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木剑捅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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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反转再反转

    雨歇云散,江湖事了。

    何重重正轻手轻脚地替龙靖江褪去上衣,那衣衫之下,左肩伤痕狰狞,深可见骨,他手法细腻,丝线穿梭于血肉之间,小心翼翼的为龙靖江包扎伤口。

    褚东秋轻起薄唇,轻描淡写间言及白芷一剑斩杀了涂灵殿少主。

    龙靖江目光穿透雨后的迷蒙,似乎在搜寻着某个遥不可及的答案,直至褚东秋的话语落入耳畔,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藏着阅尽千帆的淡泊:“江湖,不过生死尔。”

    刘二皮,看着偏头沉睡的白芷,说,他要将涂灵殿少主,抛骨鞭尸。

    曹老头说:“……”

    陈二此刻满面愁容,龙靖江吩咐他去把桑钟鸣给葬了。

    “师父,此人脑子有病,无端与您生死相搏,且令您重伤,何需葬之?”陈二不忿,质问道。

    龙靖江捂着左肩伤痕,神色肃穆:“大道之争,无关私仇。武道之上,桑钟鸣是个可敬的对手。”

    何重重与陈二并肩立于桑钟鸣遗体旁,前者手持铁锹,心有不甘,口中喃喃:“桑钟鸣,桑钟鸣,如今不知道这丧钟为谁而鸣!”

    陈二铁锹刨坑,牢骚连篇:“小爷生平最是讨厌两类人,一类是故弄玄虚之辈,另一类是比我更善此道之人。”言毕,突觉桑钟鸣躯体微颤,惊得他心胆俱裂。

    静待良久,未见异状,陈二鼓足勇气上前,定睛观瞧,只见桑钟鸣左胸创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半个心脏“噗通”一声重新搏动,血流潺潺。

    陈二面色煞白,失声尖叫:“师父,有妖怪。”

    ......

    “我是谁?”

    “涂灵殿中的一个孤影,一个被神通诅咒的灵魂。”

    “是了,那也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雨丝细密,我断掉的左手长了回来!”

    “无咎师尊手授剑谱一卷,其上四字,力透纸背,简短至极——‘剑即吾命’”

    “这四个字,成了往后数载,我肩上最沉甸的行囊。”

    “剑光中,我看到了桑无咎笑了,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我曾以为,剑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发现,剑也是我的枷锁,是我无法逃脱的命运。”

    “我曾渴望成为桑无咎的骄傲,成为涂灵殿的荣耀。但最终,我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一个被神通诅咒的怪胎。”

    “他要杀我,于是,我亲手斩断了那份师徒情谊,那份父与子的纽带……”

    “剑既吾命,挥剑不止,或许,终有一日,我能在剑尖之上为这纷扰尘缘画上句点。”

    “我,真是妖邪乎?”桑钟鸣扭头瞧向陈二,语带不忿,字句间似有质问之意。未及回响,陈二铁锹已破风而至,寒光一闪,直指面门。

    桑钟鸣傲立原地,不闪不避,任由铁器重击,血溅四野。

    “退!”何重重爆喝如雷,一拽之下,陈二踉跄倒退。

    桑钟鸣身形巍然,鲜血蜿蜒额际,顺臂而下,直至剑尖,霎时,血色浸染,剑刃向上,向二人横扫而去。

    何重重眼见剑芒逼近,足踏玄妙,身形一转,双手如织机穿梭,竟是以巧破力,一推一引,陈二便如柳絮般飘离那抹煞气血芒之外,避开锋芒。

    桑钟鸣剑吟再起,剑光斗转直下,锁定陈二。何重重见此,身形忽如脱兔,后发先至,揽腰一带,旋身避开桑钟鸣必中一剑。正当桑钟鸣意欲再展剑锋,褚东秋拍马赶到,浑身黄芒暴涌,一拳轰出,金铁交鸣,血饮剑锋锐之气顿时凝滞。

    “妙哉!”桑钟鸣眉峰微蹙,眸中闪过一抹讶色,“金行神通,实为罕见。”

    褚东秋冷哼,逼近身前,双拳连环,密不透风。

    陈二稳下心神,对何重重急道:“还不快去助他一臂之力。”

    龙靖江此时已赶到众人身畔:“何重重,自保有余,却无攻敌之能。”

    陈二一时愕然,而后恍然大悟:“原来你就只是个移动的沙包?”

    何重重面色一沉,愤声道:“跑得快,闪得准有何不对?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龙靖江望向激战正酣的褚东秋与桑钟鸣,悠悠言道:“桑兄,你的自愈神通,怕是有缺陷吧。”

    陈二也看出来了,除了那初时攻向自己的凌厉剑招外,桑钟鸣的剑势渐显疲态,锋芒日衰。

    桑钟鸣忽而剑势一振,力道倍增,将褚东秋逼退,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剑既吾命,龙靖江,吾命由你来取,我自恭候。”

    “哼。”龙靖江沉声一喝,示意褚东秋退避,手中“听雨”霍然出鞘,朝着桑钟鸣斩去。

    桑钟鸣只得振奋精神,将毕生修为毫无保留地贯注于剑尖。“龙靖江,我以命换命,你敢否?”桑钟鸣嘶声问道,剑势更添几分狠辣,血饮剑几近透明,仿若实质化为一条嗜血蛟龙,直扑龙靖江而去。

    双剑交汇,龙靖江明显感觉到桑钟鸣剑上吸力骤减,淡漠开口:“桑兄小心,龙某自当全力以赴,不负此剑,不负此局。”言罢听雨再出,刹时之间,剑气漫天,风云为之变色,山河在这一剑下黯然失色。

    “好一个不负此剑,不负此局!”桑钟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悲壮与豪迈,他猛地踏前一步,不闪不避,竟是硬撼龙靖江那凌厉无匹的一击,左臂在狂风暴雨般的剑气中寸寸断裂,血肉横飞。

    “碧涛龙吟,龙靖江,果真名不虚传,今日我桑钟鸣连败两次,心服口服。”言罢,驾驭着残缺之躯,剑尖吞吐着最后的辉煌,犹如陨落星辰,不顾一切向龙靖江右臂刺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闻剑锋撕裂空气的锐啸。

    “铮——”一声清越而悲凉的剑鸣响彻天际,血饮剑如同穿透了命运的枷锁,深深没入龙靖江右臂,血如泉涌,溅红了大地。

    龙靖江身形一晃,脸上首次露出痛楚之色:“剑即汝命,但,汝命非剑。”

    “剑即吾命,吾命非剑。”桑钟鸣低声呢喃,声音虽轻,却似有千钧之重。

    “世事如棋,棋子却往往不能窥见全局。桑钟鸣,从今往后,愿你的剑,能引领你走向光明。”龙靖江摇头叹息。

    桑钟鸣双眸恍若深渊,黯淡无光,沉寂片刻后,忽而笑声狂放,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龙靖江,那是你的道,却非我桑钟鸣的道。”言罢,他死死拽住“听雨”,一道裂痕自其额间蔓延,如藤蔓般疯长,不过须臾,全身密布。

    “砰”一声巨响,肉体崩解,化作漫天血色雾霭。

    陈二瞠目结舌,咒骂脱口而出:“他娘的,这人不怕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