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环:双人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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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交易的分量

    “交易?”瑟濂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已经告诉你了,你的条件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们之间根本就构不成所谓交易。”

    “不,我们的条件不是放你离开那么简单,布莱泽,你帮忙做个见证。”

    布莱泽不知道鸠在打什么算盘,听他这么说,也好奇地探了探头。

    “你作为魔法师,恐怕不会拒绝一门全新的魔法吧?”

    瑟濂隔着辉石头罩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这种把戏她见得多了,对于口出狂言,大放厥词的人,无论是在学院时还是现在,她都是以同一幅冷脸相待。

    “你以为凭借这种劣质的把戏,就能骗过我了?好好想想自己的资质吧,”她无情地揭穿道,“一个与魔法毫无关联的人,能拿出什么全新的魔法?”

    鸠没有还嘴,只是默默地将布袋再度打开,从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小石块。

    “这就是我们的条件。”

    那块小石头被四周辉石的亮光照得透亮,这是什么独特的辉石么?布莱泽自幼就受到魔法氛围的浸淫,虽然他自己不擅长魔法,但也了解很多最基本的魔法常识,在他的记忆里,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辉石。

    然而在瑟濂看来,这小块石头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待看清鸠所拿的东西之后,她手中的书砰然掉落,差点砸在她洁白的脚背上。

    瑟濂向前几步,想要将结晶拿到手中,但她的动作生硬地停住了。

    “纯粹的灵魂……这块晶体……是在哪发现的?”她的声音不再冷淡,反而多了一丝颤抖的狂热,“回答我,这是你从哪里找到的?”

    “秘密,但如果你跟我们走的话,那么关于它的一切,全都可以告诉你。”

    现在形势逆转了,鸠云淡风轻地提出条件,然后将那块从帕奇手上得来的灵魂结晶收起,瑟濂的反应完全符合预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关于它的一切……”

    瑟濂已经冷静了下来,她不是鲁莽的人,即使出于对魔法的热忱而惊讶了片刻,但也不会因此而失去理智。

    “我该怎么相信,这不是你偶然得来的东西?”

    “堂堂魔女瑟濂不会看不出这东西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吧?”鸠摆出一副嘲讽的表情说道,在犯贱这门学问上,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寅老师的三分功力了。

    很明显,现在鸠就是仗着这块石头才能如此自信,他可以确信,交界地不会有谁能说明白这玩意的来源。

    瑟濂从没见过灵魂结晶,但又能感受到其中的不俗之处,所以会产生极大的兴趣,与此同时又无法用她的知识来解释其中奥秘,越是这样,她就会越好奇,也会越愿意相信。

    “是人造的没错,”瑟濂毫不犹豫地得出了答案,“但绝不会是你的手笔。”

    忽然,瑟濂转向了布莱泽,问道:“卡利亚女王已经恢复原状了么?”

    布莱泽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不是这么一回事,这和满月完全不同……”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瑟濂却仿佛看透了什么,再次喃喃自语起来,“全新的东西……前所未有的流派……”

    她将手抵在头罩的下巴上,下意识地作出沉思的动作,而她这么一沉思,自然就把两人晾在了旁边。

    鸠没有打扰她思考,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她自己得出结论——他相信那会是一个能令人满意的结论。

    “如果是源流的话……不,生命与灵魂之间的差异过于巨大,走得越远,就越难以弥合……唯一的解释是……寄居其上……”

    想着想着,瑟濂匆匆地走向书架,从那上面抓起一些卷轴,又将它们抱到桌子上,来回之间,动作匆忙,她的双脚动得飞快,时而从袍底露出光洁的脚趾,她已经完全忘记了矜持。

    “你确定她会同意?”布莱泽小声问道,“她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女人论及学术时目中无人的样子,布莱泽可是熟悉的很。

    鸠则自信地回答:“放心吧,肯定会的,你看她不是挺在意的嘛。”

    其实瑟濂的状态已经不能用很在意来形容了,她抛下了往日优雅的姿态,时隔许久,再次露出了独属于研究者的狂热,一边翻找着尘封许久的材料,一边念念有词地分析着。

    “和恶兆角相同的性质?只有这个解释了……但可以被制造出来……但这不符合事实,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除非……”

    想到这,瑟濂恍然大悟,她抛下那堆卷轴,转身面向鸠。

    “褪色者,我同意这项交易,带我去见创造出这块结晶的人!”

