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世子接诏
高纬合上奏疏,微叹道:“为国御敌是为忠,替父出征是为孝,就以忠孝二字,封他个杂号将军,仍听扶风王差遣。”
“遵旨。”韩凤立刻退出凉风殿,去中书省草拟诏书。
段孝言升任尚书右仆射,已不在中书省,如今执掌中书省的是司徒录事参军、通直散骑常侍颜之推。
此公原在文林馆编书,蒙高纬器重,暂时执掌中书事务。听闻旨意后,他笔墨纵横,很快拟出了两道诏书,交给皇帝。
第一道是任命扶风王可朱浑孝裕为寿春监军,假黄钺,三日后出京赴任。高纬看完就道:“传旨去吧。”
第二道是任命兰陵王世子高天的诏书。高纬看后,取朱笔圈了“忠孝将军”里忠字的下部,道:“心字不要,人走心不能走。”
“臣遵旨。”韩凤偷偷瞄了皇帝一眼,只能看到耳背。他自诩是最接近皇帝的人,却越来越难以揣测圣意了。
诏书裁定后,韩凤前往官房向可朱浑孝裕传旨。后者聚精会神地听完,却没有接旨,而是自顾自站起来道:“大都督,我们说好的呢,世子不走,我亦不走。”
韩凤哈哈笑道:“贤弟别急,我这还有诏书。”说着拿出了册封高天的诏书,“陛下已答应兰陵王所请。这道旨意就由贤弟传与世子吧。”
可朱浑孝裕这才接了诏书,又郑重朝韩凤一揖:“多谢大都督。”虽说他不齿于韩凤为人,但对方实实在在帮了自己,倒是由衷之意。
他与韩凤道别后,径直往兰陵王府传旨。
高天扶床听诏,叩谢圣恩。
可朱浑孝裕读诏时,眉头已经皱起,读完也没松开。他将诏书递给高长恭,道:“怎么是这个中字?”
高长恭接过诏书,脸色也凝重了:“陛下惜墨,何故省一心字?疑我不忠吗?”
王妃郑赟歆听他二人这么说,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
郑赟歆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等上个三日,出了邺京就好了。”
高天闻言从床上坐起,不用人扶,身子还在发颤:“家家勿忧,我已经好了。”
郑赟歆连忙扶着儿子躺下:“好了好了,再歇两日才好。”
接下来可朱浑孝裕要去武卫将军府准备兵符交割诸事,高长恭则带上高昆便装出城,去孤独园密会张清。
高长恭打算与张清说两件事:一是皇帝出面讲和,扳倒陆氏的行动必须中止;三是世子到达寿春后,倘若战败被俘,玉衡宫能否营救。
密室内,张清仔细听完,那张脸终于绷不住了,冷笑道:“当初仙都苑一案,皇帝定祖珽为祸首,偏袒陆氏,大王不听皇命,执意纠察。而今陆氏用强,世子险些丧命,大王毫无退路,理应殊死一搏。皇帝说和就和了?”
高长恭自知理亏,顺着他的意思问道:“贤弟有何高见?”
张清立刻拍案而起,走到三清神像前站定,情绪激动道:“张某听说你们文宣皇帝曾逼迫前朝皇族改姓高氏。有个叫元景皓的人说了一句话,大王可知道?”
高长恭心中凛然,起身走到张清身侧,与他并立于三清神像之下:“什么话?”
“叫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话可流传千古!”
高长恭早就猜到了这句话,闻言还是动容,继续问道:“什么是玉?什么是瓦?”
张清侧身直视高长恭:“名节大义是玉,身家性命是瓦。”
高长恭满面羞赧,黯然神伤。
高昆为他的郎主辩解:“我家大王不仅顾惜世子,还要顾全朝局。待平了陈人的侵犯,再收拾陆氏不迟。”
张清斜睨着高昆道:“我早说过,对付陆氏,只需一刺客尔,何必求诸律法?入我门者,多是贱民走卒之辈,他们受尽贪官墨吏的欺压,无处申冤,纵有律法,又能如何?”
高昆无言以对,只能望向兰陵王。
高长恭道:“如果不依律法,以恶制恶,我们与陆氏有何区别?退一步讲,杀了陆令萱又能得到什么?将来还会有别人继续这样的杀戮。”
张清转过身子背对高长恭,道:“大王是高齐臣子,张某是陈国布衣。五年来大王照拂张某,张某以十数弟子性命偿还,从此两不相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兄弟情谊尽矣。至于世子,我会修书去武功山,若他兵败被捉,押往江左,玉衡宫保他不死。”言罢举拳朝后。
“贤弟……”高长恭失声道。
张清依旧不看他,负手在后,语气中满是愤怒与悲怆:“走吧。”
高长恭朝张清深深一揖,然后离开了孤独园。
高长恭在车内闭目养神,对高昆道:“当初我请张清入局,他为我损兵折将。现在我不与他商量就叫他出局,是否不义?”
高昆不忍他伤心介怀,道:“义分大小,舍小义而从大义。郞主没有错。”
高长恭睁开眼睛望着高昆,目光浑浊,终于还是闭上了:“连张清都不能理解,其他人呢?”
总监内作崔季舒的府邸密室内,太乐令何洪珍与文林馆总制张景仁各据东西,相对而坐。
五月的午后,三人毫无困意。因为闷热,皆是袒胸露怀。
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桃、梨、含桃、桑椹这些应季水果,还有一碗冰制的蜜水。
却无心思享用。
召开会议的自然是崔季舒。他也是当下最紧张的祖珽党羽。因为兵冢谷刺杀陆令萱和昨日指使杜钧毒害兰陵王世子的行动皆是他的手笔。如果兰陵王真的与陆氏和解,他们便能腾出手着力对付自己。
崔季舒把当下的危局分析了一遍,最后讲到了毒药曼若兰上:“曼若兰出自西域,太乐令不就是西域人吗?查到你头上,你要倒,你的姻亲也要倒!”
听到姻亲两个字,张景仁眉头一跳:“陛下不是说不要查了吗?”
何洪珍却道:“大理寺一直在查。那么多的线索,封述会舍得丢掉?”
张景仁又问崔季舒:“你那逃跑的护卫找到了吗?”
“唉,还没有。要是他报了官,或投靠陆氏,我们就全完了。”
张景仁面色一白:“该怎么办?”
何洪珍道:“不能让他们和,叫他们继续斗,往死里斗!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何洪珍是皇帝宠臣,张景仁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陛下怎么说?”
何洪珍笑道:“你想啊,要斗的是他们,求和的也是他们。可结果呢?穆提婆成了尚书左仆射,为了安抚朝臣,段孝言做了尚书右仆射。到头来朝廷还是他们的人,没有陛下的人。陛下会高兴吗?”
张景仁立刻就问了:“谁是陛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