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心头一震，望着穆提婆那吃人的脸孔，强作镇定道：“吴楚怜为何刺杀太姬，我全然不知。”

    淮南王冷冷道：“你与她同床共枕，这么大的事，你敢说不知道？”

    高天反诘道：“若是知道，父王何必在铜雀园举告太姬？只需坐看吴楚怜得手便是。”

    穆提婆摇头道：“这正是你父子阴险狡诈之处。你们诬陷太姬只是虚招，真正的用意是刺杀。为了证明你们与刺客无关，才叫你假意求援，还派了援军过去。若不是我们先行赶到，怕是太姬等不到你们的救兵就已经被杀了。是不是？”

    “若真是如城阳王所言，我们要吴楚怜去做刺客，岂非授人以柄？”高天辩解道。

    “你……”穆提婆恼羞成怒，朝两旁衙役喝道，“杖刑、杖刑！”

    衙役们却不敢动，眼巴巴望着他们的主官。

    “看孤做什么？陛下命城阳王署理此案，你们只管听城阳王吩咐。”淮南王粗中有细，明知不可动刑，便把责任推给穆提婆。

    眼看主官这么说，衙役们便不再犹豫，其中二人大步迈出，架住世子两臂，然后勾住他小腿，把人往前摔出去。

    “我没有罪，不能对我用刑！”高天大叫道。他膝盖和双臂吃痛，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穆提婆，“你逼我认罪，我死也不认。”

    一名健壮的衙役手持大板走到世子身后，先前的两名衙役半跪在地，双手扣住他的肩膀。又一名衙役蹲下身子掀开他的衣袍，接着就要扒掉胫衣。

    穆提婆这时露出虚假的慈悲心来，摆手道：“不用了，给兰陵王留点颜面吧。”

    高天脸上火辣辣的发烫，不知道那又长又宽的竹板何时落下，又有多疼。他没有说话，只紧咬牙关，绷住脸。

    “高天，只要你招供，就能免掉这顿皮肉之苦。陛下那边，我们也会为你父子求情。毕竟兰陵王有功于朝廷，陛下顾念旧情，保全你们一家不是不可。”淮南王又劝了一句。

    “打吧。”高天吐出两个字，他脸上流出冷汗，凝视着地面，眼神空洞。

    那健壮衙役抡起竹板照着高天臀部狠狠砸下去。高天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又是一板，痛得他忍不住叫出声。

    穆提婆露出轻蔑不屑的笑容：“才两下子你就怕成这样？真是辱没了你父亲的威名。”

    高天眼泪也不争气地滴下来，却提高声音道：“不怕，打！”

    在穆提婆的指使下，衙役一板接一板往下砸。高天挨过最初的痛苦后，感觉竟好了一些。他抬头冷笑道：“你们这般羞辱我，如何向朝廷交代？我父王又岂会放过你们？”

    “打，往死里打！”穆提婆恼羞成怒，跳起身捋开袖子，差点要亲自上阵。

    高天低下头坚持着，心里默默数着自己挨了多少板子。

    这时一名衙役急匆匆闯进来，在高仁光身边耳语一番。

    高仁光闻言大惊，急忙叫停杖刑，告诉穆提婆：“封述和扶风王来了。”

    穆提婆皱眉道：“他们来做什么？”

    “还是为了吴楚怜的案子。”

    “哼！”穆提婆冷冷道，“陛下将此案专委于我，哪轮得到他们插手？不见！”

    高仁光也乐见他拿主意，挥手叫那衙役出去打发不速之客。谁知那衙役很快连滚带爬地退回来，捂着肚子道：“闯进来了、闯进来了！”

    原来扶风王可朱浑孝裕不买账，一脚把人踹了回去。他可是带了一百武卫军过来，压根不把清都府的这点府兵放在眼里。

    一直守着大门的吕方也不敢还手，率领十几名亲卫徐徐后退到穆提婆身前。穆提婆怕高天被抢，急令人将他提到自己身后。

    高天艰难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快步走来，还喘着气。

    这位老者自然是大理寺卿封述。他责问穆提婆：“城阳王，世子尚未定罪，岂能刑罚加身？”

    穆提婆不紧不慢地坐下，笑道：“我原是要吓唬他一顿，他却自己说了要打，我只好成全他了。淮南王，你说是不是？”

    高仁光还站着，闻言答道：“没错，高天自己要挨这顿打。”

    高天吐了口唾沫，低声斥道：“他们逼我认罪，我不肯，于是杖刑。”

    穆提婆不愿多言，立刻拉下脸：“陛下已有明旨，此案由我全权处置。哪里做的不当，你们大可以弹劾，但不得阻拦！”

    可朱浑孝裕毫不客气道：“我们没有阻拦。你审案，我们也要审。”

    “你们不在韩陵山，跑来这里做什么？”

    封述更进一步道：“你查的是太姬遇刺，我们查的是吴楚怜祸乱兰陵王府，这是两桩案子。”

    穆提婆只好又站起身，他知道眼前二人不好打发，冷笑道：“我怎么听起来是一件事。”

    封述早有准备，接话道：“吴楚怜出身乐府，然后才入得兰陵王府。我怀疑她受奸人指使，借仙都苑一案挑动朝局。城阳王以为兰陵王陷害太姬，这其中当有隐情。”

    穆提婆冷哼道：“要说奸人指使，老府君应该去找何洪珍。他管着乐府，又是祖珽党羽，说不定吴楚怜就是祖珽的耳目。”

    封述等的就是这句话，笑道：“看来城阳王与老夫想到一处了。兰陵王父子可能是被陷害的。要查何洪珍，就要查世子和吴楚怜。我等深夜叨扰便是为了此事。”

    穆提婆这下不好反驳了，悻悻道：“好，有什么话，你赶紧问吧。”

    可朱浑孝裕点头道：“请世子下堂受审。”

    穆提婆再不情愿，也只好叫人把高天搀下去。

    可朱浑孝裕忽然伸手抓住高天，接着推开左右衙役，算是把人夺到自己手中了。

    众人散开。封述择近入座，然后气定神闲地问高天：“世子，本官问你，吴楚怜刺杀太姬，你知情否？”

    高天知道封述最是公正，心里缓和许多，回答道：“我不知道。”

    封述继续问：“那兰陵王率兵去韩陵山的谋划，你可告诉过吴楚怜？”

    高天答得干脆：“没有。此乃机密，我没有吐露半个字。”

    高仁光道：“或是她偷听，或是你做梦说出来了呢？”

    高天摇头道：“王府中人不少，她能躲在哪里偷听呢？至于说梦话，想必吴楚怜也不敢如此儿戏。”

    穆提婆不耐烦道：“偷听偷不得，梦话也不行，那还是你们告诉她的！不是你，就是兰陵王，不是兰陵王，就是旁人！难不成吴楚怜喂你吃了什么药……”

    高天面色一凛：“有劳城阳王查清真相，还我父子清白。”

    多说无益，可朱浑孝裕大手一挥，道：“去看看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