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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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图对豫章王

    “当初俚獠叛乱,若非将军神力相救,我早就不在人世了,我敬将军!”冯仆爽笑,和着晚间徐徐清风,还有水天相映的星月之辉,纵情饮酒。

    “太守言重了,这是末将分内之事。”张舸十分谦虚。

    “你的武功深不可测,能在百步外投箭贯穿敌人的头骨,这是神人之力啊。”

    高天晃动酒杯,故作无意地暼望张舸。

    张舸连忙解释:“太守看错了,末将是拉弓射箭。”

    “不,我没看错,没看错。”冯仆似自觉醉酒,对众人道,“我还要给陛下上疏,就请将军代我陪博士和高公子。”抬起胳膊让陈三官搀扶回内室。

    席中三人过了一巡便散,各怀心事,寡言少语。安静下来后,竟能听到朗朗书声,想必琳儿仍在用功。

    高天听着书声走进自己的舱室,对着摇曳的烛光发了一会儿呆。不多时,细细的脚步声将陈三官牵引进来。

    “公子未睡?”陈三官捧着一摞经折本放在桌上,均是顾野王的名作,大部头的便是赫赫有名的《玉篇》。

    高天翻着经折本,耳畔听陈三官絮叨:“到建康城还要二十余日,公子与博士朝夕相伴,总要熟络些才好。等到了建康,还需要博士向陛下美言几句。”

    高天笑道:“将军放心,我一定好好研习博士的文章。”

    陈三官笑着点头,又倚近高天低声问道:“博士对张护院一家十分上心,公子可知为何?”

    高天道:“张护院敦厚,夫人贤惠,琳儿聪敏,所以能得博士青睐。”

    顾野王每日找高天叙话,问些功课和父祖旧事。高天早就烂记于心,对答如流,不露丝毫破绽。

    不过顾博士也未深谈,常常浅尝辄止,然后将更多的工夫和心思用在张舸父女身上。

    对此冯仆不屑过问,整日浸在江风中饮酒谈笑,惹得高天生出了些许妒忌。是啊,一个蛮荒之地的小太守尚能醉生梦死,而他处在权贵之都的父亲却战战兢兢,最终不免一死。

    船出章水,下赣江,行了五日,忽见水天洞开,浩渺无边,风生水起,碧波荡漾。高天被这壮丽湖景所吸引,站在船头呼吸着铺面而来的飒飒清风,几乎生出了错觉,仿佛眼前小岛就是方丈。

    “彭蠡湖。”陈三官站在高天身边念叨,“到了豫章郡。”

    “豫章郡?”高天心中盘算,仿佛在哪里听过。

    “豫章人杰地灵,不但彭蠡湖,还有一座武功山。”

    高天脱口而出:“玉衡宫。”

    陈三官笑道:“不错,玉衡宫就在豫章郡。”

    湖上有水军操练,往来冲杀。

    此番陈军北伐,东路大军便是水师,陷广陵,收盐城,夺山阳、淮阴……一路北上攻城略地。皆因陈军尽得水战之利。齐人国策却是重西北轻东南,兵力薄弱。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豫章王陈叔英在此操练水军数月,一日未回王府,只在水岛筑馆歇息。听说石龙郡兵马经过,命人请入水岛做客。

    便有一艘艨艟战船过来接话,引导冯仆一行登岛补给。陈叔英更是亲自出迎,伫立码头接待。

    烈日炎炎,冯仆望见伞盖下的豫章王,大为感动,连忙下船先行拜礼。

    陈叔英搀住他双臂道:“太守劳苦功高,不必多礼。”又见顾博士,大喜道,“孤一日得见文武权重,实乃大幸。”于是执二人手入馆中叙话。

    顾野王却道:“豫章王且慢!”

    陈叔英闻言诧异,见顾野王将一白衣少年推到身前,问:“这位是……”

    顾野王笑道:“他是前朝御史大夫高循之孙、太学生高琦之子高天。”

    陈叔英一怔,紧紧盯住高天,暗叹其姿容华美,却道:“原来是忠良之后,幸会!”遂将高天也请入馆中。

    余众亦在别处休息。士卒们全部遣下去放风半日,独武丽娘母女仍在船上。

    陈叔英命人摆酒待客,先举杯祝太守道:“太守大功在望。”

    冯仆奇道:“岭南之军尚未过江,何敢言功?”

    陈叔英年入二十,正值活泼健谈之时,叫人拖来画屏,屏中所画乃是陈军北伐的地图。

    众人走到屏前,陈叔英道:“太守未得宫邸抄报,自是不知。我东路水师徐敬成部早已攻克沐阳。”

    冯仆拱手道:“水师大获全胜,仰赖大王练兵之功。”

    陈叔英摇头笑道:“陛下筹划英明,吴明彻用兵如神,前方将士争相效死,孤不敢争功。”

    冯仆问道:“水师气势锐不可当,齐国又会派哪一路兵马抵御?”

    陈叔英手指徐州,又指仁州:“皮景和自仁州亲率重兵赶往徐州,阻击徐敬成。”

    听到此处,从未说话的高天竟“啊”的一声惊叹,令众人诧异。

    淮南战事一起,兰陵王高长恭常看地图,分析用兵之道,高天因此知其机要。方才牵挂战事,用情深刻,遂有惊叹之声。

    但一个久居荒岛不问世事的少年,如何知悉兵法?高天不知如何圆话,只得道:“仁州重镇,岂能轻出?”

    陈叔英有些吃惊,笑道:“看来高公子深谙用兵之道。”

    高天赶紧摇头:“在下见识粗鄙。单看此图,亦知仁州为寿春大军北撤之路。若仁州有失,寿春军心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顾野王咋舌道:“皮景和是齐国老将,久经沙场,高公子能看出的关节,他会不知?”

    陈叔英手指秦郡、泾州道:“吴明彻自秦郡破泾州后,兵分两路,一路攻盱眙,一路攻钟离,使皮景和以为我军直扑寿春。皮景和由此不察,引兵前往徐州坐镇。吴明彻却在钟离再次分兵,北渡淮河袭取仁州。”

    高天心中长叹,再听豫章王朝自己笑道:“诚如公子所言,仁州被克后,寿春之敌只有东逃唯一出路。他们却举棋不定,互相掣肘。吴明彻一鼓作气,西取硖石口,断了他们东逃之路。寿春人心大乱时,吴明彻又乘势攻下外城。”

    高天心头生冷,凝视地图道:“外城已失,寿春不久矣。齐人当早日突围。”

    陈叔英眉头轻挑,愣了一下,笑道:“齐人突围谈何容易。樊毅东进颍口,鲁广达屯兵淝水,已经截住了齐军东西退路。就算他们能突围,也只有北渡淮河这一条路了。”

    冯仆手指寿春西北的苍陵城道:“齐人若失苍陵,只怕北逃之路也被阻断。”

    陈叔英赞叹:“太守好眼力。监军裴忌亲率大军围困苍陵,不日可破。我军已占先机,皮景和势必来救,这定是一场恶战。陛下征召各州郡兵马聚于六合,整军北上,增援吴明彻,正合此天时。方才孤所谓之大功,便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