    鸠得意地瞧了布莱泽一眼,而后者正诧异于这魔女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用这么着急,我们可以等,”鸠微笑着说道,“你也得收拾收拾这些东西带走嘛。”

    但鸠的善意等待并没有什么作用,这些资料对她来说早就没什么意义了,有价值的东西全都在她的脑袋里,瑟濂飞快地瞥了一眼,只从桌子上抓了几张纸,然后又将一根法杖拿在手中,随即示意两人带路。

    房间外面依然漆黑一片,鸠困难地走了几步,又差点跌倒,瑟濂倒是走得如履平地,好像黑暗完全不影响她看路似的——不对,她本来也看不到路。

    鸠忽然发现一件很反常的事情,她头上戴着那顶辉石头罩,是怎么看到外面的?

    “咳,如果你不想把人摔死的话,至少该把这里面弄得亮一点吧。”

    就连有夜视能力的布莱泽都忍不住抱怨了。

    瑟濂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答道:“我这里可不常有客人,不过——”

    或许是鸠盲人般的走路方式实在是太惨了,瑟濂叹了口气,将法杖略微一点,黑暗的走廊顿时被照亮,光源正是顶在她头上的一颗宛如星星般的辉石。

    “在下面待了这么久,看来你的魔法也不曾生疏。”

    “只有可悲到忘记根本的人才会被魔法抛弃,”对于布莱泽,瑟濂的恶劣态度仍然没有改变,“而那些人都蜷缩在学院里面,和发了疯的女王一起吃灰。”

    “哼,不过还是你的那一套旧说辞。”

    “是吗?难道你们的女王变成一个疯子,这不是事实吗?”瑟濂拾级而上,语气平静地嘲弄着,“而时至今日还坚守她和她的教律的人,才是抱残守缺的蠢人。”

    听到这,鸠终于忍不住了:“我想打断一下,这个女王指的是谁?”

    布莱泽倒是给他讲过满月女王的事迹,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和瑟濂口中的形象多少有些不符。

    “看来你的毛绒朋友没有跟你讲过,他效力于卡利亚王室,而卡利亚的女王蕾娜菈同时也是学院的领导者,连这点简单的事情他都不肯告诉你么?”

    瑟濂戳破了布莱泽一直以来都没有提过的秘密——虽然根本就提不上是什么秘密了。

    “满月女王,我听说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是听他说的吧?”瑟濂揶揄道,“呵呵,在他眼里当然是这样,不然便不是卡利亚忠心的狗了。”

    “不管你再怎么狂妄,也该直视现实吧,魔女,”布莱泽没有被她激怒,就好像她说的话和他完全无关一样,“在女王面前,你的那点伎俩根本就不值一提。”

    瑟濂完全不以为然:“嗯,是啊,如果她没有因为被男人抛弃就失心疯的话。”

    “……”

    虽然鸠很想继续发问,但他强行忍住了,因为似乎这背后的故事并非什么伟大的史诗,反而有点家长里短的意思,这种东西谈起来可没什么意义。

    三人走出地下室,瑟濂久违地回归到阳光之下,但她没有表现出半点喜悦,她随着两人走出遗迹,就像送两位客人离开自己家的大门一样,然后,停在鸠跟前。

    “那么,褪色者,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见到鸠迟疑的样子,她又补了一句:

    “我的时间很珍贵,不要耽误在没用的事情上。”

    “那我们就直奔营地。”

    鸠看向了布莱泽,后者摇了摇头。

    “我们恐怕要分道扬镳了,接下来我要走上另一条路,”布莱泽不无遗憾地说,“我必须要回去汇报达瑞威尔的事情,但是在此之前,我还会在宁姆格福逗留一段时间。”

    “你不会再迷路了吧?”鸠少见地打趣道。

    布莱泽尴尬地咧了咧嘴:“放心吧,我的目标很明确。比起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你就算是有地图也没比我高明到哪里去。”

    说完,他又看向瑟濂:“此外,你在路上也小心点,不要遭了这女人的毒手。”

    瑟濂轻蔑地哼了一声。

    “接下来我会向南方前进……”

