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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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再见吴楚怜

    众人离开堂衙,移步到后面的陈尸房。在高天的请求下,他也被人背着去见吴楚怜最后一面。

    陈尸房内排满了刺客的尸体,总计二十六具,皆仰面朝上。三名医者正在查验死者伤口,五个画匠则逐一录下死者形容。此外,还有不少书吏穿梭于值房和陈尸房之间,查验这些刺客的身份。

    府丞李道隆在此值守。立功心切的他恨不得马上把刺客的身份都查出来,对大小掾吏们吆喝不断。

    “可有眉目了?”高仁光领着众人问道。

    李道隆与众人互相见了礼,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还没有呢。刺客虽多,可要从户版里把人捞出来,就这几员小吏,一两日内难有结果。倘若这些刺客一直隐居世外,连个通关过所都没有,就更难查了。”

    穆提婆大为不悦,道:“这些人就是死士,藏在太行山里数年不出,哪里查得到?”

    本来费心奔走的书吏们听到这话,脚步一齐慢了下来,许多双眼睛都看向穆提婆。

    “不要停,接着查。”李道隆喝道。

    书吏们于是又忙碌了起来。

    “有个人的身份是确定的。”他伸手一指,领着众人去看吴楚怜的尸体。

    高天的脸色瞬间阴郁了,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甩开左右的搀扶,咬着牙挪到最前面,然后紧紧盯着吴楚怜的面容,仿佛这脸上写了字一般。

    别人看不出什么,高天与她朝夕相处,却看得明白。吴楚怜眉头微蹙,死得心有不甘。

    高天方才挨了穆提婆一顿毒打,已经对父亲以正道对付陆氏的手段产生怀疑,因此怨恨吴楚怜的心思也消解了些。众目睽睽下,他双腿紧抵长案,腾出双手,抓起吴楚怜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手是冰冷的,脸颊是滚烫的,高天噙不住泪,泪水顺着滚烫的脸颊滑落到吴楚怜冰冷的手指上。

    穆提婆抓住这一幕,大声嚷道:“高天,你居然为刺客落泪,还说你不是同谋?”

    高天怒吼道:“她是刺客,也是我妻子!”

    穆提婆居然被震住了,然后吆喝起来:“诸位看到没有,此子狂妄,不思悔改!”

    高仁光正要附和,封述却岔开话题,道:“她是怎么死的?”

    医者接话道:“刺客多处受伤,致命伤在背后。诸位请看,她是被人射死的,而且连中三箭。”说着翻过吴楚怜的尸体。

    “是谁射的箭?”高天追问。

    可是无人回答。

    封述转而问吕方:“当时你也在兵冢谷,应当知道此事。”

    吕方一下被问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这、这……”

    封述瞅准时机,正色道:“明白回话。”

    吕方不敢撒谎,一五一十地抖出来。射杀吴楚怜的三只箭不敢说出自敌手,但肯定不是太姬府亲卫的。如此说来,没有十分也有九分把握可以推断,吴楚怜是死在自己人手中的。

    “这是嫁祸!”高天为自己辩护道,“他们杀不成太姬,便杀了吴楚怜,好让朝廷以为是我兰陵王府所为。”

    高仁光却道:“兴许是误杀,都是蒙着面,贼人不知道她是吴楚怜。”

    案子到这里便问不下去了。穆提婆命令将高天收押下狱。因有皇帝旨意,封述也不好反对,于是安排随行的杜钧留在清都府,说是协同办案,实则有保护之意。

    就在高天被押走的那刻,他突然想起来道:“益元和合丹!”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可朱浑孝裕连忙问道:“什么丹?”

    高天缓口气,道:“是西阳王为我配制的益元和合丹,此药也许被吴楚怜动过手脚。”

    “药在哪里?”封述和可朱浑孝裕齐声问道。

    “就在我卧房的床头。”

    此事甚急,二人顾不得休息,就要去拿药,为了保证断案公平,还把李道隆也拉过去了。

    夜宴已散,亲卫们喝得东倒西歪,高长恭由王妃扶着去卧房歇息。虽然喝了许多酒,他却睡不着,郑赟歆也坐在床边愁眉不展。

    忽听门外仆人禀报,说大理寺和清都府来人了,高昆已将他们请入正厅。

    高长恭一愣,忽然跳下床,赤脚出门:“快请!”

    郑赟歆拎着鞋追在后面。

    高昆先与封述等人说了胭脂铺之事,可朱浑孝裕立刻派人前去查封。

    高长恭夫妇从屏风后现身,朝三人逐一施礼。

    封述不多客套,开门见山道:“世子服用的益元和合丹也许被吴楚怜做了手脚,请快些拿出来。”

    郑赟歆正要离开,李道隆却道:“且慢!请王妃引路,我们亲自去取方为妥当。”

    可朱浑孝裕哼了一声,道:“也好。封公在此歇息,我与李府丞同去。”

    趁着他们取药的间隙,封述拉着高长恭,说了清都尹审案的经过。

    听说世子挨了打,高长恭关切道:“天儿伤得重不重?”

    “我看不打紧,敷些金疮药就是了。只是吴楚怜死得蹊跷,应当是被自己人射死的。这么做就是要借着世子侧妃的身份嫁祸于太保啊。”

    高长恭眼睛一亮:“我高家父子的清白,全赖封公了。”

    封述用力点头:“倘若真如世子所言,能在丹药上查出问题,事情就好办了。”

    不久,郑赟歆把药匣捧来,当着封述和众人的面打开。

    黑白分明的药丸整整齐齐地码在药匣内,白色为阳,黑色为阴,所以白丸是世子吃的,黑丸是吴楚怜吃的。除此也看不出别的名堂。

    封述双手捧过药匣,道:“我们这就去找西阳王。”

    可朱浑孝裕望着老府君极度疲惫的情态,伸手去拿药匣:“封公年事已高,熬了这么久,还是回府歇息吧。西阳王那边我可以去。”

    封述摇摇头,把药匣紧紧抱在怀中,困倦中透着云淡风轻:“没法歇,谁叫我是大理寺卿呢?我就在车上睡,已经习惯了。”

    李道隆也是疲乏,提议各自回去歇息半天。

    封述反问道:“都歇息了,这证物由谁来保管?”

    大理寺和清都府双方互不信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查明结果。

    李道隆只好咬咬牙:“好!去,一起去!”

    见他们不辞劳苦,连夜奔波,郑赟歆的眼眶湿润了,溢出泪花,就要撩裙跪谢。

    “夫人不可!”可朱浑孝裕抢先拦住她,“太保乃国之柱石,我等自当竭力保全!”

    郑赟歆双膝已屈,抬起双手化作福礼:“二位恩公真乃国士。”

    话不多说,三个人又出府了。高昆也带上金创药送去清都府。夜很黑,风吹着长街上的孤灯,衬托得他们背影萧条。

    高长恭的精气神瞬间散开,疲惫和忧愁又占据了他的身心。时局到了这一步,他早已想到过。然而直面现实,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