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临赤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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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渊中道人

    只往回走了半刻,便看到孟齐平的马孤零零立在一棵死树下,埋头啃着地上的草,马背上不见人,鬃毛被不知是谁的血所濡湿,黏搭搭贴着马脖。

    众人见状皆是说不出话,在赤渊里马比刀剑重要的多,此刻丢下了马,孟齐平多半是凶多吉少。不知他遇上了什么事,竟连动静都没有发出一下。

    季雪松不愿就这么弃他而去,高高举起手中火把,眯着眼看,试图再寻一些蛛丝马迹,瞧了又瞧,终是一无所得。

    “走。”柳行初低声命道,“马栓在这,再留半桶血。”

    说罢他抬首望向赤红弯月,辨好了方向,领着众人向东边驰去。

    夜里模糊不清,只见远方天边的暗红如同活物般扭动,引的人心里发颤,众人不敢再看,只得专注于眼前的路,火把上跃动的火在风中狂乱舞动,发出旌旗飘动的呼呼声。

    眼看着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窄,众人只得纵成一列,柳行初在队列最前,季雪松自告奋勇排在最后。一排火把在红夜里闪来闪去,道旁的怪树张牙舞爪,七扭八歪,长得很是随意,借着月芒投下扭曲的树影。

    不多时候,众人来到白天和疯人厮杀之地,道路终于宽阔起来,在这一路上众人互相提醒着,半刻钟就要相互看看,七人也未再减员。

    疯人堆几乎已经烧干净了,地面焦黑一片。有些人尚未完全熄灭,偶尔还窜出几朵瘦小的火苗。几个骨灰的小山里,余烬明灭不定,呼吸般闪着黯淡的红光。

    众人奔波一天,身心疲累,便在此调息修整几刻。

    “瞧瞧咱们干的好事……”边江白声音难得沉下来,“一个个都被迷了心窍,与那疯人何异?”

    “这下可好,折了平兄,失了他那把长弓,破渊组实力大减不说,回头如何跟他家里交代?和平兄一同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连个尸身都没有就葬送在这,我等又如何向他交代?”

    一行人心里难受,皆是默不作声。季雪松狭长的眼半垂,眉头也低,两唇紧紧抿着,一脸悲意。

    “兴许……兴许平哥还没身陨。”他抬起头和眼,见众人都垂着脑袋,遂又低了下去,“没准他腹里疼痛,痛到口不能言,去那林子里解手去了。”

    这话一说听得众人一窒,根本不知如何应答,却见边江白暴起怒斥,解下腰间的水壶布袋一类,劈头盖脸向他丢来。

    “还在这胡言乱语!白日若不是你鬼摸脑壳,说要填满那桶,我等也不会再次深入,平兄也不会折在这里。事已至此,还好意思在这信口胡诌!”

    季雪松心里本就隐隐有怒,又挨了这么几下,顿时也急了眼:

    “按你意思,平哥是我害死的?”

    边江白扔完了能扔的东西,回声呛道:

    “不是你还能有谁?”

    “那你不曾有一点责任?我当时乱了心智,出了昏招,你平日里缩头缩尾,谨慎得很,那时怎么不肯拦着我?怎么不肯摇头?”

    “狡辩!就算我等有责,也远不及你这领头的重大。”

    “你……”季雪松说不过他,眼中隐现一丝狠厉。

    他“锵”一声拔出银剑,反手握住,下颌一抬,手臂一横,锋刃便抵在了颈部,恨声道:

    “我愿以死请罪,就此自裁,随平哥而去。算你罪责轻些,若我自刎,你敢剁自己一根手指吗?”

    “你不要以为就你是个有血性的,把别人都当成孬种。”边江白摸出短刀,将刀尖抵在脖子,“徒一死尔,有何不敢?”

    这时一枪甩来,先劈下季雪松手中的剑,转头枪身又抽了边江白的手腕,让他吃痛丢下短刀。

    柳行初冷冷看着两人,眉目之间有隐隐愠色,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面上逐渐回归平静。

    “你俩又被蒙了心了,”他收臂垂枪,“有东西要害我等性命。”

    “你二人暂且收收怨怒,管好情绪,叫心里清亮些,免得又被人钻了空子。”

    经柳行初这么一点,两人才从那暴怒中一下清醒过来,看着颈上的痕迹,只觉背上冷汗涔涔,心里一阵余悸。

    “抓紧拾上东西,此地不可久留。”柳行初说完,下马取了瓢,为众人沐血,轮到边江白时,他嘴唇翕动:

    “你方才迷迷蒙蒙,铃响都没听着。”

    弄完这些,柳行初翻身上马,看向东边赤幽幽的天,星芒点点,越远越接近纯粹的黑。

    “不宜再作休整,即刻返程,尽快远离这边。”

    众人正欲动身,不远处那幽暗中却传出几下拍手声。

    “啪…啪…啪…”

    闻声望去,只见一偏瘦的高个人男子慢慢从那阴影中走出来,身着破烂道袍,手上掐着印,面上却白净,未蓄胡须,只是披头散发,衣裳破烂,像个不修边幅的野道人。

    “我却不愿放诸位离去。”他嘴角噙着笑,声音冰凉。

    “你乃何人?”柳行初顿觉不妙,枪尖指了过去。

    “诸位还真是好斗之人,先伤了我养在溪里的小鱼儿,又将我辛苦寻来的一群养料烧尽,现在还拿枪指着本道。”

    “原本心思着略施手段,让你等自行了结,不想你这人心里明亮的紧,勾不动你,两次坏了我事。”

    说罢遥遥一指,指尖飞出一道红光,眨眼间就到了面前,柳行初躲避不及,只得横枪护在身前。

    “轰。”

    枪身传来一股巨大推力,直接将他掀飞出去,摔进不远处的骨灰堆中。

    众人大骇,心中惊惧,想去扶柳行初,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提防着眼前这人,生怕下一道术法就抹了自己的脖子。

    “咳咳……”柳行初咳着,将枪插在灰中,扶着站起,低头一看,枪身上一个指大的洞,几乎要穿了。他两掌裂开几个小口,往外渗着血,手臂发麻,一脸不敢置信,只在心里想着。

    “这世上真有修行之人!”

    那道人见他还能站起,面上露出一阵思索。

    “你这人真怪,勾不动心也就罢了,还这般耐打,不像寻常肉人。”

    柳行初眼神微变,知道这下碰上了硬茬,大概一行人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心中一叹,趁着那道人不急于将他们宰杀了,抛出疑问。

    “失踪那一人,你可见过?”

    “那人拿箭伤了我的灵宠,叫我随手钉树上了,要让他流几天血再死透。”