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突发的入侵打乱了节奏，但无伤大雅，士兵们很快完成了剩下的工作，为了不再出什么变故，马上打包启程了，和来时不同，返程路上携带的东西多了不少，还要分出人手来看管投降的那些强盗，所以速度比来时还要慢。

    寅云在路上也是连连感慨，这一路完全不见人烟，除了满地废墟，连只野狗都见不着——也不知道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怪不得强盗们只能挑尸体下手了，这片地区除了尸体也没有别的东西。

    从遗迹规模看来，宁姆格福过去也是很繁华的，大大小小的村庄建筑分布在路边，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连当初被战火焚烧的痕迹都淡去了，只剩下平静的断壁残垣。

    来时还没有发现，在这些凄凉的遗迹里，很少见到骸骨，但在当初的战争里，总不会连一个死者都没出现吧？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寅云皱紧了眉头。

    “寅老师，想什么呢？”

    鸠把手伸到他眼前，打断了寅云的沉思。

    “啊嗯？咋了？”寅云被吓了一跳，连忙朝身边左右看了看，“有事吗？”

    “你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像是被喂了屎一样吗。”

    “你素质好差啊。”

    寅云捏了捏眉间，想要缓解思考带来的疲惫。

    “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梅琳娜终于认识到你有多变态了？”

    “不要试图离间，我们的关系很好，”寅云坚定地否决了他的玩笑话，然后认真地说道，“鸠老师，你有没有考虑过，现在交界地的普通人过得怎么样？”

    原来他想的是这个，鸠不由侧目：“你就天天考虑这种问题啊，哪有普通人？到这之后我们看到过正常人吗？”

    “啧，这本身就很不正常吧。”

    “但是在魂系的世界里，没有正常的活人才正常吧？再说了，都行尸走肉了，哪还有普通人啊。”

    寅云却不这么认为，或许在最开始带着固有的观念，会觉得这个世界就和一贯的设定那样，已经来到了垂危之时，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末世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士兵了，”寅云若有所思，“而且东边还有很多贵族，他们手下有兵有人，这可不是末世那么简单啊。”

    “那估计他们过得也不会有多好，”鸠回忆起涅斐丽的肉干的味道，“至少在吃这一点上不怎么样。”

    “话说你有见过士兵吃东西吗？”

    鸠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颇为惊讶地说道：“好像还真没有，他们不饿吗？”

    “咱们不也没觉得饿嘛，可能和咱们是一个原因吧，交界地的人不需要吃东西。”

    “那涅斐丽哪来的肉干……”

    “啧，说的也是，”寅云不爽地咂了咂嘴，当他的推论被事实推翻后，他就会这样，“那看来还有其他的原因。”

    鸠并没有忘记他刚才那副纠结的表情：“寅老师，你还没说清楚你到底在想啥呢。”

    “我是在想，现在的交界地到底是面临着怎样的情况呢，虽然我知道他们过得很糟糕了，但好像并不太清楚，他们具体面对着什么问题。”

    他遥望着道路边上的城镇废墟，缓缓地说道。

    “如果搞不明白这个问题的话，也没法想个合适的解决方案出来了。”

    “你想的太多了，”鸠摇头，“那种听起来像是可选结局的事情，不说要成王之后再考虑，至少先击败一个半神再说吧。”

    “话是这么说，但不想清楚我心里不舒服啊……”

    话没说完，队伍中便有人来打断了他们，是桑可派来的传令兵，他的脸上有一丝古怪的神情，两人停住话头，听他汇报。

    “大人，前面的人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路边求救。”

    “那就帮帮他呗。”

    “但是……但是从声音传来的地方，没有看到人影。”

    鸠和寅云对视了一眼，同时示意那士兵带路。

    正行进着的队伍停了下来，鸠和寅云在士兵的带领下穿过整支队伍，来到队首右侧，也就是他们听到声音的地方。这里的确没有人，只是路边的一片草地而已，地上歪歪扭扭地长着几棵矮树。

    “救救我！求你们了，不要视而不见啊！”

    此外，的确有一个十分凄厉的声音正在这片空地上回荡。

    但他们看了又看，找了又找，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就在两人迟疑之际，涅斐丽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她毫不犹豫地走到当中的那棵树前，轻轻地踢了它一脚。

    一阵烟雾散去，那棵树居然化作了人形，只见他瘦弱的肢体上长满绒毛，头部像是犬类和猿猴的融合，头顶上还有一顶破破烂烂的小帽子。

    他有些无助地趴在地上，像是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才眨了眨眼，冲着涅斐丽一个劲儿地磕头。