    “往南走?我看看,”鸠在地图上找了找,他们现在位于宁姆格福中部,再往南走似乎正好处在桑可所带领的军队进军的路线上,“你如果遇到一支打着篝火长剑旗的军队,就说你认识我。”

    “哦,说起这个,我险些忘了,”布莱泽一拍额头,“你们或许有一天也会到利耶尼亚去,在那里,利耶尼亚湖的西岸上,有一位体型巨大的铁匠老爷子,他叫伊吉,你们见面的话也要记得报上我的名字。”

    “那就,再见了。”鸠伸出一只手。

    “再见,”布莱泽也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把鸠的手完全包裹起来,“祝你们成功。”

    一声呼哨,托雷特出现在鸠身侧,瑟濂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匹少见的灵马,鸠跨了上去,随后向她伸出了手。

    待他们两个都骑上马之后,布莱泽也已经转过身去走了几步,马蹄声嗒嗒地想起来,两人都没有回头,他们就这么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了。

    托雷特的马背本来只能供一人乘坐,要让两个人坐在上面多少有些拥挤,但是瑟濂的身体就像是由气体和水组成的那样轻盈,她只需要优雅地乘在后面,而不需要和鸠抢占马背当中的位置,她将双手搭在胸前,侧身而坐,即使载着两人,托雷特的速度半点也没有减缓。

    鸠打算就这么沿着原路返回,全速前进半天后,他们离营地已经不远了,这次外出耗时本就超过了预计时间,如果他不早点回去的话,营地里可能会出什么事。

    尽管鸠相信寅老师能把意外处理好——那他也不想错过战斗的机会。

    天色已经晚了,但鸠没有让托雷特停下四蹄,路边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在鸠模糊的记忆里只要再跨过一道长长的大桥,再骑上一会儿,便到了营地跟前。

    前面就剩下这么一段距离,没有再停留的必要,但坐在鸠后面,整个旅途中都没有出声的瑟濂,忽然张开了嘴。

    “你打算就这么骑过去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鸠感觉有些奇怪,“马上到了,别着急。”

    “如果你能打败那家伙的话,当然可以。”

    瑟濂淡淡地说着,她召唤出一颗闪着光的辉石,她一挥手,那颗辉石向着前方飞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线,当它飞到大桥上空时炸裂开来,放出璀璨的光,照亮了一片天空。

    在被照亮的地方——空旷的桥面上,站着一个连人带马通体漆黑的骑兵,不只是穿着与坐骑,连他的武器都是纯黑的,正因如此,他骑着巨马站在桥上,鸠居然一时没有发现。

    托雷特善解人意地猛然刹住蹄子,差点将马背上的瑟濂掀下来,他们停在大桥之前不再前进,但那个骑兵已经发现了他们。

    “你能再用一遍刚才那个魔法吗?”鸠问道。

    “星光?当然可以,”瑟濂举起法杖,“但我要提醒你,这招没有任何威力。”

    “不需要,只要你给我照个亮就行。”

    “难道你打算趁着亮光逃走吗?”

    鸠摇了摇头,将猎犬长牙拔了出来。

    “呵呵,看来你还不太清楚这家伙是什么人,”看到他试图战斗,瑟濂在头罩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一名黑夜骑兵,他们是恶兆妖鬼的手下,只在黑夜里出动,连英雄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瑟濂博学多闻,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尽管她在许久之前便已被封印,但在那之后,她对于破碎战争当中的事情也颇为了解,就像她知晓了满月女王的事情那样,恶兆妖鬼的大名也传入了她的耳朵。

    所谓恶兆,也就是某些新生儿的身上会长满异常的角,这在交界地是一种至为丑恶的象征,是不受赐福的诅咒产物。

    如果谁家生出了恶兆之子,那这孩子便一定会被切断那些丑陋的角。然而所谓恶兆,所谓诅咒的角,其实也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由于强行切除,总是会导致孩子丧命。

    即使如此,这也是唯一的选择:黄金树不能容忍恶兆,黄金树的子民,也不能容忍恶兆。

    在黄金树的时代,恶兆之子们就是这样层出不穷,但又从未得到过生存的机会,从不曾有哪位恶兆有幸存活到成年,就算有,也没人会睁眼看上他一眼。

    ——直到破碎战争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