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颇为心动，道：“若我在此地修炼，是不是也能如张真人般神功大成，天下无敌？”

    孙思邈随口答道：“世子得了灵萧草的神元，至少有六十年的内力修为，已经算是当世高手了。日后将封印的神元也炼化了，说不定也能做个陆地神仙。”

    高天忍不住道：“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

    孙思邈肃然道：“世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可操之过急。你既答应了冠达大师，就要以天命皇后为重。”

    高天也郑重答道：“我既然答应了冠达大师，就一定遵守诺言。但有一点不明，张真人既然有夺天地造化之功，为何不匡扶正义，诛除奸邪？”

    “人有人道，仙有仙道，不可干涉，否则便遭天雷轰顶。”

    高天反问道：“既是如此，当初为何救我？”

    孙思邈把话说开了：“因为你们父子本不该有此劫数。张真人救你算是拨乱反正，不违天道。”

    “拨乱反正？”高天更是惊诧，“此话如何说起？”

    孙思邈继续道：“三月间星象异变，客星出紫薇垣，将坠于南兰陵，预示兰陵萧氏的那位天命皇后大难临头。却不知北地何人出手，改了星象，使客星坠于北兰陵，以致这大祸转嫁到了兰陵王。”

    高天浑身震动，心中怒火中烧，气得大手一拍，竟把身边一座石像打得粉碎！

    “我的种子！”孙思邈哀嚎，却见高天反手又拍碎一座石像，“又来……”

    孙思邈心痛得头都要炸开了，两颗种子虽小，毕竟是他千辛万苦培育所得。天色已黑，不知散落何处。

    当然最要命的不是种子，而是走火入魔的高天。他一双眼睛杀得血红，向孙思邈拍去。

    孙思邈双掌一接，只觉得对方内力霸道凶狠，反被震得连退数步，大叫不好。

    忽然一道青影切下，张僧繇回来了！他按住高天，再次渡入神元，压住体内紊乱的神元。

    高天盘腿而坐，逐渐安静。

    张僧繇道：“老夫现在传授你一套内功心法，名曰《达摩导引术》，乃达摩大师所创。你以此法导引体内神元，就不会走火入魔了。”然后口授其法。

    高天并不懂修炼之法，然而获得灵萧草神元后，心窍大开，悟性过人，竟能随着口诀牵引体内气机，调解神元，因此这一番运功颇为顺畅。

    孙思邈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幸好你回来得早，不然又要给我续命了。”

    张僧繇没好气道：“你死就死了，与我何干？你又说了什么话招惹世子？”

    高天恢复神智，朝二人一个劲地道歉和道谢。

    张僧繇摆手道：“世子没有内功修炼的底子，难以驾驭灵萧草的神元。老夫方才传授你的这套内功心法，每日要勤加练习，可将神元化为己用。”

    高天又谢，然后道：“方才孙神医说有人改了天机，嫁祸于先君，这是怎么回事？”

    孙思邈赶紧转身，把张僧繇带来的食盒打开，一道道菜肴铺在广场中央的案上。

    张僧繇懒得说他，对高天道：“你若这么想，那害死你父王的是那个改了天机的人，还是穆提婆？”

    高天一时语塞。

    “快来快来，都快饿死了！”孙思邈催道。

    众人都是饥肠辘辘，遂围案而坐，享用张僧繇带来的佳肴，无非蒸煮烩炙、茶点羹汤种种。

    此时皓月当空，海风清凉，十分怯意。张僧繇挥动衣袖，石像盘中火苗冉冉而起，照得通天台如同白昼。

    孙思邈面色一紧，随即放松。原来盘中灯火只是幻影，并非真火，否则他心爱的种子都要尸骨无存了。

    张僧繇又入大殿，捧来一坛酒，敲开上面的封泥，拔下木塞，一股浓烈的酒香喷涌而出。

    孙思邈两眼放光，碗中酒只倒了一半，便连忙灌了一口，呲嘴大笑，击掌道：“好酒、好酒啊！人生快意，不过如此。”

    张僧繇笑道：“这可不是寻常御酒，而是鼎鼎有名的仙人酿。所用之水乃是通天台上承接的雨露。一户百姓一年所得，也抵不过这一杯。如今前梁灭亡，酿造之法已绝，便成了世间稀罕物。”

    高天喝了一碗，亦觉畅快，连着又喝了两碗。

    “世子，不可贪杯。”张僧繇好心提醒。

    孙思邈道：“世子是客，真人莫要小气。”

    张僧繇气得吹胡子瞪眼，把他面前的酒碗拿开：“你别喝了！”

    孙思邈似动了气，转过身子，解下竹笛，吹起衡门听涛曲。

    高天听得入迷，仿佛梦中也听到过，口中不知不觉吐露诗句：“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

    一曲吹罢，孙思邈奇道：“世子听过这曲子？”

    高天道：“未曾听过，心有所感。”

    张僧繇道：“此曲名为衡门听涛，乃是山中宰相陶弘景所作，常于茅山顶峰龙池畔弹奏。那灵萧草日日听闻，又与你神识相融，自然入了你心。对了，世子日后与天命皇后命运相连，老夫就说说天命皇后的事吧。”

    高天坐直身子，恭声道：“真人请讲。”

    张僧繇娓娓而谈：“晋人郭璞曾言‘江东分王三百年，复与中国合’，如今已历两百五十余年。每个皇帝都想一统天下，实现这个预言。梁武帝萧衍也不例外。天下人信佛，他便做皇帝中的佛徒，想得到天下人的认可。为此，他建了这座通天台。”

    张僧繇的思绪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大通元年，恰是他担任武帝宫廷画师的第七个年头。同时，那位菩萨皇帝也潜心修佛二十三年。

    “要说起这通天台，就不得不谈到另一个人，他就是达摩祖师。”张僧繇悠然道，“达摩祖师受佛祖指引，自天竺渡海来到中土弘扬佛法，到建康谒见武帝。也许天竺与中土千差万别，也许二人境界不同，他们的会面并不愉快。武帝继位以来，广建佛寺，译写经书，度人出家无数，自以为功德无量。可达摩并不赞同。他说，真正的功德不是这些，而是清净、睿智、圆妙，体自空寂。武帝想知道达摩是否真有佛力，便请他筑通天台，以待神仙造访。达摩欣然领命，请求派一位画师相助。这个重任最后交给了我。”

    说到这里，张僧繇心中饱含感激之情，“因此机缘，我得达摩点化，修成大功德，一步登仙。”

    高天又问道：“通天台真的招来了神仙吗？”

    张僧繇十分肯定地回答：“有！当时我也在场。”

    孙思邈愣住了，大叫道：“什么，此事你从未说与我听。”

    张僧繇白了他一眼：“你也从未问过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