    “额……这是……”

    “万分感谢，万分感谢！我被困在这好久了，始终没有人愿意救我……”

    他一边磕头一边忙不迭地解释着。

    寅云万分诧异，但当他询问的眼光望向涅斐丽的时候，她只回了两个字：“直觉。”

    一看到这家伙的真容，士兵们便传出嘈杂的议论声。

    “这是什么玩意？”寅云向身后的桑可问道。

    “应该是一个亚人，只不过亚人往往要更凶暴些，不会像这样恭顺。”

    桑可有些犹豫地说。

    “亚人？”

    “他们和人类有些接近，只不过智力很差，而且很凶残，难以沟通。”

    “我看他讲起话来很有条理嘛。”

    “这个……”桑可也不太确定，“可能是特殊情况吧。”

    “他们的种族差异这么大么？”

    “大人，实际上没人对他们有过太多了解，只知道他们数量很多，都聚集在森林里面生存。”

    “数量很多？”寅云眼中闪过一道光。

    “是啊，以前就有不少领主会找亚人充当廉价的手下，只要给他们一点好处就会源源不断地从森林里冒出来，简直就是多如牛毛。”

    “以前？”寅云的表情更加意味深长了。

    桑可被他看得发毛，咽了咽口水，说道：“亚人这种生物太过于低级，又蠢又野蛮，派不上什么用场，那些大人物顶多用他们干些简单的脏活，后来战争开始，厉害的家族不是覆灭就是衰落，连正常的士兵都养不起，更没人雇佣亚人了。”

    “那现在他们的情况是……”

    “要么变成了打家劫舍的强盗，要么，就是像野兽一样群聚起来四处捕猎吧，他们的本性就是如此。”

    这边寅云和桑可在无情地议论着亚人这个物种，那边却在关心着这个可怜的小亚人。

    鸠看他一直趴在地上磕头，干脆给他拉了起来。

    这瘦小的亚人也没有反抗，被强行拉起来之后傻傻地看着他们两个，见他那副可怜的样子，涅斐丽忍不住出言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的名字叫柏克，是个裁缝。”

    柏克抬起头，睁着他那双大眼睛自我介绍道。

    “既然是裁缝，你怎么会把自己变成一棵树？”涅斐丽好奇。

    这话把柏克弄得有些羞愧，他低下头：“我没有那个本事，是我的同胞们，他们嫌弃我，排挤我，抢走我的东西，把我打了一顿然后扔在这里……”

    他的语气有些委屈。

    “是因为什么？”

    柏克的神色有些黯然：“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怎么受欢迎，或许，或许是因为我长得太丑了吧。”

    听到这话，寅云身后的桑可噗一声笑了出来，众人责怪地看着他，柏克将头垂得更低了。

    “不、不好意思大人……我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只不过，”他赶紧憋住了笑容，“您可能不太清楚，就亚人来说，他应该算不上有多难看——我的意思是，其他亚人，他们应该没有资格嫌弃别人的长相。”

    “是吗？那说明他们确实够蠢够坏啊，”寅云若有所思地说，“虽然我确实不太清楚……”

    梅琳娜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虽然只有寅云听得到：“就亚人来说，他的长相还算可爱呢。”

    “这个……可爱……”

    寅云挠头，他实在是不太理解这家伙怎么会和可爱沾上边，恐怕他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被这么夸赞过，大概是亚人这个族群的平均水准太低了吧。

    桑可看到寅云犹豫的样子，还以为是他在烦恼该怎么处理柏克，于是悄悄附到他耳边问道：“大人，要怎么处理他？”

    “你觉得该怎么办？”

    “这是个被族群驱逐的家伙，就算是处理掉也不会引发什么问题，”桑可的分析十分冷静，“但我们也没有必要那么做。”

    “说得有理，确实不用动手，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去，不如更进一步。”

    他把目光移到了趴在地上的柏克身上。

    “那个，你刚才是不是说他们抢走了你的东西来着？”

    柏克的大眼睛看着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抢回来呢？”

    “他们……他们很厉害，人很多，我打不过……”

    寅云笑了。

    “被抢走的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柏克呆呆地点了点头，“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那你想不想把东西拿回来？”

    柏克又点了点头，被抢走的裁缝工具虽然简陋，但那可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也是他作为裁缝身份的证明，要是有人能帮忙拿回来自然再好不过，但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的笑容好像有些可怕。

    “很好！”寅云拍手，高兴地对他说，“那就跟我们走吧，我们会帮你把东西拿回来的。”

    我们？鸠疑惑地歪了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