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入夜深了，火堆里偶尔爆燃，发出啪的声响，他没有让任何人陪同，独自坐在火堆旁。

    这一夜，越来越多的人来到火堆旁，先是表示歉意，而后提出要离开，他不记得自己添了多少次柴，走的这些人当中，有许多原本是不打算走的，但在屋里辗转难眠，又听到见到其他人离开，于是动摇了。

    到天亮时候，寨子里四成的人都走了，翻开那本黄册，上面划去的名字已经接近半数。

    阳光从山间升起，驱散了山里的雾气，远处山上黄色的迎春花星星点点，在一片新绿当中十分惹眼，清新的空气吸入体内，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

    铜锣声响起，寨子里的人起床，有人精神饱满脸上带着笑意，昂着头骄傲的看向他，有的人黑着眼眶，眼中露出些许担忧，也看向他，而他也带着微笑扫过每个人，虽然距离中午还有几个时辰，但这一次眼神交汇之后，他就已经知道…

    该走的，昨夜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哥，你一夜没睡，去休息一会儿吧。”二妞靠近了一些说到：“清晨开荒，午后操练，我们会照着做的，你放心好了。”

    二妞的脸色有点黑，眼眶也微红，显然昨夜没怎么睡，不用说，一定是担忧他导致的。

    “放心吧二妞，我无事。”赵洛一笑了一下说到：“今天我们学习的三个新字…”

    他在地上划拉，众人也分别从身上取来或长或短的棍子，在地上跟着划拉，每天教授三个新字，这是寨子里雷打不动的规矩。

    在教授完以后，他丢掉手上棍子，说到：“有点顶不住了，大家容我休息半日，如果还有想离开的，可以找两位队长领了粮食离开，我只说一句，任走任留，大家谁都不许为难。”

    “放心吧东家！您交代的事情，我们肯定办好。”

    “快休息去吧，东家…”

    连绵的小雨落下，这雨细如牛毛无声无息，或许是这天气更适合睡觉，所以赵洛一睡得很快很沉。

    一夜时间，原本一百九十多人的黄册，已经勾掉了八十多人，剩下一百一十三，其中老弱妇孺接近四十人，青壮还不足八十。

    在田间翻地伐木垒石之时，许多人都在说，东家肯定是伤心了，只是不想表现出来，细雨朦胧之中，众人开荒的热情依旧不减。

    预备要开荒的缓坡，由青壮们来出力，用各种工具伐掉树木，掀出巨石滚落山涧，然后开始初步平整土地，已经初步开好的地，交给了那些妇孺再翻几遍，将那些大小石头丢到路边，垒砌成田埂。

    一些完全开好的地，则开始在赵三罗七的指挥下，小规模的试种土豆，这些地都是已经开好的地当中，最肥沃最厚实的那部分。

    寨子里有公用厕所，几个月以来产生的粪便，也全都泼洒在这些地里，因此对于种植结果，赵三罗七两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当午时开饭的铜锣声响起，赵洛一刚好醒来，空气中一股湿润的味道，打开门在四周劳作的人们，全都带着工具正在返回。

    “又走了四个。”二妞冲他招招手，等他靠近之后说到。

    “四个啊。”赵洛一笑了一下，比他想象中要少的多，等到人都聚起之后，他又开口道：“最后一次，如果还有要离…”

    “东家！”罗七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不会走，他们也不会。”赵三开口道：“东家再说的话，就伤我们的心了，现在留下的，都是誓死追随你的人。”

    众人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眼中的热切真挚溢于言表，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高举拳头，那时闫家庄两个月前跑出来的闫满跺，他说到：“东家！我们早就受够了，被那些官员剥削，被那些小吏勒索，被那些大户欺压！我来到这里之前，只觉得是自己命不好，可来到这里之后，您教会了我！让我明白了，一切美好与幸福，都是要靠自己来争取的！您别在赶我们走了，我不想再浑浑噩噩，过那种人人欺辱的日子！”

    “当我们高举拳头的那一刻！哪怕我们手无寸铁，我们也该主动把握自己的命运！”

    “东家！您说过的，要带我们开创出一个吃得饱，穿得暖，不受人欺辱的盛世的！您问过我们，愿意为这样的未来付出什么…我们愿意付出一切！”

    “付出一切！付出一切！”

    百余双炽热的眼神看着自己，赵洛一心潮澎湃，不自禁的握紧拳头，说到：“粉身碎骨，初心不改，为了盛世！我们曾浑浑噩噩，曾随波逐流，曾怯懦到人人欺辱，还要给人赔笑，但现在我们要用生命，来发出我们的怒吼！”

    “怒吼！怒吼！”

    “这世间！我们来过！”

    “来过！我们来过！”

    虽然只不过百人，但在大家挥舞拳头，齐声呼喊之下，四面山峦回响不断，赵洛一感受到众人真挚的情感之后，开始对山寨剩下的人进行重新编组。

    除了他自己，赵三，罗七之外，众人又公推出了几个明理公正之人，补上了离开那些人的管理位置，而后在检查写字分发午饭之后，赵洛一说出了先前隐瞒下来的部分信息。

    “诸位，现在寨子里已经没有了那些动摇的人，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条心的，那么有些事情，就不必隐瞒大家了！”赵洛一昂然的说到：“官府发毛兵三百，征壮丁五百，看似声势浩大，是我们的十倍，但我们也有着我们的优势！”

    “优势一！这三百毛兵当中，多数都是最近才招募的新兵，没有接受过多长时间训练！因为朝廷战士吃紧，毛兵早在去年，就已经征调南方了大部分，其余的也都散落在各地守备，总兵麾下，并未调回！”

    “其二！我们有情报！官府那边费了三个月时间，才搞清楚我们山寨所在地，而我们！在官府决意发兵剿灭我们的当天，消息就已经朝我们这边送来！”

    “其三！我们并非孤军作战！这次朝廷发兵过来，除了要剿灭我们之外，还要顺道剿灭曾杀官造反的蹬破天山寨！”

    “其四！官兵吃空饷，喝兵血严重，多数官兵平日里根本吃不饱！这样的官兵战力能有多强？！”

    “其五！官军军纪败坏，所过之处总是骚扰普通民众，甚至许多官兵会杀良冒功，这样的军队所过之处，必然让村民恨之入骨，他们得不到各村乡民的真心支持！那些被强征来的民壮，更不可能为了官兵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