鸠穿着一身叮当作响的新盔甲站在旁边,寅云瞥了他一眼,那身盔甲上的血还没洗干净呢,正是那身从骑士长的尸体上剥下来的盔甲,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穿上的。

    “你还有脸说,都是因为你作死才欠了债,这不是为了找咖列还钱嘛。”

    鸠歪头:“他不是说不要我们的钱了?”

    “搞好关系懂不懂啊?说不定以后能从他那拿点优惠,”寅云站起身,用法杖敲了敲鸠的盔甲,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咱们手下有这么几个人,不得想办法养他们吗?”

    鸠摊了摊手:“算了,随你便吧,那个头盔你也拿去卖掉好了。”

    “头盔你不要了?不挺帅的吗?”

    铛的一声,鸠把那个沾满鲜血的头盔扔到了他身前。

    “看看这玩意的造型,你确定上面那个头戴得下?”

    寅云拿起它看了一番,也认可了鸠的论断。

    他实在是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反人类的造型,谁家脑袋能塞进这么长这么窄的头盔里面?

    不过倒也没什么稀奇,毕竟长长的头盔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想到那个熟悉到令人想吐的头盔形象,寅云连忙止住了回忆。

    在这个世界,不会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们刷到吐了——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