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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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超度亡魂

    “有人!”吕方暴喝一声,抽刀出鞘,身子急掠,转眼就站到了岸边。

    在他脚下,两颗脑袋刚刚没入水中。

    方才宋益趴着的石头突然落水,引起响动。吕方闻风而至,二人来不及转移,索性潜入水下。

    穆提婆追过去,提着风灯在水面上探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高天紧紧憋着气,他知道一旦被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至于宋益,更是抱定了必死之心。

    “城阳王,此处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可朱浑孝裕拉住穆提婆,就要往外拖。

    穆提婆冷冷一笑。看出些端倪,朝吕方使了个眼色。

    吕方二话不说,反手握刀,往水中直戳下去。

    老天保佑,这一刀从两人中间进去,差一寸就能要命。

    吕方提起刀,正要再往下戳,身后又传来一声呼喊:“禀告府君,仙都苑军主张勃往大理寺自首!”

    穆提婆如遭雷击,风灯滑落水面,身子也要往下栽。吕方立刻收刀,双手扶住他。

    来人是大理寺少卿杜钧。他朝众人团团作揖,接着对封述道:“还有将作大匠元士将,他在家中遇刺,但未及要害,也被收押了。”

    “为何收押元士将?”穆提婆双手揪住杜钧衣襟。

    杜钧不为所动,朗声道:“张勃供出元士将的罪行,自然要收押。”

    穆提婆只感觉天晕地旋,浑身无力,在吕方的搀扶下悻悻离开。他万万想不到,最忠诚的张勃会这么快背叛自己。

    众人走后,可朱浑孝裕独自留下,拍着水面道:“出来、出来。”

    两个人都猛地扎出来,大口大口地吐水,剧烈地咳嗽。扶风王先拉住最近的宋益,提上岸,接着去拽远一些的高天,觉得他身子发软,毫无气力,大惊道:“不好!”

    宋益又跳下水,托住高天上岸。

    高天胸闷气短、浑身作冷,眼皮沉重,吐出两个字“好”字后,闭上了眼睛。随后他陷入黑暗中,头重脚轻,知觉迟钝。有人唤他,有人摇他,时晕时醒。

    一碗热乎乎的汤药被灌入腹中,高天很快吐了许多水,精神好一些,却依旧疲惫。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清醒了。

    温暖的炉火偎在床边,映照着一张熟悉的脸。

    “父王!”高天伸出手,眼睛里透着光。

    高长恭目中含泪,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好孩子,宋益都说了,你临机决断,救下许多百姓。父亲为你骄傲!”

    “我一直都想成为父王这样的人。”高天由衷感慨。

    宋益扶他下床,喂下一碗清粥,见脸色逐渐好转,便下跪告罪:“宋益行事不密,差点害了世子。”

    高天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叫他不必在意。高长恭也安慰道:“并非有心之过,何罪之有?”

    “谢世子,谢大王。”宋益郑重地磕了两个头方起身。

    风生水起,摇得大船微微摆动。高天这才发现自己身处船上。他换了身干净衣服,走出船舱,凭栏观望,见得水面星星点点,皆是舟上灯火。众人彻夜不歇,一直在搜寻浮尸。

    高长恭给儿子披上大氅,说起了此行经历。高昆回府报信后,他立刻去找同父异母的两位宗亲——安德王高延宗和广宁王高孝珩,借调人手同赴仙都苑。

    “城阳王那边可有消息?”高天当时闷在水中,并不知情。

    “听扶风王说出了变故。他手下有个心腹突然向大理寺自首。封公已经赶去审案了。这事蹊跷啊!”

    高天又问:“我们能做什么?”

    高长恭道:“就在此处等,等消息、等变故、等时机。”

    天亮以后,高长恭和高普带来的各家部曲才歇息。因为仙都苑监作和将作大将都不在,有些军主也不在,导致部分工程停工。可朱浑孝裕正好把停工的役民匀出来,继续搜寻浮尸。

    高普请旨得准,往昭玄寺征调高僧,赴仙都苑行法事。恰好四月八日浴佛节刚过,邺京高僧云集,大半未返。一日之间,陆续有一百多名高僧响应。

    他们将仙都苑水域划成百片,各往一片,坐于船上,闭目诵经。整个仙都苑佛音袅袅。

    高天在船上看着这一幕,想起浴佛节那日,整个邺京街面上宴席如流水似的铺开,而这里的役民吃的是什么?

    一艘水师楼船缓缓驶来,离高天百步外停下。船上花团锦簇,载歌载舞,充斥着男女放浪的笑声。大司马、水师大将军、南阳王高绰醉醺醺地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出现在顶楼。

    此时可朱浑孝裕正和高普、高长恭二人在帅帐议事,离得甚远。高绰因此毫无顾忌,只是碍于佛门高僧在场,不敢横冲直撞,便弄些歌舞来恶心众人。

    在僧人庄重的诵经声中,突然掺入靡靡之音,谁看了都要义愤填膺。可南阳王残暴荒谬,是惹不起的主。罢了,只要他不妨碍打捞尸体就行。

    “声音再大些,我们也要超度死鬼。”高绰大笑着命令。

    “船上之人速速离开仙都苑。”在此处诵经的黑衣僧人从小舟上站起。他法相庄严,兼怀英武之气,虽列于五层楼船下,亦有凛然风姿。

    高绰眯着眼睛朝下看去,哈哈大笑:“和尚,孤不犯你,你何必犯孤?”

    “贫道在此诵经超度,抚慰亡灵,修功德、结善果。大王以伎乐侵扰,恐非福报。”

    高绰勃然大怒:“你敢咒骂孤!”接着扭头发令,“拍杆伺候。”

    楼船侧转后退,一只拍杆悬于僧人头顶。拍杆上的巨锤重达三百斤,一旦砸下来,瞬间能把战船变成齑粉,何况是人。

    小船上的两个役民战战兢兢,劝和尚离开。

    和尚却淡淡道:“想逃是来不及了。”

    高天不能袖手旁观,毕竟是他出的主意把僧人们请来,若真出了人命,自己也不安心。他叫船开近一些,然后站在船板上朝高绰行了一礼:“小侄高天拜见叔父。”

    “哦?”高绰看向高天,“你是兰陵王家的?”

    “正是。”

    高绰只比高天大三岁,笑道:“原来是贤侄啊,快上来与叔父一起吃酒。”

    “这里都是和尚与死人,怕扫了叔父兴致,不如把船开出去,小侄陪叔父吃酒,如何?”

    高绰脸色又变:“哼!原来你与和尚一样,都想叫我走。我偏不走!速速滚开,否则拍杆砸下,莫怪自己溅了一身血!”

    高天丝毫不惧,对宋益道:“靠过去。”

    “世子,恐有危险。”宋益十分担心。

    高天态度坚决:“我谅他不敢。”

    “诺。”宋益立刻吩咐桨手,往和尚的小舟划去。

    高绰气得脸上青筋暴起,摔掉酒杯,大手一挥:“机括手何在?”

    牵拉拍杆的绳索绕在楼顶的巨型绞盘上,机括为控。一名力士双手把住机括。只要按下机括,拍杆上的巨锤就会自然落下,无人幸免。

    那僧人不忍殃及无辜,厉声喝问:“高绰,你不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