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临赤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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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浩海深湖

    翌日清晨,一夜未得安睡的张归海依旧来到院中练剑,柳业生赖床不起,哼哼唧唧着不愿前来,张归海便不再勉强他,自己握着铁剑来这院中了。

    他信手舞着剑,一戳一刺连绵不绝,颇有细雨朦胧之意。这头舞着剑,脑中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也不知那人面埋在泥中如何了,昨夜摸着黑将他埋进屋后的褐土地里,当时说得好听,就怕它手里握着什么遁法,一沾土就远去不见了。’

    想着想着,内心竟焦急起来,手中舞着的剑也受了影响,显得更加飘忽不定,张归海却知道这是使歪了力,已经是瞎戳一气。

    他摇摇头,收剑入鞘。

    “罢了罢了,先去屋后瞧上一瞧,也好安下心来练剑!”

    他心里急切,脚下却不急不缓,只当作散步慢慢走到屋后。定睛一看,新刨的泥土还散在周围。

    清晨水汽重,泥土已是湿漉漉一片,下面一团微微隆起,张归海掰了根树枝,拨开覆在上面的泥土。

    那人脸果然还在下面,紧闭双眸,面容平静了些,少了一些狰狞和怪异。感受到面前一亮,人脸睁开眼,和张归海对上目光。

    人脸嘿嘿一笑道:

    “昨夜昏暗没看清你,没想到是如此俊俏一少年郎,你这张脸真是不赖,待我修成人形,捏造肉身时也可借鉴一二。”

    说着说着它又显露出无奈的样子,闷闷不乐地说:

    “但此地灵机也太过稀薄,贫瘠无比,和那赤红之地根本没法比,倒是干净得很……待我修成人,你孙子怕是都老死掉了。”

    “你若是成了人,还能活多久?”张归海好奇问道。

    “嘿!那可久了去了,我若真能熬到化形,起码也是有了二三百载的寿数。”

    “若是再求得几道仙缘,沾上了仙道的光,那真是想都不敢想,不说与天同寿,千载万载总是有的。”人脸啧啧说着,一脸向往之色。

    张归海张了张嘴,想说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他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来来回回踱了几步,又返回来蹲下。

    “你能让我也修炼吗?”他小心问道。

    人脸笑了笑,明白他是心动了。

    “在这仙途大道面前,几人能忍住不想?只可惜要令你失望了,我昨晚不曾诓骗你,关于这修行之法,我的确一概不知。”

    张归海面露惜色,起身走出数步,喃喃自语:

    “我若成了仙,一夕便叫那赤渊消散。”

    “祝你功成……且慢,先别走!你忘了把我埋好。”

    张归海只好又折了回来,拿手一捧一捧往它身上盖着土,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父亲说我在赤渊里待了半月,却未曾有半点疯癫,你可知道为何?”

    人脸有些不耐了,又不好发作,只得耷拉下脸来。

    “不知不知,我又不是那学识渊博之辈,莫要事事都拿来问我,兴许是你体质特殊罢……若你家好生待着我,我那百年记忆随着修为一点一点明晰起来,保不齐还能为你等解解惑,此刻却是不行。”

    “多有叨扰了。”张归海客气一下,又继续往人脸上面盖土。

    埋完人面,张归海刚迈进大院里,就看到柳业生两手托腮,呆呆地坐在院中的亭子下,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柳业生也瞧见了他,赶忙起身打了声招呼:

    “海哥儿早安。”

    张归海有些讶异,问道:

    “方才叫你还不肯前来,这还没过两三刻,怎的又自个儿过来了?”

    柳业生尴尬地挠了挠头,凑过脑袋来低声道:

    “我爹见我不愿起,可把他气坏了,揪着我耳朵便把我揪下了床,现在还肿痛着呢。”说罢指了指左耳,果然红肿发亮。

    “虎叔还真是狠心。”张归海温和笑着,拿了消肿的药给他抹上,“来都来了,就好好练剑吧。”

    柳业生恹恹地应了,拿起剑来摆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剑姿,看得院外的柳行虎直摇头。

    没过几刻,柳业生便遭不住了,举剑的手酸痛不已,直打哆嗦,额头汗珠细密一片,叫苦不迭。

    “海哥儿,先歇歇吧,实在是不能撑了!”

    “再持半刻。”张归海扶了扶他的肩,“腰部使上劲,剑再端平些。”

    柳业生却是片刻都持不住剑了,心头一泄,两臂一软,遂松开了手里的木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张归海眼中闪过一丝无可奈何,却也不愿再说什么,只是弯腰拾起木剑,一手端着递给柳业生。

    “即便是倦怠了,也不可抛下手中之剑,剑如挚友,怎能将挚友随手丢下?”话中难掩失望。

    一旁的柳行虎直摇头,终是看不下去,几个大步走过来,一挥衣袖,低声厉道:

    “柳业生,你真是一副好派头!”说罢便朝张归海微微点头,“归海,这两日颇有耽搁,看来业生不是这块料,此后便不让他再来寻你了。”

    “虎叔哪里的话,归海一人练剑也是枯燥,更何况练剑伊始,还不好判断业生天赋如何。”张归海拱手。

    “此事罢了,业生,你随我来。”柳行虎转身摇头,不等柳业生回应,大步走出院子了。

    柳业生一脸悻悻,急忙快步跟上,同时回头朝张归海哂笑:

    “海哥儿,我先去找我爹……”

    ……

    屋内,柳业生垂着头不敢抬起,只看着一大一小两双青靴正对着,过了半响,才听到父亲的叹声从头顶传来:

    “业生,我叫你去随着归海练剑,已经是耽误了人家,归海不曾说什么,反倒是你不知珍惜,一再偷奸耍滑,白日赖床不起也就罢了,练剑还东倒西歪。”

    “你这番模样,怕是难堪大任,日后柳家交于你手里,怎能令我安心?”

    柳业生身板一震,吞吞吐吐:

    “父亲,我尚以为家中事务,早晚要交予海哥儿手中。”

    “荒唐!”只听头顶一声怒斥,“你练剑不行,书也白读了!我倒真想将诸事交付归海,他无论是行武论道,还是治家处事都比你强太多,只可惜……可惜他志不在此。”

    “这柳家乃至东城,对你来讲算片浩海,于他来说,或许只是一道湖。更何况……”

    柳行虎两眼微眯,低低地说道:

    “他身子里流着的,不是我柳家的血。”

    柳叶生一听,顿时急了眼。

    “父亲何必如此言重,海哥儿早把他自己当做了柳家人,这些年谁人不知?这话传出去,是要寒了海哥儿的心!”

    见他这样,柳行虎语气缓和下来。

    “为父知道你俩走得近,你又只念着他的好,听不得这些话。只是你年纪尚小,又是只知道玩闹的时候,不曾忧虑过这些。”

    “为父若不提前考虑,等你火烧眉头之际,再有想法也是为时已晚。”

    他顿了顿,继续道:

    “幸好归海一心想要入乌甲卫,意不在治家……此后你不必练剑了,明日我和老祖说道说道,让你平时跟着瞧瞧,如何行那治事之法。”

    柳业生不情愿地拱拱手。

    “孩儿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