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临赤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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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又临赤渊

    一行人策着马,像一片沙尘般呼啸而过,柳行初身子前倾,伏于马上,腥浊的空气被划开,面前吹来湿漉漉的秽风。

    众人只管策马飞驰,脚下不知被踏过多少次的土地极速掠过,直直奔向赤渊未曾深入的地方。

    有几人面上一脸苦楚,心里不甘不愿;有人跃跃欲试,恨不得即刻就到;有人面色阴沉,看不出心底的情绪。

    五桶血,这次乌甲卫的后勤足足给了他们小队五桶血!不知要多少人的命来填。血里更是添了防止凝固的宝药,一路奔来,在桶中荡漾不止。

    这些年来,不管多少此往身上浇血,那黏腻的触感,那腥甜的味道,柳行初从未适应。回头一看,那虎头汉子马后拉着一加固的板车,五个蒙着铁圈的木桶在上面随着马蹄声颤抖。

    这桶被大人用奇术加持过,稳固坚硬,无论是拳打脚踹,还是刀劈斧砍,都不会令其毁坏。

    随着深入,眼前景象逐渐陌生,众人缓下速来围成一圈,呈行军之姿向前推进。少了那刮得人睁不开眼的腥风,边江白终于有余裕开口讲话,他不住摇头,眼里满是悲戚之色。

    “唉,大人们这下是铁了心让咱们去送死啊。”他环顾四周,一切风吹草动都让他眼皮直跳。

    “能走到这里来,就不知已经折了多少乌甲卫!原以为我们破渊组已经是足够幸运,借着前人用血铺出来的路在赤渊里闲庭信步,这下终于要轮到我们用血给他人铺路了!”

    “絮叨一路了,听的人烦,怎么着,在你眼中这趟必死无疑?”季雪松调侃道,他却是一脸轻松,长眼弯弯,啧啧笑着,“总算是有你怕的这天,也不知你写好了遗书没有。”

    边江白不理他,却也不恼,这些年来两人揶揄惯了,更难听的话也有的是,一般的插科打诨难在心底升起情绪。

    “安静些!”柳行初低声提醒,“时刻观察周遭,不可分心。”

    初次深入赤渊,场景倒是没有太多变化,入目皆是一片赤红,少有活物。倒是有几只背上密密麻麻一片黄牙的癞蛤蟆,巴掌大小,在那枯萎了又活过来的红黄草地里蹦来蹦去。

    一行人却是丝毫不敢怠慢,赤渊之凶险无人不晓,无论是那无孔不入的侵蚀,还是在这赤渊底下扭曲腐坏的生物,顷刻间就能勾了人的性命。

    走着走着,到了一条暗红溪流旁,宽约四丈,深不见底,清澈的红水潺潺流着,众人沿溪行,边江白怀里响起滴滴声,他伸手进去轻轻一按。

    “诸位,咱们该……”他正扯着嗓子说着,面上突然神情大变,心中惊骇,尖声一喝:

    “当心水里!”

    没等话说完,众人便已驱马散开,话音刚落,平缓的水面陡然爆裂开来,水花溅起几丈高,众人被这水花迷了眼,只得匆忙驾马远离溪流,却听一声巨大的男人嚎哭从身后传来。

    一张硕大无比的人嘴,大开其口从水里跃出,发出男性嘶哑的嚎叫声,嘴巴足足有马匹大小,不见其他五官,一个嘴便占据了面部所有空间。

    人嘴后连着一道赤条条,滑溜溜的鱼身,颜色竟如同常人皮肤般白嫩,肉色尾巴光秃秃一条。

    人嘴鱼哭嚎着高高腾出水面,一击不成,立刻鱼尾一甩,鱼身一摆,整体在空中打了个诡异的弯,嘴巴已然朝下,就欲再次扎进水里。

    众人却不想放它,只想着将这怪奇东西杀了带回去,至少能抵上几百颗疯人的眼珠。

    一薄唇男子眯眼凝神,搭弓引箭,四尺高的角制大弓顷刻拉满,箭尖已然对准那人嘴鱼的身躯正中。

    “咻”,弓弦颤鸣,一道流光从马背上窜出,伴着凌厉的破风声穿空而去。布匹撕裂声响起,长箭正中鱼身,箭头深深没入肉中,箭身埋入一尺有余。

    那人嘴鱼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身上插着箭,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里。

    薄唇男子抬手于背后引箭,再拉满弓,一箭射入水中。那人嘴鱼却游得极快,将将一沾水,身躯大泥鳅般摆动着,倾刻间就隐没不见了,这箭并未射中。

    破渊组里只有他一人有远程手段,其余人只能干瞪眼。

    水面上的涟漪渐小,众人仍屏气凝神,一人一块水面盯着,不敢妄动。边江白眼看着黑甲上的血迹将近干涸,焦急无比。

    “诸位,先离开此地,去浇浇水吧。”他压低声音说着,身下的棕马也哼哧哼哧急得马蹄直跺。

    柳行初点头,向四下说着:

    “先走。”

    ……

    远离了深溪,边江白赶紧取了瓢,先一步走到板车旁,用力掀开木桶,闭了眼,洗头一般将血从头顶淋下。

    “这才十年,赤渊里就长出了这种骇人的东西,再过上十年的话,真是想都不能想了。”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说着说着,却发现没有人应他,周遭静得可怕。心里马上发觉不对,忙抹了一把面上的血,朝身旁望去。

    只见其余七人如遭大敌一般,一齐面向西边,边江白顺着他们的眼光望去,只看到密密麻麻一片疯人正从高高的草丛里一个个站起,身上沾满泥浆和草屑,浑浊眼珠里掺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身后传来窸窣声,众人扭头看,身后也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疯人一群,切了他们的后路。疯人个个持着镰刀草叉耙子一类的农具,锈痕斑斑。

    看着一眼数不过来的疯人们,干枯身躯晃来晃去,喉咙里却没有发出那令人不适的呼噜声,想必是身躯内的水已经散干了。

    疯人们一齐动了,呈合围之势包抄八人,步子蹒跚着,海潮似的慢慢涨上来。

    ‘好一群诡诈的疯人!’边江白从腰间拔出短刀,正欲过去与众人汇合,心里陡然想起一事。

    ‘不好!初兄他们尚没来得及浇水!’

    再一眼扫去,其余七人身上的血已经凝结成了黏糊的血痂,稀稀拉拉粘连着,眼看着就要彻底干掉。

    来不及再多考虑一刻,他甩手将短刀插进板车上,用了吃奶的劲端起木桶,奋力将血向那七人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