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老夫连雷公都不怕，还怕两颗火球吗？妖女，我方才不杀你，已经是给足了你两位师父的面子。你若再作恶，休怪我不顾念陶公那份香火情。”

    突然，天色阴沉，数颗球状闪电从天而降，朝张僧繇轰来。老神仙仍只是一挥衣袖，那几颗闪电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直接坠入海中，激起十丈高的巨浪，拍向楼船。

    萧瑕欲以真气护住楼船，却因重伤不逮，只能护住身旁的弟子。楼船在剧烈摇晃中一片狼藉，毫无体面可言。

    张僧繇急忙后退数丈，心里清楚这天雷也不是好惹的，眼看黑云愈加浓密，待会儿再下天雷难以应付，打算就此做罢，便朝萧瑕斥道：“你师父茅山狐姥修行千年，也不敢称仙。你才多久，竟敢自称仙姥！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茅山专心修炼吧。否则下次再见到你，绝不是损你几十年修为这么简单了……”

    张僧繇说完，扬长而去。

    萧瑕看在眼中，想自己追索数千里，竟受张僧繇如此重创，当真不值，喟叹道：“我若得灵萧草，可增百年修为，可惜天不助我，为张僧繇所趁，反让我修为大损。呃……”她眉头一皱，忽觉体内气海坍塌，真气逸散，元神虚弱。

    “师父！”姚怜赵敬齐声大叫，目光战栗，如见可怖之事。

    萧瑕也发现自己按在琴台上的双手逐渐发黄干枯，原本黑亮的长发也瞬间染上灰白色。她双手捧着自己脸，亦觉面皮衰老，大惊道：“我的脸！”

    没了几十年修为的加持，自然无法维持茅山仙姥的盛世红颜。但她尚能驱动内息，抚动琴弦，顷刻间杀机四起，船板上弟子纷纷呕血倒毙。萧瑕伏案喘息，告诉两名女弟子：“我重伤之事决不能为外人所知。”

    两女见过萧瑕杀人灭口的狠厉手段，不敢多话，跪在地上俯首领命。

    萧瑕恨不得要咬破嘴唇：“若是我能得到师父留下的不死仙丹，今日又何惧于张僧繇。”

    姚怜率先请罪：“弟子无能，未能找到天命皇后。”

    “不死仙丹这种逆天之物，不会轻易找到的。没有天命皇后，谁也得不到这宝贝，可就算天命皇后在手，也未必能找到啊。”萧瑕眸色黯然。

    通天台上的偏殿内，高天的面庞在腾腾热气中若隐若现。紧锁的双眉显示了他死前的不甘。

    孙思邈将诸多灵药放入浴桶，为高天疗伤续命。

    见张僧繇手中紧攥灵萧草，颇有些舍不得的样子，他伸手去夺，骂道：“我舍命抢来的仙草，你还舍不得用，难道要自己用？”

    张僧繇却道：“这灵萧草已生了慧根，不出百年必得人形，今却毁于我手，于心不忍啊。”

    孙思邈没好气道：“你莫作假慈悲，你不用就还给我，我还对不起我师父呢。”

    张僧繇摇头道：“罢了，我可不想再去找王妃讨要几许头发。”遂念动法诀，手中仙草飘然而飞，悬浮在高天头顶上方一寸位置。

    随着张僧繇不断催动法诀，灵萧草的根须向下延伸，附着在高天的脸上。缕缕金光顺着根须传入高天体内。

    “嗯？”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沉吟。

    紧接着那灵萧草抽回根须，朝殿外飞去。

    张僧繇专心念咒，猝不及防，孙思邈伸手去捉，竟连一截根须都碰不到。

    大殿外，一黑衣老者背对他们，头发花白，别着木头簪子，那灵萧草正悬浮于老者掌心。

    看来此人不欲急走，二人微微放心。孙思邈故意挖苦张僧繇：“亏你还是陆地神仙，方丈岛来了外客竟然不知。”

    “对方丈岛来说，老衲是外客。对通天台来说，老衲不算外客。”老者淡然道。

    孙思邈更是幸灾乐祸：“哈哈，原来他不但抢了灵萧草，还要抢你的通天台。”

    张僧繇觉得此人背影有些眼熟，拱手道：“仙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呵呵，你们夺了我的灵萧草，可曾知会于我？”那老者缓缓转过身子，面容慈祥，隐隐透着一股天威。

    张僧繇大惊失色，正要撩袍跪倒。

    那人笑道：“方外之地，不必计较俗礼。”

    孙思邈不知眼前居士身份，问张僧繇道：“他是何人？”

    “他是大梁皇帝陛下！”张僧繇语气敬畏。

    “大梁皇帝萧衍已经死了，老衲法号冠达。”

    孙思邈素来放浪不羁，听到这个名字，也立刻绷紧了脸，作揖道：“在下方才冒犯，请大师见谅。”

    冠达道：“这灵萧草乃是茅山狐姥留与天命皇后所用。二位用它救旁人，便改了天机。”

    孙思邈不解道：“世间百草皆可入药，皆可救人。再说这与大师有何干系？”

    张僧繇却伸手拦在孙思邈身前，肃然问向冠达：“大师有何见教？”

    “把病人请出来，我有一番话要说与他听，再由他来做决定吧。”

    孙思邈不耐烦道：“这还要问吗？他当然想活过来？”

    “呵呵。庄子曾言‘生又何欢，死又何哀’。你想叫他活，他却未必想活。”

    话不多说，张僧繇手掌一招，装着高天的浴桶轻盈飘至，缓缓落地，不溢滴水于外。

    阳光照耀高天的面庞，舒展他的眉目，逐渐安详。

    冠达走到他的面前，手中依然托着灵萧草。

    孙思邈忍不住问道：“他能听到大师的话吗？”

    冠达点头道：“灵萧草方才渡入神元于他，开启心窍，所以他能听到。”

    然后冠达对高天道：“公子，你可听好了。这灵萧草本为茅山狐姥所有，有消灾解难之神奇。七年前它为了躲避天劫，托身于我萧家一位后人体内。狐姥为了报恩，以灵萧草相赠。这后人正是名动天下的天命皇后。灵萧草可以给你活命，但你要答应萧家，日后一定守护天命皇后，扶保她登上后位，一统天下，开万世太平。”

    冠达说完，静静等待高天的回应。

    孙思邈笑道：“这个要求理所应当，我替他答应了。”说着伸手去抓灵萧草。

    冠达却退了一步，补充道：“公子，天命皇后将成为你重生以来最亲的人。你要以性命守护她。你做得到吗？”

    张僧繇不得不说话了：“他的眼睛尚且睁不开，就算听得到，也未必能回答。大师何必强人所难？这灵萧草不要也罢！”

    话音刚落，高天左右摇头。

    他拒绝了。

    因为他父亲高长恭守护的是大齐江山，而这个天命皇后定然是大齐的敌人。他们父子不可能各为其主，反目成仇。

    所以，就算不惜性命，他也不会背叛父亲，背叛国家。

    冠达得到了回应，默然道：“既然无缘，那就告辞了。”

    张僧繇愣住了，对高天道：“你吊着一口气熬到现在，不就是为了活命吗？为何不答应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