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拜见冼夫人
不久果然到了驿站,陈三官安顿了诸人后,问高天是否愿意同去。高天只与陈三官熟络,便答应了。
三人各乘一马,从官道斜入小道,见两边村寨民居鳞次栉比,炊烟袅袅,獠俚越汉各族杂处,好不热闹。朝廷律法,三口之家可建一亩之宅,人多则屋广。各家以竹篱为界,或建干阑,或营土屋,各不相同。虽为异族,并相协合。有相熟者和张舸攀谈几句。高天听说张舸膝下有一女,只有八岁,现在太夫人府上读书。
高天心中一动,天命皇后不也是七八岁吗?
陈三官对高天打趣道:“这个张护院也算是个豪杰。他本是军中一名小卒,武艺超群,救过我家太守性命,却不愿升迁。我家太守爱惜他一身本领,叫他做了太夫人府上的护院。我本以为这痴汉粗鄙,却不想他也能写得几个字,更央求太夫人将他女娃收入府中学塾。啧啧,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张舸眉头一皱,讪笑道:“陈叔如此说,只怕那一坛子鱼酢就没有了。”
说笑间已望见村子尽头张舸家的宅院,一个梳着总角的绿衣女童远远追过来。张舸面生喜色,却犹疑道:“琳儿怎么回来了?”
陈三官手握马鞭指着女童追着的一只花色母鸡:“阿舸,你家的鸡又闯祸了。”原来这花母鸡正琢着一只体型远大于它的大公鸡。那大公鸡无法招架,落荒而逃。
陈三官凝眉笑道:“阿舸是位怪杰,连他家的鸡也生得怪异。我上月见它,不过长了一月,性子已经十分凶狠,险些把我的手琢伤。村子里的公鸡看来都不是对手啊。”
很快,母鸡追了上来,张舸几经呵斥都拦不住,竟不想它在高天马前停住,放任那只公鸡逃跑。
张舸不由一惊,这完全不像母鸡素日做派。更匪夷所思的是,这只母鸡居然朝高天展开翅膀,整个身子也绷直了!
陈三官只当母鸡要勾斗高天,对高天笑道:“公子看到了吧。”
高天莞尔,按住马头好奇地望着母鸡,却发现它展开双翅后并未扑琢,而是趴在地上,身子前倾,双翅扣地,好似行了个大礼!
陈三官唏嘘道:“阿舸还教了这一手?”
张舸却没有回话,调转马头,目光缓缓挪到高天面上:“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高天见他这般态度,心中不由咯噔,仍是带着和煦的笑意道:“我叫高天。”
“何方人士?”张舸继续问。
陈三官皱起眉头道:“阿舸,高公子是太夫人的贵客,不得无礼!”
张舸看了看陈三官,欲言又止,又朝高天干笑一声道:“方才在下失礼,请公子见谅。”说着伸出马鞭,挽了个花将那一直趴着的母鸡勾上来抓在手上。
“阿耶!”那绿衣女童追上来,被张舸俯身抱在身前。
陈三官笑问:“琳儿,可是我家大公子送你回来的?”
琳儿重重点头,道:“阿翁来做客!”
陈三官打趣道:“再过些年叫你嫁入太夫人府上如何呀?”
张舸却一本正经道:“我等小门户,哪能攀上富贵人家。”又向琳儿介绍高天,“这位是高公子,太夫人叫我护送的贵客。”
高天颔首为礼,见她眉清目秀,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无瑕,眸中透露一股英气,不由多看了两眼,心生怜爱之意。此女该不会是天命皇后吧?
众人不多言,在张舸家院落前下马栓绳。高天又是好奇,原来张舸家的院墙以土夯成,高近一丈,与别家的篱笆墙大为不同。
张舸之妻武丽娘出门迎接,见了高天竟然盈盈一笑,将众人引至厅堂,奉上酒水。高天环顾四周,居室简陋,但洁净素雅,对这位张护院也添了几分好感。
须臾,武丽娘送了两碗鱼酢过来给客人品尝。陈三官挖了一勺细细咀嚼,扬起眉头啧啧赞叹:“真是人间至美滋味。”又笑问高天,“公子以为如何?”
高天赞不绝口。陈三官见邺京世子亦被折服,心中大为受用,捋须笑道:“看来此行不虚。说来惭愧,这鱼酢其实算不得岭南吃食。”
张舸目色一沉,碗中素酒轻轻摇曳,不动声色吞入腹中。果然,陈三官继续絮叨:“阿舸一家本是江陵人,因避战乱才到这里的。江陵人善制鱼酢嘛。”
天色已晚,三人很快返回驿站,并在天黑前入城。
石龙城虽是郡府所在,但岭南本就偏狭,甫一入夜就显得十分清淡,道路两侧府宅的灯笼都亮不全。马蹄声砸在石砖路面上,格外引人注意。张舸先去太夫人府中通报,随即传信回来道:“太夫人请高公子先沐浴用膳。”
冼夫人不亲自迎接,高天心中未免失落。但自己已与丧家犬无异,何必奢望旁人看重自己呢?
陈三官似看出高天心思,温言道:“公子不必多想,此番舟车劳顿,太夫人恐公子仪容亏损,贸然相迎,有失礼数。”
高天自然不说计较。不久,车驾到达太夫人府,冯仆指着大门匾额笑道:“此匾为当今陛下亲书。”
高天点头称是,从侧门入内,穿游廊绕正厅,向西到了冼府预先准备的客房。早有两名梳着双丫髻的侍女在屋中准备浴汤。望见贵客入门,她们屈身行礼后,竟直勾勾地盯着高天,让人一时无措。
陈三官诡笑一声,朝侍女们斥道,“杵着做什么,还不快伺候贵客。”
侍女们早已备好,伺候高天洗浴。
高天许久没有泡过热汤,只觉得毛孔舒张,全身疲惫一扫而空。那两个侍女为他揉肩换水,不曾说话,却偷笑个不停。
高天换好衣服后,陈三官又来,领着他去冼府正厅拜会石龙太夫人冼英。
六月的罗州夜晚海风吹拂,始有凉意。高天踩着木屐入厅,望见正中凉席上站着一富态老妇,年逾五旬,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她左手下方还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男子,手持孔雀羽扇,也盯着自己,目有奇色。
高天躬身行礼道:“学生高天拜见太夫人。”
冼夫人含笑点头。陈三官介绍那年轻男子道:“这位是我家公子,信都侯、中郎将、本地太守。”
高天再拜,那年轻太守执扇回礼,邀请高天入座。陈三官扶着冼夫人坐下,又将厅中随侍的奴仆遣开,关上厅门,方转身站在夫人身后。
冼夫人开门见山道:“公子是玉衡子看重之人,便是敝府贵客。到了这里,就要像回家一般,不必拘束。只是这烟瘴偏狭之地,比不上邺城繁盛,怕是委屈公子了。”
高天拱手敬谢道:“学生在此叨扰已是诚惶诚恐,况且陈齐两国交战,太夫人不避罅隙,冒险收容,更是感激不尽。”
冼夫人摆手,示意高天不必客气,然后问向陈三官:“顾先生何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